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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轻若尘埃-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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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薇稍稍放心,继续追问:“他会不会后来又做了别的检查?或者,又去找了别的医生?”

    “应该不会,那次已经是很彻底的检查了,”何齐这样道,“真要是再做,因为有医患保密协议,只要他不说,别人不可能知道。”

    “看到检查结果之后,他说过什么没有?”林薇沉吟片刻,又问。

    “他说,”何齐却笑了笑,像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父亲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留给他。”

    听到这句话,林薇又陷入沉默,心里却是颇为震动的,她想起了所有事情的开端,这大约是陈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承认自己在当年那场遗产官司里做了手脚,尽管话说的极其隐晦。

    隔了很久,没有人讲话,最后还是何齐打破沉默,他叫她的名字,问:“林薇,你很爱他是不是?”

    林薇似被惊醒,下意识地摇摇头,反过来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何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十六章 (5)


    与何齐分手之后,林薇还是去了机场,但目的地却由意大利变成了香港。她并不能确定陈效身在何处,如果丁丁说的是实话,陈效不会出席那次临时股东大会,也很可能根本不在香港,但是她一点其他的线索也没有,只能到那里去找他,没有别的办法。

    从纽约飞往香港,路上十几个小时,她大半程都是醒着的,脑子里却很混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猜想,难得睡过去一会儿,梦里又满是回忆的片断。过去或者未来,她都不敢去细想,只得把自己的一部分隔绝起来,草草包裹,再捆扎。她知道那一部分是与陈效有关的,起初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点点,等真的那么做了,才慢慢发觉太高看了自己,除去惦着陈效的那一点,她已经等于是半残了。

    她用剩的那一点理智思考,如果赖sir要的真的是要混乱,那么混乱已经有了,陈效那方面似乎至今都没有什么周详的计划,照这个样子下去,等这次会开完,反对派这方面很可能就是不战而胜,可实际上却又没人真能够真正赢得些什么。如果不出意外,陈效治下的许多做法都将被推翻,又有各种流派的人会提出各种新的规则来,但却不见得有人会买账,结果自然是大乱了。十年前陈康峪突然去世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她并不太清楚,想象起来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新任人选仍旧会是个难题,还是那个老问题,集团内部山头林立,谁也不比谁更得势,所以谁都不买谁的帐。在这种情况下,何齐很自然会被人捧了出来,虽然他长久以来一直游离在外,但若是他上位,各方面都不会觉得太过不平,毕竟他是正牌的继承人,最大的股东,而且,这些年年纪长起来,又做了许多事,名声也有了,他的回归会为华善堂解决很多当务之急的窘境。

    何齐得到的,就会是陈效失去的。她并不觉得陈效会输不起,只怕事情并不止于此。不单是陈效,还有何齐,等他真的坐上那个位子,又会变成新的众矢之的。她继续想下去,不禁觉得讽刺,这俨然又是十年前的戏码,这样一想,冷不丁的就把一直以来萦绕心头的疑问给解开了。

    当年的赖志成想要的大约也就是这样的场面,所以才会一方面护着何齐,帮着他打官司,一方面却又主动联系陈效,说要见一见,至于后来两个人见了没有,又发生了什么,她尚且不知,却始终相信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撇开陈效的立场不说,赖志成其实谁都不帮,也不想看到任何一方面做到独挡一面的地步。现在之所以愿意看到何齐上位,也是因为何齐跟陈效不同,依他的脾气,就算是真的出任,大多也就是挂个虚职,私底下还是会继续作他的医生,搞他的慈善,集团的事情应该很少会亲历亲为。

    等到飞机落地,林薇去陈效住的地方,果然是没有人,连女佣也有一阵没有来过了,玄关摆的一盆兰花已经萎靡,冰箱里除了冰水什么都没有。她草草梳洗,又去公司。

    在那里,她看到丁丁。他还是坐在她从前的老位子上,背后就是陈效的办公室,虽然房间是空的,却还开着灯,门也没锁,看上去就好像一切都还在正常运转中,房间的主人随时都会出现。

    她刚刚坐下来,就有个财务部的女人上来办事。有别人在一旁,她也不方便说什么,只跟丁丁寒暄了几句,一直等到那人走了,才开口要说正题。

    可丁丁却看着她道:“林姐,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叫我为难了。”

    “从前倒看不出你这样忠心,他人都不在这里!”林薇急起来。

    “什么忠心?”丁丁不好意思地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你问别的都可以。”

    “也好,我不问他的事,你就当是朋友聊天。”林薇冷静了一点,“最近忙不忙?都在做什么?”

    于是,两个人开始聊天,聊到饭点,又一起下去吃晚饭。她不经意的问丁丁以后打算做什么?丁丁不觉有异,但也没说的太详细,言语间漏出自己会离开香港。虽然他没直说,但猜得到是陈效替他安排了下家。这是要收摊走人的架势了,林薇这样想。

    饭吃到一半,她又要了一瓶酒,很久不喝,酒量也不及从前,几杯就已微醉。她借着酒劲一遍遍地问丁丁:“那你说我以后怎么办?他到底要躲我到几时?……”她觉得自己是在假装,却也不得不承认其中多少有真实的成分。她以为只是因为忍了太久,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丁丁大概有些看不下去,试图安慰她道:“林姐,你别太难过,他只是不想连累你……”

    “是他这样说?”林薇擦掉眼泪,看着丁丁。

    丁丁反应过来,赶紧说:“我只是瞎猜啊,我看到他跟庄律师……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庄伯宁。庄律师到底不比丁丁生嫩,她在香港盘亘几天,都没能见到一面。反倒是有一个人,她没想到会遇见,却意外碰上了。那个人便是赖志成,还是在公司,她正与旧同事讲话,赖Sir从外面进来,跟她打招呼说:“很久没看到你,小薇。”

    他还是老样子,就好像从没年轻过,也一点都没变老,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衣西裤,脸上带着笑,瞳仁深处却又是另一种表情了,林薇从前或许还视而不见,此时看得那样清楚,直觉得胆寒。她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也对他笑,说:“赖Sir,好久不见。”

    “陈效呢?跟你一起回来了?”他站定,好像要跟她倾谈。

    林薇变了脸色,拉他到一边,顿了顿才说:“我是回来辞职……”

    “吵架了?”赖志成又笑,仿佛认定了不是什么大事。

    “不提了,”林薇叹气,“这么多年,你是看着我们的,这次是真的完了,过户了房子给我,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说不下去,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就干脆开始哭。有人从旁边经过,必定朝他们这里看过来。两个人都是这里的熟面孔,怎么能不惹眼。

    林薇赶紧侧身过去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说:“今天实在不像样,下次吧,下次请赖Sir赏脸跟我吃饭。”

    “一定一定。”赖笑着点头。

    她道了别,逃也似的走了。

    离开公司的一路上,心跳得飞快,自己也知道鲁莽了,贸贸然跑回这里,没找到陈效,却意外碰上了赖志成。又或者根本不是什么意外,她在公司出入几次,周围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盯在那里。想到这里,她连忙仔细回忆所有讲过的话、做过的事,除了在丁丁面前,总算没有什么破绽。至于方才那番话,赖志成买不买账,就只有天知道了。

    正想着,手机震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惊魂未定的接听,说话人是庄伯宁。

    “你去上海吧。”他对她说。

    上海?一开始,她并不懂他的意思。他也不解释,只是在电话那一头静默着,好像料准了她猜得到。

    “他在那里……”她说出来,并不是问句。

    “到哪儿去找,你自己知道。”那边说完就挂了。

    她拿着电话站在原地,心跳愈快。陈效到底还是肯见她了,怕她出事,抑或是怕她坏事。早知这样,她一开始就应该去见赖志成,哪怕真的要身历险境。

    当天夜里,林薇就离开了香港。候机时,她一直在试图联络何齐,电话总算在起飞之前打通了。她告诉他这几天的事,说自己要回去上海。

    何齐只是嗯了一声,好像并不意外。他也在找他,应该有些线索。

    “你不跟我一起去?”她问。

    “我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他回答。

    “你要干吗?”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何齐却答非所问:“你看到他,不管他要做什么,都叫他等一等。”

    作者有话要说:此节未完…


    第十六章 (6)


    应该也是陈效的意思,庄伯宁替林薇定了机票,当天晚上,她就坐上了去上海的飞机。

    一连几日,她奔走不定,神经吊在那里倒不觉得累,只嫌时间过得太慢,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长久得像是一个世纪。终于,飞机开始下降,舷窗外的灿灿灯火勾勒出城市的天际线,回旋,倾斜,越来越近。她看着那里,无端的就生出一种接近与回家的感觉。其实,若要真的算起来,她已经几年没到过上海,既没有什么属于她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惦念的东西。

    下了飞机,她坐上出租车,对司机说出目的地,完全是下意识的,甚至都不必经过脑子,一直等车开到闹市,又过了江,方才意识到这是在去和平花园的路上。想象中,陈效应该在那个熟悉的屋子里等着她回去,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但现实却没有遂她的愿,车开到那栋楼下,抬头就看到那个窗口是暗着的,她上去开门,果然没有人。她站在黑暗里,茫然不知所措,直到脑子里灵光一现。庄伯宁说:你知道到哪里去找他。她想,也只能是那里了。

    于是,她又上路,车子朝城市西面开过去,越开越偏僻。她感觉仿佛回到从前,那个鬼影憧憧的夜,她骑着自行车去那座大宅。 相遇,约定,她与他的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他选择在那里等着她,她忽然有点明白是为什么——这一次,他会把一切都告诉她,从头至尾的。她自以为不怕,却又忍不住颤抖起来。

    车子在门前停下,她结了车费,从车上下来。司机调头走了,周遭寂静黑暗,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路灯每隔一段投下光斑,她去边门按铃,像从前一样,似乎听到铃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如此强烈的既视感席卷而来。

    “林薇,” 很快便有人应,铃声断了,门禁对讲传出陈效的声音,“进来。”

    门咔嗒一声开了,她一路走进去。这些年这里一直没有人住,不知是因为夜里看不清楚,还是真的维护的这么好,车道,树林,花园,一点都没变,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地方却还是从前的地方,乍看起来就好像是案情再现。

    车道尽头,陈效站在前廊的台阶上等着她,整个人并没有太多变化。她远远看见,禁不住就想起自己的种种忧虑,怕他病,怕他出事,怕他死,真是傻!她骂自己,心里翻江倒海,不确定应该做何反应,若他过来抱她,她大概会暴躁到对他动手,与此同时又好像有截然相反的冲动,想要跑过去,撞进他的怀抱里。

    真的到了面前,她才发觉终究是不同了,他看到她,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推门进去。她跟在后面,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看到过他这样的神色。

    他带她到一扇对开的门前,推开,站在原地。

    “陈康峪就死在这里,”他对她说,“大约半年之后,我在这里跟赖志成见了一面。”

    她看着眼前这个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只有走廊里的一点灯光照进去,依稀辨得出家具厚重繁复的轮廓,书架上的书,墙上的画,幽暗处似乎还躲藏着什么,她看不真切,却无端的有些害怕。

    他继续说下去:“……一开始只是泛泛的谈,我很久都不知道他是冲什么来的,直到他说陈康峪死得很突然,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我或许可以帮上忙。我没有拒绝,以为他只是看中我在这里的人脉,甚至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毕竟我一个人闯进华善堂,没有人内应,什么都做不成。等到他走的时候,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我帮他,他也会帮我。”

    她愣在那里,时间似乎停滞,渐渐弄懂他话里的意思,几乎就要崩溃。来这里之前,她一直想知道为什么,直到此刻,她宁愿没有来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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