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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文的阴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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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吗”,麦考密克说,“我们的达尔文先生一家人是站在废奴运动最前线的?”

“不知道”,海军上尉副官回答说。

“实际上,韦奇伍德家在反奴隶制协会中非常活跃。他和他们有直接交往,而且通过他妻子,他也与他们有联系。他们设计了一种陶瓷的奴隶小男孩,套着锁链,跪在一排字下面:

难道我不是一个人、一个兄弟吗?”

“我见过。”

“肯定嘛,那么有名。”

“奴隶制度是最麻烦也是最复杂的问题,”沙利文说。“规定贩卖奴隶为非法是一回事,而要在海外领土上废除蓄奴制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赞同这一观点,但恐怕达尔文先生不会同意的。在这一问题上,他是个狂热分子。”

“现在他还是吗?”

“绝对。事实上我曾听他说,他难以忍受与意见相左的人为伍。实际上他说简直不愿与一个道德观念和他差距如此大的人共同进餐。”

沙利文吃了一惊。

“你指的是我们的船长?”

“一点不假。让达尔文先生最恼怒的,是菲茨洛伊船长不同意小猎犬号应为根除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贩奴贸易而战斗。我觉得在这点上他这样说船长实在是太放肆无礼了。”

菲茨洛伊返身退到主桅影子下,他的脸上笼罩着愤怒的阴云。

那天晚上,查理游玩回来。他发现菲茨洛伊话特别少,整个晚餐两人都没说话。他又一次觉得自己成了船长阴沉的目光审评的对象。

事也凑巧,几天后,两人与皇家海军舰艇萨马朗号——与他们共用一个停泊区——的一位叫佩吉特的船长一起进餐。而这位客人正好几乎不会谈其他的,就会讲他听说过的种种奴隶制骇人听闻的暴行。他讲了一个又一个——什么有的奴隶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什么家人分散被卖给不同的主人,以及逃跑的人被像狗一样追捕等等。

佩吉特船长承认,有的主人对待奴隶还算仁慈,但即使是他们也对奴隶们的惨状视而不见。他想起一个奴隶曾说过的一句话:“若是我能再见到我的父亲和两个姐妹,我会感到非常幸福。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

菲茨洛伊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讲起一次去拜访一个大庄园主的事。为了证明自己的奴隶并非过得不幸,庄园主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叫来,问他们是否愿意获得自由。

“结果没有一个人不是说:不,他们不愿意。哈,相比于他们自己谋生忍饥挨饿,他们在他手下要过得好得多,”他宣布说。

说罢,船长吃完自己的最后一片羊肉,喝光酒,扔下餐巾,似乎是要终止对那一问题的所有讨论。不久,佩吉特也回到了自己的船上。而查理正在怒火中烧,他不能让这个话题就此作罢。借着白兰地的酒兴,他问船长是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对一种制度——把人降格为动物——的极大愤慨。

“我还远够不上为奴隶制辩护”,船长说。“但我所不能赞同的是你坚信奴隶必然过得不幸,是对上帝赐予他们的命运的践踏。在我们家的庄园上,我看到佃农们因为有人为他们的安康操心而无比感恩戴德。在我看来,一个善良的主人对于一个生活无有着落的人来讲,应是一大福祉。这一点,他们很多人都会承认。”

查理几乎难以自抑。他问菲茨洛伊难道不觉得,当一个奴隶当着他主人的面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很可能会寻找他认为主人喜欢听的话说吗。

听到这话,菲茨洛伊勃然大怒。

“见你的鬼去吧”,他冲口说道。“你几乎掩饰不了你的想法,觉得自己比周围任何人都要高尚。你这种轻视态度不适合你的身份。”

他站起身,把杯子砸在墙上。

“如果你顽固不化,还这样看周围的人,那我就觉得我们没有理由继续一起进餐了。”

说完,他怒冲冲地走了出去,扔下查理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他马上跟着出去了。弄成这样的场面,他难以再留在那人的房里。他刚一出去,就看到菲茨洛伊在莫须有地痛骂可怜的惠格姆。这位首席高级军官只得克制住自己,满脸通红地盯着甲板。

后来,惠格姆提出让查理到食堂和其他军官一起用餐。但没过一会儿,菲茨洛伊——情绪又是突然变化——派人送去一封言辞恳切的致歉信。查理考虑到船上的安宁,决定不再计较这次冒犯。然而,他对菲茨洛伊的看法不再像从前了——他放弃了近乎幼稚的偶像崇拜——并发誓当小猎犬号到达里约热内卢并利用那里作为基地对沿岸上下的近海水深进行探测的时候,他将到岸上去。

船进港后,查理信守誓言,在科尔科瓦杜山脚下的博托福古城郊租了一个农舍。他与金和奥古斯塔斯·厄尔住在一起。厄尔是轮船上的美术家,对这个城市非常了解。他领着他们在城市中心区域硬结的低洼地带进行了一次库克式的探险之行。

查理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把他的标本进行打包和装箱,并托运给英国的亨斯洛。接着,他又急于去内陆地区考察。查理在那里正好遇到一个叫帕特里克·伦农的爱尔兰人,于是便与他一道骑马北行,到他大约100英里外的咖啡种植园去。

当他迎面站在这充满着无数新奇和异域风貌的大自然面前,他想,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他瞧见蝴蝶顺着地面飞行,蜘蛛在空中结出像船帆一样的网,蚁群几分钟时间就把蜥蜴和其他动物消解成一具具骨架。他沿路睡的是当地人的草席——伴着知了和蟋蟀的奏鸣入睡,听着猿猴的嗥叫和绿鹦鹉与眼睛晶亮如珠的红喙巨嘴鸟的尖声鸣叫醒来。他惊异于成百上千的蜂鸟,下马那会儿工夫就能打洞钻入地下的犰狳,无心而灵巧地把自己装扮成蝎子的飞蛾,以及萤火虫求偶的信号。

他在丛林中劈路而行,看见从枯朽的树干上发芽的兰花、西班牙地衣和像绳子样悬挂在树枝上的藤本植物。他在浓密不见天日的树叶下穿行,猛烈的阵雨也湿不了他的衣服。他肌肉发达,头脑清醒,身体健壮而黝黑。

回来的时候,他遇到正悠闲地把脚搁在阳台栏杆上休息的金。这位见习船员递给他一杯朗姆酒,兴高采烈地看着查理那些压得倒一头运货骡子的标本。

“你这个英国佬”,他说——把自己排除了在外,“对显微镜下的虫子如此着迷,如此喜欢搜集骨头。相比之下,你对大是大非的成见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查理盯着他,觉得很好玩。他已经习惯了他的抨击。

“你与那些高贵的罗马人、博学的希腊人,甚至——我猜想——这个洲那些高贵的野蛮人到底有哪些相近?”金继续说道。“仅仅是因为你精通了蒸汽机——一小片推动其他金属运动的金属——你以为你就获取了统帅整个世界的权力。你相信自己坐在了那该死的金字塔顶上。而你却对它的建造者以及建造的原由一无所知。”

“喂,搭个手帮我搬一下我的战利品行不?”

“没问题。”

金跳下阳台,举起来一个木箱,给他讲了个好消息。

“顺便说一下,量你也猜不出谁被废了,”他用的是一个水手术语,指人因意见严重分歧而放弃航行。查理立即知道了是谁,但没等他开口,金脱口把那名字说了出来。

“麦考密克。”

“麦考密克?”

“是的。上周他去了站上的海军部,获准乘船回他在泰恩河岸的家去。今天一早,他就提着包下船去了,肩上还托着一只鹦鹉。”

查理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

“是什么原因?”他问道。

“是因为你和你那该死的标本,与船长发生了争吵。他指责船长偏护你,你在船头挂什么网都可以,而他作为船上的高级医生,却不让执行自己的搜集职责。事情闹僵是在两个星期前,当时你让船上的木工帮你邮寄那些瓶子和盒子。我听说争吵得相当激烈。”

查理举杯庆贺自己的好运。

“喂!”金继续说道。“他的不满也有一点儿道理吧?”

“也许是吧”,查理回答说,“不过大自然只向她所青睐的人微笑。”

金揶揄地看着他,说道:“拜伦本人说得再好不过了。”

晚上,查理在日记本上倾吐了自己轻快的心情。“我觉得去掉了肩上的一块重压,”他写道。“那人的争辩也有些道理——按习惯讲,随船医生就是船上的标本搜集者。但他自己定位为我的竞争对手。我常觉得他总想破坏我和船长的关系。而且我也的确让他把标本和我的一起寄了回去,他几乎对我没一点感激之情。总之一句话,一个令人很不愉快的家伙。”

他读了一遍日记,皱了皱眉,把它撕下来扔进了废纸篓。他给姐姐卡瑟琳写了一封信,讲了一大堆东西,并告诉了她麦考密克下船的事。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损失。”

就在同一天晚上,麦考密克与沙利文——船上惟一没有抛弃他的人——坐在泰布尔霍特酒店的酒吧喝酒。这个前随船医生一脸的疲惫——4只偌大的罐子空空地放在面前——他拿不准酒店老板会不会同意给他一个房间过夜。那只鹦鹉在旁边桌子上啄着面包屑。

他们聊了一些时间。突然麦考密克用心不良地放低声音。

“记住,你得设法自己掌权。这是在这条没有王法的船上惟一的生存之道——否则船长们会像磨石一样把你磨成粉,然后把你洒在风中。”

沙利文在迷蒙的烟雾中点了点头。“自己掌权”那几个字激起了他的兴趣。

“但要怎样才行呢?”他追问道。“位子已经被上尉们占满了。不知要等到啥时候了。”

“哪里,只需学学菲茨洛伊船长就行了。”

“什么?——施计让那个指挥官把他的脑袋崩开花?”

“不,不,不。证明你的价值,展现你的才华。”

“有道理。但怎样做?”

“像菲茨洛伊船长那样——给他的指挥官一个好印象。掌管一艘姊妹船,表现出你的指挥能力。进入权力层,然后充分表现自己,让每个人都为你喝彩。要像海军上将从不离身的军服那样牢牢抓住你的权力。”

“美妙之极。但我们没有姊妹船啊。”

“哈,那就是你得动脑子的地方。你和菲茨洛伊很熟——让他买一艘。想法说服他,告诉他为了勘探的成功,必须要有一艘姐妹船。告诉他没有它,我们完成不了测探工作。他准备了那笔钱,也有那个想法。你要掮开的只是一扇没上锁的门而已。”

沙利文沉默了一会儿。这个计策可能有效,而且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有害处。就算是请求被否定,这也可表明自己对这项任务的热情。

“当然了。还得考虑到另外一点,”麦考密克阴沉地说。

“是什么?”沙利文问道。

“就在刚才你还提到过。我敢肯定,谁都会觉得菲茨洛伊船长不太像一个心理健康的最佳标本。你见过他的情绪变化——一丁点的刺激就可能使他陷入极度沮丧的泥潭。万一他有什么事——且不说其他的,整个船上这副牌就要重洗了。”

沙利文盯着桌子对面。“那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都不在船上了。”

“哈,不过他们可能劝我回去,尤其是如果天边再有一艘船的话。另一艘船意味着另一个医生铺位。”

“你将还得和阿哲竞争。”

“但如果隔着一些距离的海水,事情会好处得多。”

“也许惠格姆会掌管那艘姊妹船——他是二号人物。”

“那样你最起码也会是小猎犬号上的二号人物。不可能会是降级。”

沙利文承认:这人说得有道理。

“给我再买一杯麦芽酒,我会把你的建议放在心上”,他说。

“还有一件事。”

“哦。”

“如果你当了船长,我希望你会给我所有随船医生应得的礼遇,包括独立负责标本搜集工作,并公费邮寄回国。”

他们没再说什么,只是默然地把杯子一碰:滴酒不溅。

过了好几个星期,小猎犬号才结束在附近的勘测工作回来。它继续朝南行驶。船上的人非常悲痛,因为有三个水手在逆江捕猎沙锥的途中病死了。查理有他自己沮丧的理由,但相形之下太微不足道了,他也很难说出口:当他在码头等船的时候,他看见麦考密克的行李堆在那里准备登船,外加一个鹦鹉笼。

“真见鬼。”他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摆脱了那个可恨的东西了。”

几分钟后,医生本人出现了。他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那样子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似的。

“我看到你带走了所有的行李,”查理说。“你原是想在岸上住很久吧?”

“一点不假”,他回答说,“谁也不知道标在航海图上的考察会要多久,是吧?”

查理没了反驳的话。

船起航的那天晚上,他又开始反胃了。在与菲茨洛伊吃晚饭的时候,他提到麦考密克走了又回来的事。开始时,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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