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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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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插进锁孔的清脆声音,萧冷儿推门进去,一瞬间时光仿佛倒回,她还是那个除了撒娇耍赖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可是不管她怎么捣蛋,有一个人,却永远坐在窗前温柔的笑着等她。

但是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分开也只是一种假设,而她终于看清,窗台前只有月色静静流洒,早已没有了人。

伸手一处处抚过那些早已染尘的梳妆台,书卷,铜镜,古琴,绣包,入目只是熟悉。这屋子的主人,这屋子的主人呵。

手中抚过一处褶皱,稍微清脆的响动,萧冷儿低头,却是一纸洁白的信封,她不由愣住,为何她走之前从未注意到这里有一封信?细细思量,是了,那时她伤心过度,大病一场,稍微能走动之后立时便下山去,哪来得及到这里翻开。

撕开那信封,萧冷儿只觉手中有些经不住的颤抖,洁白的纸印着黑色的,墨迹,只显黑的更黑,白的更白。轻轻抖开,那第一页上第一行字赫然便写着:“吾女冷兒如唔……”

萧冷儿只觉眼前一黑,双手颤抖得几乎要拿不住那薄薄一张信纸。

“吾女冷兒如唔:

余数十载前遭逢惨祸,累及全家,父母枉死。由此心碎神伤,潜心向佛,欲获新生,忘却前尘旧事。有女冷兒相伴,是为人生极大乐事,十载寒暑,乐亦匆匆。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余妄想摒却,视为大不肖。心中难安,有女为伴,亦成罪过。余半生颠沛,自得冷兒,享尽天伦,足矣。此去赎昔年万千罪孽,无回,吾兒勿念勿盼。镜明凄苦,余欺其良多,愿兒日后敬她爱她,一如母女。兒身体薄弱,望擅自珍重。心性洒脱高洁,兒日后当如白鹤皎皎,自在卓尔,方为本色。兒少时曾言,行四方路,食天下味,余唯盼兒达成所愿,来生再续母女之缘……”

半晌抹去不知何时已布满脸颊的泪痕,萧冷儿心中悔恨交加,她从不曾骗她,为何她却要拖到今时今日才知道?距她离开已经多久?五年?六年?她如今可还活在人世?

如果从前她在她离开之时不是那般糊涂,或者她早就发现端倪,或者此刻她们又已经在一起,还是那一对无忧无虑的母女。她们可以相伴,走四方路,食天下味,在有生之年,踏遍天下壮阔河山。

呆立良久,萧冷儿小心翼翼收起信纸,心中已有所决断。

见眼前那人连吃饭也是心不在焉,米粒掉得满桌都是,老爷子不由连翻白眼:“想问什么就问吧。”

萧冷儿自然便是等他这句话,闻言立即道:“听闻我爹娘是指腹为婚,爷爷在紫峦山上辈分最尊,可知我娘娘家之事?”

老爷子倒不妨她是问此事,夹一只鸡翅到她碗中:“你身子弱,多吃点,补充营养。”这才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当年冷庄主与冷夫人到紫峦山做客,以及后来与你爷爷奶奶为如歌剑心指婚,我老头子可是做了见证人。”

萧冷儿回忆道:“自小我便以为娘不记得从前之事,因此也不曾问过她。只知道外公好像是个行商之人,冷家家境殷厚,其他便一无所知。”

老爷子叹一口气:“家境岂止殷厚而已。冷家世代行商,富可敌国,但行事低调,是以并非广为人知。冷竞天冷庄主虽然不懂武功,但极为聪明,也生就一副侠义心肠。他昔年偶然与你爷爷相识,不但救过你爷爷的性命,对于中原对抗楼心圣界,也出了极大的力。萧冷两家关系亲厚,一次冷庄主夫妇到紫峦山做客,却在这期间与你奶奶同时怀孕,几人一合计,便自定下那婚约,这便是日后的如歌和剑心。”

萧冷儿不由自主想到依正豪,片刻回神道:“就算冷家不注重名望,但毕竟是名门大家,后来更出了我娘这闻名天下的美人,为何我自行走江湖以来,却从未听到过有关冷家的传言?”

老爷子叹一口气:“武林是多事之地,那些前尘往事,又能被记住多久,况且,我听你爹提过,昔年知道冷家是非之人,也多多少少把它当成了禁忌。若是刻意遗忘,自然便会忘得更快。”

萧冷儿不解。

“大约在二十年前,那时你娘堪堪出现在江湖,便已惊动四方,没多久即被公认为天下第一美人,冷家庄素来沉寂,却也因你娘而一夜成名。但这名声并未维持太久,冷家上下五十余口人,便被灭门,同样只发生在一夜之间。”

萧冷儿手指冰冷,到吸一口凉气:“是何人作为?为何竟下得了如此狠心?”

老爷子摇头道:“这件事到现在也依然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那样大的一个家族,一夜之间消失得连一砖一瓦都不见,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一个大案子却是任何人都找不出线索来。你娘伤心过度,没多久便嫁给了你爹。”

想到信上所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冷剑心显然是找寻仇人去,萧冷儿一时心乱如麻。听萧如歌几人语气冷剑心如今却是在苗疆,又想起冷剑心临走之前便已存了必死之心,难道一夜使得冷家灭门的大仇人竟是楼心月?但萧冷儿自与楼心月相识以来,纵然半分猜不透此人所思所虑,但觉他不失为一代枭雄,却是为何要做下如此卑劣之事?尤其冷剑心还是他喜欢的女子!

见她半晌不语,老爷子倒有些奇怪:“你好端端却是问此事作甚?难不成想要为你外公一家翻案?”

摇了摇头,萧冷儿勉强笑道:“我无意间想起,随便问问。我吃饱了,出去走走,爷爷你慢吃。”

老爷子无奈道:“多加一件衣服,莫要走得太远,一柱香时辰之内便得回来,否则我饶不得你。”

点头答应,萧冷儿已披衣走了出去。

站在冷剑心坟前,萧冷儿一时感慨万千。六年前娘诈死之后萧如歌在她病好之前便已立下坟,但却不肯把坟迁入萧家世代墓地之中,萧冷儿终因此事离开。现在想来,却有些明白为何萧如歌当年执意在此事上不肯让步。

眼前这一座必定只是衣冠之冢。

而冷剑心当日决然离开,未提及半句让萧如歌帮她一起报仇,内心又是否真的想要这坟墓留在萧家之中?

胸口有些闷气,萧冷儿连忙抓过老爷子配给她的药包用力呼吸几口,心中苦笑数声,这一次,只怕仍是要辜负老爷子一番心意了。

慢慢回屋中收拾好行囊,想了半晌,萧冷儿也不知该如何跟爷爷和众人告别。他们虽并未表现在脸上,但她却知道,自从她回来,大家心里却是高兴得紧。头痛得揉了揉额角,考虑半晌,萧冷儿铺开洁白纸张,这法子虽然拙劣又没有诚意,但她唯一也只能想到这法子。

脑中不期然闪过庚桑楚笑脸,那日走得急,只留下几个字给他,却不知他生她的气没有?

那风生水起的一把折扇一旦出现在脑中,便似再抽离不掉,写几个字,萧冷儿便停下笔细思一会儿,一时也不知是酸楚还是甜蜜。心中对他思念,萧冷儿却不知少林寺一别之后,两人要再相见却该等到几时。

三更之时,用砚台压住墨迹斑斑信纸,萧冷儿最后望一眼满室清静,全是留恋,却也绝然转身离去。

她心中有种预感,那人此刻还好好活着,但她却应该赶去她身边,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

第二日中午老爷子采药回来,进到萧冷儿小楼之中,却已人去楼空。刚拿起桌上的信,便有人进来叫他:“长老,外面来了一人,只说要找冷儿。”

老爷子一言不发,转身出门去,连背篓也不曾卸下。走到门口时,他看向远远站着的那人,长身玉立,黑发如缎,折扇轻摇,素白一方背影,尽显风流。

老爷子轻咳一声,那人转过身来,容姿雍华,笑意翩然直叫天光湖水,一瞬间尽数失了颜色。老爷子纵然一生阅过无数妙人,却也不由自主在心中赞一声好。

庚桑楚折扇合拢,躬身行礼:“老爷子有礼,在下庚桑楚。”

老爷子微一颔首:“来找萧冷儿?”

庚桑楚含笑:“正是。”接过他顺手递过来的纸张,不由有些愕然,“这是……”

老爷子摇头,有些无奈:“萧冷儿已经走了,这是她留下的信。你既能上得此山,必定甚得如歌夫妇信任,这信便给你看了罢。”

匆匆览过,庚桑楚很是懊恼,自己又再来迟一步,半晌叹道:“这紫峦山她比我熟悉数倍,只怕此刻便是追她,也早已追不上。”

“正是。”老爷子笑眯眯点头,话锋一转,“我帮你一次,你自该还我一次。请公子相告,冷儿此行目的为何?”

庚桑楚再次愣住,一时哭笑不得,沉吟片刻道:“老爷子可知,六年前萧夫人冷剑心诈死之事?”

老爷子心中一动,叹道:“不怪她日前突然向我问起昔年冷家庄灭门一案,却原来终于知道此事。”

庚桑楚胸口不由发闷:“敢情这山上每一人都知道真相,唯独萧冷儿被蒙在鼓里。”

老爷子苦笑道:“谁想要刻意瞒她来着。我相信剑心离开之前,也必定留下了线索,只怪那丫头太冲动,否则此番又何必回来这一趟。公子既然上山来,若不急着赶路,便自到处走走,中午不妨到老夫家中吃饭,届时随意寻个人问路即可。”

含笑颔首,庚桑楚四下看得一眼,忽道:“我原以为,所谓紫峦山,该是宫墙殿宇,戒备森严,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番,山清水秀,世外桃源。”

随他目光扫过不远处几道种植人影,老爷子悠然笑道:“萧家几百年基业,求的也只是个人们安居乐业,难以兼济天下,唯有独善其身。”他一边说着已走远。

绕过一道溪水,那潺潺之声悦耳,庚桑楚几乎要忘了此行的目的,走到低头锄地的一人面前站定,那一双握锄把的手厚实,有力,掌心和指节处生满了茧子。庚桑楚半晌道:“昔年燕帝带同紫衣十八骑,杀入楼心圣界总坛,三日三夜,毁掉楼心圣界多年经营大半基业。今日得见十八骑中的九爷,三生有幸。”

那锄地之人站直,抬头,容貌却与打扮一样,不过普通村夫,过目即忘,庚桑楚又在笑道:“能否请叫高姓大名。”

“萧一宽。”从容报上名字,萧一宽这才道,“在下一届山野村夫,这位公子见闻广博,叫人佩服。”

庚桑楚连连摇头笑道:“九爷莫要误会,普天下之人,见闻再如何广博,又怎能识得紫衣十八骑。但楼心圣君自昔年战败,对诸位很是赞赏佩服,倒是对我说过一些,在心因此这才大胆猜测。”

“原来是圣界中人。”萧一宽点头道,不甚感兴趣模样,复又低下头去,“一宽还要继续锄地,公子请便。”

庚桑楚也不以为意,笑着走开去,心里却有了些顿悟。紫峦山和楼心圣界,原是不同的两处地方。他却完全没有料到,这不同却是完全相反的生存方式和精神境地。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庚桑楚喃喃道,“萧家以道家面貌,随遇而安,尚只能遗世独立。即便叫我楼心圣界以杀止杀,夺取中原,却又有何等胸怀兼济天下?”

他说话时已慢慢走远,萧一宽低着头,毕竟却听到他说法,心中不由得不震惊,此人出自楼心圣界,短短两句话,心胸之广,却似更胜昔年楼心月。

推开木门,吱呀声中庚桑楚一眼看到墙壁上那画图中人,顿时移不开眼睛。半晌在心中叹道,难怪连楼心月也对她痴情不悔,冷剑心姿容气度,委实天下无双。圣沨容貌自与她肖似,但此女风采天成,却是旁人难及。

半晌绕过那画像,庚桑楚奇怪自己竟用了一个绕字。这分明只是一幅画,却仿佛这当中真真立了一个人,叫任何靠近她的,都不敢亵渎。那书信仍摆在梳妆台上,庚桑楚犹豫了片刻钟,他此行虽为萧冷儿而来,但随意翻她书信,却似有些不尊重她隐私。终于还是拿起了信封,无论如何,此刻她行踪安危,却是最重要。至于其他,日后相见,再向她请罪便是。

匆匆扫过,庚桑楚原处放好,转身出门去。

老爷子已做好饭等他。庚桑楚却无意拖延,直截了当问道:“昔年冷家庄一案,在下也听闻过一些,老爷子若知晓,能否详细告知?”

老爷子只稍微愣怔,便把那日对萧冷儿说的话,再向他重复一遍。

庚桑楚静静听完,心里已有所决断,向老爷子深深一揖:“多谢相告,晚辈感激不尽。”却又有些疑惑,问道,“老爷子不曾问过我身份,为何却要信任于我?”

为两人面前酒杯中都斟满酒,老爷子悠然笑道:“我一见你面,便知你定然是冷儿丫头中意之人。她的眼光,我却信得过。”

庚桑楚难得一阵面红,却是颜色姝绝,半晌道:“老爷子却是错信了我。实不相瞒,我正是楼心月之子,此案我自从知晓,心中也存了些疑惑,想要查探清楚,这才冒昧相问,请老爷子原谅。”

老爷子听闻他前半句已是愣怔,待他说完这才叹道:“萧楼两家的冤孽债,早已延续百年。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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