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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不语，垂首站在书房门口，背倚着朱红的木门不肯近前。
沐云炀蹙眉，慢慢抱了胸眯眼斜睨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许久，他摇一摇头，冷冷嗤笑了一身，慢慢松开了紧抱在胸前的手，“过来。”
“什么？”九如蹙眉，本能退后一步，身子轻轻撞在门上，哐啷一声响。
话音未落，那人却已经伸手将她整个的拢进了怀里。
她楞了一瞬，狠狠咬住唇，全力挣扎，“放手！”
沐云炀嘻的一声笑出来，依旧沉默不语，罔顾她的挣扎将她抱得更紧，甚至紧紧将她压制了自己和木门之间。
这是一个拥抱，却更好似是一场小小的战斗——
他赢了。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
是一个拥抱，可他抱得太紧太用力。于是，他衣上繁复的刺绣便刺痛了她的脸，身上疼得宛似胸骨都要断裂——不，不是的，或者在他抱住她的那个瞬间，她的胸骨就已经断了，生生的插在了身体的深处，刺破了心，狠狠的痛。
想至此，九如忽觉心中悲戚，只无奈淡笑，“奴婢还未曾恭喜王爷——”
闻言，沐云炀大笑出声，伸手捏住了她的脸庞。她眼中分明有泪，却又竭力忍耐——这般样子，竟让沐云炀心中无比烦躁起来，手上越加用力，“你什么意思？”
九如咬牙，索性倔强的侧过了头去。视线，便落在了墙上那无比优美的画像上——一瞬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她狠狠打了个寒战，“她在看你——”
“什……”沐云炀浅笑回头，那刚刚吐出的半个话音，便哽在当处。
是“洛紫桐”的画像——栩栩如生，楚楚动人。
室中昏暗，竟无法看清那画像上女孩儿的美丽的脸。于是，他眼中，就只有那画像上鲜红的衣裳。怔忪间，他恍惚又一次看见了那个骑着“赤玉马”的小小的女孩，红衣鲜亮，笑容动人，手中小马鞭高高扬起，远远的冲着他奔过来——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肆意的笑声，只有那鲜红的衣裳，瞬间引爆了记忆！
可眼前那一片红色却无限的蔓延开来，终成了那女孩胸前凝固的热血——十百零八口人，悉数命丧黄泉！
他回头，怔怔看住九如的脸，就觉得那画像如细长的绳索狠狠勒住了他的咽喉，种种情绪一起涌上来，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心中不由悲恸大作。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咬牙，这一生呢喃轻不可闻，他一脸邪狞，眼中有仇恨、有委屈、有不甘，甚至更多——用力甩一甩头，他狠狠握住九如肩膀，用力推开了九如，“滚！给本王滚！”
九如不说话，起身头也不回的跑掉。
她如何有明白呢？他心中的一切也在她心中，不是吗？
他为这一天部署太久，也等待太久了——娶妃，是终结，更是开始——谁又能真个说得明白？
九如刚要离开欣德殿，却见李承武独自站在长廊的转角。
“礼服，王爷特意备下的。”
九如点点头，捧着匣子便要走。
“九儿……”李承武却忽然出声唤住了她，“还好吗？”
九如慢慢微笑，一声不吭的走掉。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又能怎样呢？”她低头轻轻呢喃，心中有若有甜，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闭了眼，她将他的名字慢慢含在口中，迟迟无法吐出来，“沐云炀，沐云炀——”
便这时，彤红的日头，恰挣脱云海的束缚，光艳艳的跳脱出来，撒一地金光。而披红挂彩、装点一新的欣德殿，亦精神抖擞的高高矗立在那一偏碧瓦红墙之中，更犹如是刚刚自红艳艳的朝阳中走出来的一般鲜亮——
可有谁知道呢，这鲜亮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当装盛礼服的匣子被打开，清嫣一件件取出礼服、首饰的时候，陈若香和九如都愣在那里，面面相觑。
那件礼服，竟是以半透明的白绫配纯色新桑色绫制成鹤氅式霓裳，半透明的白纱衫衬出里面的红腹，又佐以浅朱沧云帔，远望去，似白微红，雅中微艳，如海天霞色，波光粼粼。而近看之，衣上又以同色丝线配金银丝绣锦绣云纹、吉祥瑞鸟、并列清莲，奇的是衣随风动，随着光线的变化，那衣上隐而不见繁复的绣花亦呈现出不同色泽，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撞入眼中，分外夺目。
“这——”陈若香一声惊叹未结束，便又看见清嫣慢慢捧出了各色首饰。
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玲珑翠镶珠银簪、云脚珍珠卷须簪、宝蓝点翠珠钗、金累丝嵌红玉飞雀点翠步摇、红翡翠滴珠耳环，还有赤金凤尾玛瑙流苏、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白银缠丝又扣镯——
“这——”陈若香双手微颤，眼中有疑惑亦有惊讶，她慢慢伸手握住了那只金步摇，但见它翠羽做饰、镶嵌红玉。雀身翔式，尖巧的小嘴上衔著两串三寸多长的小珍珠，坠角是一颗颗翠做成的小葫芦——精巧无双。
九如亦不由被那些首饰吸引，低头想了一想，她抬头问清嫣，“逾制么？”
清嫣一愣，似乎并没有想到九如会这么问，她仔细翻看那些东西，许久，她神色凝重的抬头看住了九如，“并不曾逾制，先料、用色、镶宝都是严格按照规矩来的，只是——”
“什么？”九如不由蹙眉，目光却越加清亮起来。
清嫣垂首看着桌上物事，“只是太过于精致华美了……”
“是，”九如伸手抚摸那衣服上精致的刺绣，“夫人，这……”
陈若香略微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握着衣带，“以往不曾如此么？”她顿一顿，忽然问，“九儿，这些东西，是从礼官哪里拿过来么？”
到这时，九如才忽然想起这套衣服并不是自司礼太监手上拿，“夫人，衣服是王爷亲自吩咐准备的。”
这一句话，令陈若香眼中瞬间迸发神采，她慢慢坐在桌边，伸手轻轻抚摸那柔软明艳的衣裳，忽然抬头洋溢起微笑，“既如此，咱们怎好拂了王爷的意？”说完，她目光定定落在了九如脸上，轻声道，“九儿，他不曾骗我，不曾。”
九如心中扑通一声，竟不由握住了身前衣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六章 vip （2096字）
“不曾欺骗？”九如低头，慢慢呢喃，“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抬头，她看住了陈若香的眼，“夫人，这衣裳，太过招摇了——”
陈若香毫不回避的直视九如的双眼，启齿轻笑，“招摇？那又有什么呢？是王爷的一片心意不是么？”顿一顿，她略微眯起双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笃定和骄傲。
“可是……”九如向前一步，屈膝跪在陈若香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袖口，低声道“今日毕竟是王爷新婚大喜，夫人若这样出现，岂不是摆明了给王妃难堪么？”
陈若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九如，我们之间的事，你不会懂的。王爷从来就没打算娶她，不是吗？”
九如愣在她那一脸的高傲之中，忽然那么无语。有些事陈若香不明白，可她陌九如明白——只是，如果这场娶妃是蓄谋已久的，那他又何苦演这一出这般幼稚的戏码？
九如沉沉叹气，就觉得有许多东西一起堵在了胸口，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而整个“燕寝凝香”却一下子活跃起来，连日来因为王爷娶妃带来的阴霾一卷而散，上至贴身宫女，下至杂役太监，都满怀欣喜的忙碌起来。
沐浴熏香、梳妆打扮。
待一切准备就绪，来接陈若香的车架便已经等在了懿德宫门口。而来接她的，竟是静安王身边形影不离的从三品侍卫李承武，带来的车架，竟是静安王常用的青漆金磷七蟒步辇。
无声。四处都是一片寂静。才刚刚未时，可太阳已经沉沉的压在西天，分外的照在高墙的一角，于是鲜亮的更加鲜亮、阴霾的更加阴霾。
说不出的压抑。
九如跟在步辇一侧，低眉敛目，碎步前行，转弯的瞬间，她迅速抬眉投给李承武满是疑惑的目光。可那人却只是不动声色的摇头。
注定是一场争奇斗艳的表演。
待到大殿中传来通传之声，陈若香略微笑了一笑，抬步袅袅娜娜的步入了大殿。
那是高高在上的殿堂，坐落与三丈高的白玉台基之上，金红的夕阳低下，更如神话中的琼宫仙阙，宫殿斗拱交交错黄瓦盖顶，石柱雕龙刻凤足以撑天，殿内金碧辉煌庄重典雅。
皇后、贤妃娘娘端坐在殿中高台之上，其下，是容妃、静妃，再下，是静安王沐云炀和新妃韩语燕，而后宫殿两侧依次坐着宫中诸位娘娘和淮安王妃、定安王妃。座中诸人皆严装华服，美不胜收。
即便是这样，陈若香的出现仍旧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但见她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款步袅娜而至，举措妩媚多情，兼之厣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举止间环佩铿锵，衣袂蹁跹，而她身上衣裳更如同天上浮云方至，春日娇桃初显，竟说不出是那衣裳衬得她美艳动人，还是她衬得那衣裳不可方物——
但见她款款跪倒，举止合宜，“婢妾陈若香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贤妃娘娘，容妃娘娘，静妃娘娘，原娘娘圣福金安！”
“平身——”端坐在高台之上的皇后娘娘略微点头，一旁的司礼太监已经出声唱和。
“谢娘娘……”陈若香话音方落，便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臂，陈若香略微抬眼，便看见了在她身边长身玉立的那人。
沐云炀依旧是一袭红衣。但这红，却与以往任何时候的都不一样，这是礼服——他大婚的礼服。那样浓烈的颜色，映衬得他那张脸那样的精致动人。
“香儿……”他唇角含笑，神色中有一种难言的闲散与惬意，仿佛这庄严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烟云，根本就不曾存在。他施力扶陈若香起来，慢慢低头靠近了她，“香儿，你今日真美。”
那一瞬，殿中诸人面面相觑，那震惊带来的短暂沉默之后，大殿上扬起一阵微不可闻的轻斥之声。
沐云炀却毫不以为竟的挑眉，表情中漾出一样狂放不羁，径自握紧了陈若香的手，一步步将她带到了方才自己站立的地方，与新妃韩语燕并肩而立。
“炀儿！不可无礼！”贤妃眉峰微蹙，竟不由楞了一愣，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冷厉。
沐云炀却只是垂首笑，毫不在意的摆弄陈若香的手指头，“母妃，我的香儿好看么？”
贤妃的目光闪过一丝厌恶，“炀儿，这是什么场合？由得你如此放肆！”
“贤妃妹妹不要生气——”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后却慢慢伸手握住了贤妃的手，她声音低沉悦耳，温和柔婉，抬头，她含笑看住沐云炀和陈若香，“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炀儿，你的香儿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是。”沐云炀挑眉而笑，轻佻却动人。他低眉看一眼陈若香，语气中满是骄傲，声音虽低矮，却恰能够让周围之人听到。
于是，殿上诸人皆不以为意，有人竟开始掩口而笑。
“红颜祸水！”贤妃怒火顿生，虽极力忍耐仍脸色泛白。
“呵——”沐云炀却混不在意的嬉笑，越发显得不羁散漫、无法无天，“母妃何苦要生气！要说红颜祸水，在座的哪位不是倾国倾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倘若人人都是祸水，只怕这圣无殿……”
“住口！”贤妃一惊，竭力打断了他的混话，一双眼中尽是恼怒，却不得不含笑嗔他，“可见是被我惯坏了，不肖的东西，竟直到浑说！”
可即便是这样，沐云炀这一言，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令庄严大殿上炸开了锅。
☆、第七十七章 vip （2061字）
便这时，忽听得分外悦耳的一声笑，如同是春日初融的冰水，灵动非凡，便见那一身红衣的新娘子韩语燕款步走上前来，盈盈跪倒在地，含词未吐，气若幽兰，“燕儿恭喜母妃娘娘！”
贤妃勉强挤出笑意，“喜从何来？”
“母妃，王爷果真是聪慧过人，最懂的体贴母妃心意的——”
“他？体贴？”
“可不是么？”韩语燕含笑抬起头来，但见她凤目有情，柳眉娇俏，含蓄中有三分灵动，活泼里蕴足精神，“自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美丽的女子更是常常无辜承受骂名——王爷这话虽说的直白，却也十二分的在理——如今盛世太平、百姓欢歌，不恰正说明在座的诸位娘和姐妹们蕙质兰心、恭喜贤顾么？母妃，你说是也不是？”
那时间，殿上诸人各怀心思，大多静默不语。还不待贤妃说话，皇后低眉笑了一笑，抬手用绢子拭擦两腮，笑道，“恭喜贤妃妹妹，竟得此贤媳呢！”
沐云炀不动声色的笑了一笑，却抬头向司礼太监使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