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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宗罪 (前传-4)作者:蜘蛛[出书版]-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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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人,把陈磊叫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说他女朋友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了,让他给女朋友回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女朋友带着哭腔的话一下子就传进他的耳朵,她不断地问陈磊怎么了,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女朋友说她已经在电话前坐了一整天了,每隔十分钟就打一个电话,非常担心。陈磊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尽量平静地和女朋友说:“我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女朋友说:“是不是被人绑架了,被人骗了?”

  陈磊说:“不是。”

  女朋友问:“是传销吗?”

  陈磊回答:“是。”

  女朋友在电话里哭了,屋里的那几个人听到“传销”非常生气,他们冲过来,想抢夺陈磊的手机。陈磊跑进卫生间,用洗衣机顶住门,开始给亲朋好友打电话,手机却欠费了,他连忙把自己所在的位置写到短信里,用群发功能一遍一遍地发,始终是发送失败。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焦急万分,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就在厕所门被撞开的一刹那,消息发送成功!

  几个人冲进来,把陈磊拉回房间,一个人夺过手机,检查了一下,发现欠费了,就把手机还给了他。陈磊愤怒地说:“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女朋友哭得嗓子都哑了,你们有没有一点点同情心,如果有,你们就放我出去。”

  王勇说:“你现在情绪不稳定,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让你走。”

  陈磊说:“你们既然是正当的行业,为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王勇说:“我们是直销,你误会成传销了,万一你出去报警,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陈磊明白自己的朋友已经深陷其中,他想,为了父母,为了女朋友,为了家人,为了自己,拼了!他冲到门口,却发现门已经反锁了,几个人想拦住他,他又跑到阳台上,想跳下去,阳台上安装了护栏,他绝望地对着漆黑的天空,像受伤的狼一样扯着脖子大喊女朋友的名字。

  当天晚上,他失眠了,第二天上午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是“交费成功,交费金额为100元”,另一条是女朋友发的:“磊,虽然我们还没结婚,但我已经把你当成老公了。我给你交了话费,怕你手机欠费失去联系,现在你爸爸和我爸爸,全家出动去解救你,这两天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可和他们硬来,要冷静,我永远爱你!”

  陈磊握着手机,一阵幸福的战栗传遍全身,眼睛湿润了。他仔细审视了自己目前的危险处境,他不敢贸然报警,因为他上厕所都有人跟着他,只能安静地等待,他把手机调成振动,等到晚上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地给父亲发短信。传销的第一步往往是非法拘禁,在这个灵魂扭曲的环境里,没有人可以信任,不要以为能说服谁,被洗脑的人是不会听道理的,和一群疯子辩论完全没有必要。他们将传销窝点称之为“家”,有不少是拖家带口,卖牛卖房,甚至贷款来从事这个行业,在传销组织里没有夫妻等亲人关系,丈夫见了老婆也要称呼老板好。

  传销的本质就是——·一个人的更富建立在另一个人更穷的基础上,另一个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陈磊冷静下来,假装配合那些传销人员,也去听了几堂课,两天后传销人员举行了一个大型的分享会,地点在朝天电影院。十几个成功人士现身说法,气氛用“疯狂”两字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近千人的大会场里掌声如雷,连绵不断。

  主持人对大家说:“今天,我们的马总裁也来到了分享现场,大家欢迎。”

  在掌声中,一个穿黑色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步入会场,身后跟着一个气质非凡的女秘书,女秘书拿出一沓发言稿,他示意不用。他走上台,向会场扫视一周,会场安静下来。

  “我就说一句话,”马总裁看着大家,“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会场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家全部站了起来,两手举过头顶,开始有节奏地鼓掌。

  这时,会场里的陈磊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捅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惊喜万分,原来是他爸爸。爸爸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地说“嘘”,然后做了个走的手势。当时,台上的马总裁正在向B级别传销人士发放奖金,那一捆一捆的人民币让会场里的人看得热血沸腾,谁也没注意到陈磊和他爸爸偷偷地溜出了会场。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磊的爸爸回头一看,觉得站在台上的马总裁非常面熟。

  他对儿子说:“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个人,我得赶快报警。”

  陈磊的爸爸就是云岭镇的陈医生。

  马总裁就是炮子。

  一小时后,炮子刚走出会场,一副锃亮的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湶城广场附近有一面墙,这面墙已经有着三十多年的历史了。

  三十年来,每过一年,墙就矮一点。

  如果一个人站在墙之前,如果他站立三十年,会靠近又远离某种永不能触摸的东西,那就是这公共墙壁上的字记载着的历史,从那一年的大字报,到计划生育的标语。

  这面墙与所有的墙相连在一起。墙面已经风化,剥痕斑斑,弹孔记录着射程,而后枝蔓生出,在整整四年时间里,墙面被绿色的爬山虎所覆盖,成为了一些过路行人在自家院子里种植花木的最初动机。

  1993年,墙上贴了狂犬病流行的告示,城里的打狗队到处捕捉流浪狗,在那一年,有一只老狗以惊人的力气跳过了这面墙。

  1996年,一个工人粉刷掉旧日时光,墙面换成了一家电器公司的广告,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广告上面开始覆盖着广告,写着治疗性病、办证、公关招聘、卖肾,出售透视扑克的牛皮癣滋生出来。

  2001年10月29日,墙上贴出了法院的布告。

  一个小学生站在布告前认真地念:

  被告人马有斋,男,五十三岁,犯贩卖毒品罪、黑社会组织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其个人财产上缴国库。

  被告人马有炮,外号“炮子”,男,二十五岁,犯贩卖毒品罪、黑社会组织罪、聚众持械劫狱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非法经营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寒保三,外号“三文钱”,男,五十岁,犯贩卖毒品罪,教唆未成年人运输毒品,情节恶劣,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张木德,外号“大怪”,男,三十四岁,犯贩卖毒品罪、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法院在湶城广场举行了公开宣判大会,依法对四十多名犯罪分子进行公开宣判。白景玉亲临会场,画龙也做了精彩发言。千余名各界群众旁听了此次公开宣判大会,每宣判一个犯罪分子,路口的群众都爆发出欢呼声。公诉机关对其他犯罪分子进行了宣判:

  铁军武,外号“铁嘴”,屠春明,外号“屠老野”,两人犯抢劫罪、逃脱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库班,犯盗窃罪、贩卖毒品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

  丁万祥,外号“丁老头”,刘朝阳,外号“耗子”,两人犯盗窃文物罪、加工毒品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

  马有刀,外号“小刀”,犯组织卖淫罪,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寒少杰,外号“寒少爷”,犯贩卖毒品罪,其被抓获后能坦白交代犯罪事实,有立功表现,对破案起了一定作用,故酌情从宽处罚,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至此,除大拇哥、丁不四、高飞三人在逃之外,新世纪一号大案犯罪成员全部落网。

  当晚,白景玉在电视上发布了A级通缉令,他号召公安各部门积极行动起来,全民发动,全面出击,布下天罗地网,使犯罪分子无藏身之地,无逃跑之处。对于发现线索破案或直接抓获一名犯罪嫌疑人的,由公安部门奖励10万元,全部抓获的将奖励30万元。白景玉公布了举报热线电话,并对记者信誓旦旦地声称:

  三名犯罪嫌疑人一天不落网,大案指挥部就一天不撤销!

  前传:罪全书 第二十六章 水落石出

  故事趋向于完整,也接近于尾声。

  我们在下面从头至尾地将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内容呈现出来。

  几十年前,一群赤裸裸的农民在夜里挑担子进城,担子里装着萝卜,他们脱光衣服有两个原因:

  一、因为天热。

  二、因为省布。

  那些对遥远的事还有些记忆的老人,如果他们对往日的苦难生活还没有完全忘记,便能体会到“省布”二字的全部含义。

  这群光屁股的男人在夜里看到了奇怪的景象:两个黑衣人在长街上晃晃悠悠地走,都披着肥大的黑色长袍,头戴高筒毡帽,额上贴着几张书着符的黄纸,垂在脸上。前面有一个样子古怪的老头,背着竹篓,摇着黑色的铃铛,他一面引领着身后的两个人前行,一面抛撒着纸钱。

  “他们是干吗的?”一个光屁股的年轻人问一个老年人。

  老年人面露惧色,说:“吆死人的。”

  年轻人继续问:“什么意思?”

  老年人回答:“就是赶尸,后面那两个穿黑衣服的是死人,前面走的那个是赶尸匠。”

  一个人搭话道:“拇哥,你胆不是挺大的吗,你敢不敢把尸体戴着的帽子抢过来?”

  年轻人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们等着。”

  这个年轻人就是大拇哥。

  大拇哥很快就追上了那三个人。他蹑手蹑脚从后面接近,赶尸匠警觉地发现了他,立刻摇动铜铃,两具尸体便站在墙边一动不动。

  赶尸匠轻轻地说了句:“夜半赶路,生人回避。”

  大拇哥发现靠在墙边的确实是两个死人,蜡黄的脸,紧闭的双眼,额头上贴着画符的黄纸。大拇哥揭开那张符,死人突然活了,从长袍下伸出一个有力的拳头,正好打在大拇哥小腹上。

  大拇哥痛得弯下腰,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发现他们已经走了。

  大拇哥琢磨了半天,觉得非常蹊跷,死人绝不可能走路,更不会用拳头打人。

  他沿着地上的纸钱,一路跟踪,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人死后讲究落叶归根,要到故乡安葬。客死异地的外乡人,其遗愿一定是入葬祖茔,孝子贤孙必得搬丧回籍,但人们对于尸体非常忌讳,所以并没有船或马车愿意运送尸体。再加上交通并不发达,道路崎岖,常常要跋山涉水,这便出现了赶尸这个独特而神秘的职业。

  赶尸其实就是背尸。由赶尸匠在前边领路,徒弟背着尸体在后面跟随,日宿夜行,像幽灵似的走在荒郊小道,或僻静的小巷,摇晃铜铃,抛撒纸钱其实是故弄玄虚,营造一种阴风习习的气氛,使人不敢与之接近。

  赶尸匠收徒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个矮、貌丑、胆大。

  天明时分,大拇哥在一家客店找到了他们。赶尸匠向大拇哥坦白了秘密,他自称姓孟,湘西人氏,收了两个侏儒为徒,这两个侏儒就是丁不三和丁不四。大拇哥表示自己不会说穿,也不会难为他们。

  大拇哥成了赶尸匠的第三个徒弟。

  大拇哥有父母,但却是孤儿。父亲整日酗酒,母亲改嫁他乡,家也不是家,那时的他就是野地里的一株草,没人管没人关心,童年一过整个人生也就完了,正如天一黑什么都黑了。他本可以像邻居家的孩子那样,从14岁就开始帮家里糊火柴盒,一天要糊上千个火柴盒,一糊就是好几年,然后娶妻生子,用一生的辛苦给孩子盖一所房子,自己老了,孩子长大,孩子重复这春夏秋冬无穷无尽的平淡生活。

  他选择了离家出走,踏上另一条茫茫未知的道路。

  赶尸匠有一个体重240斤的女儿,她就是孟妮,后来她的体重增至350斤。赶尸匠想招大拇哥做个上门女婿,大拇哥拒绝了。他并不嫌弃她胖,他是这样说的:“我讨厌女的。”

  赶尸匠死后,大拇哥、孟妮、丁不三、丁不四,他们四人组建了一个红白喜事器乐班子,遇到婚丧嫁娶,就吹响唢呐,敲起锣鼓。农村里结婚或发丧的时候都有一班这样的人。由于这四人相貌奇特——两个侏儒,一个比猪还胖的女人,一个丑八怪——所以他们格外受欢迎,他们一出现,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以至于出殡的孝子忘记了哭,结婚的新人忘记了笑。

  这个器乐班子也是马戏团的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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