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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下天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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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莲见那人身上穿的是“龙袍”,心想怎的皇帝也有这么好的武功。傅青主早笑道:“你还装什么蒜?”他对冒浣莲道:“这人不是皇帝!”原来康熙皇帝即位时,不过八岁,现在也只是二十多岁的少年,而帐中的人,却是三四十岁的汉子。

当下傅青主手待利剑、威胁太监说出皇帝所在,几个小黄门眼光光望着一个老太监,傅青主伸手在他身上轻轻一拍,那老太监痛彻心肺,忙道:“我说,我说!”

这老太监是皇帝的近身内侍之一,说道:“皇帝不在这里,他虽然是驻在这一层,但这座铜塔底下,有地道直通清凉寺老监寺和尚的禅房,他从地道去看老和尚去了,傅青主指着那帐中人问道:“他是谁?”老太监道:“他是宫中的巴图鲁(勇士之意,清朝官衔)。”

傅青主想了一下,说道:“你们若想活命,须依我的摆布。”老太监急急点头,那个巴图鲁虽然强硬,但给傅青主制住,知道若不答应,必落残废,也只好答允了。

傅青主随手剥下一个小黄门的服饰,叫冒浣莲披上,装成太监。太监说话行动,本来就像女人,冒浣莲这一伪装,正好合适。傅青主道:“你带我们从地道进去,若地道中把守的人问起,你就说我是皇上请来的太医。”说罢傅青主将室中的小太监一一点了哑穴,要待六个时辰之后,才能自解。料理完毕,傅青主傍着那个巴图鲁,冒浣莲傍着那个老太监,一人挟持一个,说声:“走!”老太监默不作声,伸手在墙上一按,墙上开出了一扇活门,复壁里安有百几级梯子,直通到地道口。

地道中守卫森严,每隔十余步就有一个武士站岗。那个老太监大约是曾跟随皇上在这条地道进出过,武士们一点也不疑心,连问也不问,就让他们往里面直闯。不久,便到了地道的尽头。傅青主冒浣莲挟持着老太监和巴图鲁,凝身止步,在地道的出口处停了下来,上面人声,透下地道,虽然不很清楚,可是却分辨得出那是“游龙剑”楚昭南的声音。傅冒二人吃了一惊,这家伙果然没有跌死!

上面的人似乎越说越大声,傅冒二人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很威严地喝问道:“吴三桂这厮真敢这样?”楚昭南战战兢兢的声音答道:“奴脾不敢说谎。”说完之后,上面忽然静寂了好一会子,傅冒二人正惊疑间,忽地轰隆一声,地道两壁突然推出一道铁闸,傅冒二人愕然回顾,只见那道铁闸已把自己和两个站岗武士都封锁在这一段地道之内。上面楚昭南大声险喝:“什么人敢在底下偷听?”

原来楚昭南武功超卓,耳聪目明,傅冒一行人虽然放轻脚步,可是到底还有声息,尤其那个老太监的脚步更重。楚昭南听得脚步声行近却突然停了下来,久久不见声响,不禁起了疑心,悄悄地禀告皇帝,皇帝一想:下面站岗的武士,最近的这对,也距离地道口十丈,不会走近前来,若是主塔中的太监,他们没有自己吩咐,也不会来,而且就是来了,也不会停在门口,既不禀告,又迟迟不进,心中大疑,伸手就按机括,把近地道一段的铁闸开了出来,喝道:“替我进去把偷听的人捉出来。”

地下的傅青主机伶到极,铁闸一开,他就将老太监和巴图鲁点倒,嗖的一声,拔出佩剑。这时那两个站岗武士也已惊觉,双双扑上前来,但怎禁得傅青主神技惊人,只三两个照面,便给傅青主刺着穴道。地道口的铁盖板突地掀起,傅青主喝声“小心!”外面暗器纷纷打了进来。

傅青主、冒浣莲展开剑法,浑身上下,卷起寒光,暗能打来,给撞得纷飞,碰在两边石壁上丁当作响。傅青主大叫一声“闯出去!”在暗器如雨中,硬钻出外。无极剑“迎风扫尘”,身随剑进,但见一圈银光,蓦地滚出,冒浣莲也紧紧跟着窜出了地道。

游龙剑楚昭南早已守在洞口,一见人出,当头一剑就劈将下来,傅青主横剑一扫,但听得剑尖上“嗡嗡”一阵啸声,两把剑都给对方荡了开去。楚昭南定睛一看,见来的正是对头傅青主,又气又怒,大喝一声“老匹夫,今日与你再决生死!”一口剑狠狠杀来。傅青主也豁出了性命与他恶斗。这时冒浣莲也已窜了出来,她见室中少年正在走避,立即一跃而前,一把抓去。

佛殿外的卫士在听得楚昭南吆喝时,已蜂涌入内,他们哪肯让冒浣莲抓着皇帝,霎时间,几般兵器,横里扫来,冒浣莲回剑一挡,缓得一缓,康熙皇帝已从侧门走进内室去了。

傅青主使出浑身绝技,剑招发出,直如风翻云涌,楚昭南连番扑击,连走险招,都未得手。但傅青主虽挡得住楚昭南,却吃亏在孤掌难鸣,他急中生智,猛的觑准当前一人,突地剑锋一转,剑招如电,霎的就将那人手腕截断。那人“啊呀”一声,滚倒地上,傅青主从缺口里便窜出去,一跳飞上了佛殿当中的神坛。

这神坛很是宽广,上面塑着六个尊者,十八罗汉。二十四尊大佛像都是生铁铸成,排列又不整齐。傅青主在神坛上借佛像作掩护,穿来插去。楚昭南和匹士们,无法围攻,只好和他似捉迷藏般的互相追逐。

这时冒浣莲也给卫士们狠狠追逐,幸好卫士中的高手,都协助楚昭南对付傅青主去了,面冒浣莲又最长于轻身功夫,在佛堂内窜来窜去,滑如游鱼,竟然没在给他们捉着。正在紧急之际,忽听得傅青主在神坛上扬声叫道:“莲儿,喂他们着砂子!”

原来傅青主长于医术,他自己虽然不喜用暗器,但却给冒浣莲练了一种暗器,夺命神砂。这铁砂又分两种,一种是用毒药液浸制过的,一种是无毒的,傅青主传她这种暗器时,谆谆告诫,非至极危险关头,不准用毒的那种,这次由傅青主先叫她用,算得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冒浣莲也是初次遭逢这样的大常烘,忙乱中竟没记起自己还有这种厉害的暗器,给傅青主提起,心中大喜,左子戴起鹿皮手套,往暗器囊中一探,握了一把有毒的夺命神砂,把手一扬,神砂分成几条直线向追来的敌人打去,立即有几人给打中了头面,虽然并不见痛,可是不久就觉得周身麻痒。这些卫士都是老于江湖的了,听得傅青主说“毒砂子”时已经留心,一旦感到异样,如何不慌?吓得他们都不敢迫近冒浣莲?

可是神砂只能及近,不能及远,敌人距离两三丈外,便无办法。那些卫士离开了神砂的有效范围,又纷纷地向冒浣莲发射暗器。冒浣莲中剑单身,应付很是有易。忽听得傅青主又是一声喊道:“你不必顾我,你先闯出去!”

冒浣莲又是两把夺命神砂,在众卫士走避中,蓦地回身便走,箭一般地穿出窗户,随即施展“壁虎游墙”之技,闪电般地直上到大佛堂的瓦面之上。

清凉寺的大佛殿是用北京出产的琉璃瓦盖的,这种瓦光滑异常,难于驻足,冒浣莲索性左右足交替滑行,霎时间就滑到了屋顶的中央,清凉寺各处的佛灯与五个钢塔上所嵌的琉璃灯交相辉映,照耀得明如白昼。冒浣莲一人在瓦面上滑行,目标极显,地下的暗器又纷纷打来,比在佛堂中更难躲闪。

冒浣莲腾挪趋避,百忙中竟给一箭打飞了风帽,露出满头秀发,她心中一慌,猛然间地下又打上一个暗器,圆圆的带着啸声,劲道极大,她左足一滑,前面琉璃瓦砰然一声,竟给上来的铁球打裂了一个大洞,冒浣莲收势不住,整个人从洞中掉了下去!

这一掉下,恰好掉在十王殿的一个大佛像上,冒浇莲用力一扳佛像的大手,想把身形定住,不料那佛像竟是活动的,冒浣莲用力一扳,那佛像轧轧的转了半个圆圈,佛像背后现出了一扇活门,冒浣莲为避追兵,不加思索的就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直把冒浣莲吓了一跳。那是一间极为精致的僧舍,当中坐着一个老和尚,白须飘拂,旁边垂手立着一个少年。正是刚才佛堂自己抓不住的康熙皇帝。那老和尚低眉合计,默不作声。康熙皇帝则嘴唇微徽开合,似乎在恳求什么似的。

冒浣莲心念一动,心想莫非自己听到的传说竟是真的。就在这一霎那,背后掌风飒然,迷茫中,冒浣莲欲避无从,竟给人一手扣住了臂膀,那人的五只手指就像铁钩一样,冒浣莲给他一把抓着,动弹不得。

那人把冒浣莲拖到了皇帝跟前,康熙认得这人正是刚才追拿自己的人,心中大怒。但见她头上满头秀发,分明是个少女,身上穿的却又是太监服装,不禁大为惊讶,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老和尚双眸已豁,猛然间好像触着什么似的,面色大变,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双目炯炯放光,忽然接口说道:“这位女居士我认得!”接着漫声吟道:“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他注视冒浣莲许久许久,又喃喃自语地似问非问道:“你到是人还是精灵?哎,你真长得好像她呀!你不是她的魂魄,也定是她的化身!”

冒浣莲这时心中了了,又是悲痛,又是愤恨,冲口问道:“你就是顺治皇帝老儿了吧,我的母亲呢?她到底是生是死?是在这里还是在宫中?你要替我告诉她,她的莲儿来找她了!”

冒浣莲这么一闹,康熙皇帝震怒已极,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猛然发作道:“这是个疯女人,阎中天,把她拉下去!”阎中天就是刚才擒祝喊浣莲的侍卫,也是康熙的心腹卫士。他在老和尚发言时,已悄悄地避过一边,手扣暗器,远远站开,旨在避嫌。这时见康熙发作,瑟瑟缩缩地走了出来,他无意之中知道了这种宫中秘密,正不知是祸是福。

老和尚双眸炯炯,朝着康熙发话道:“你不要吓唬她,你小时候她的母亲也曾抱过你。”说罢,缓缓地把冒浣莲拉了起来,叹一口气道:“你的父亲失了她,我也没有得着她;她本来就不是这个尘世中人,你叫我到哪里去替你传话?”冒浣莲瞪大眼睛道:“那么是我的母亲死了?”老和尚道:“梦幻尘缘,电光石火,如水中月,如镜中影,如雾中花。董鄂妃偶然留下色相,到如今色空幻灭,人我俱忘,你又何必这样执着?”冒浣莲急道:“我不晓谈禅,你赶快告诉我她到底怎样?”老和尚道:“也罢,你既然这样思念母亲,我就带你去见她。”说罢,缓缓地站起来,拍着冒浣莲的手,往外就走。康熙和阎中天默默无言地跟在后面,面色尴尬之极。

老和尚拉着冒浣莲走出角门,经过大殿,只听得里面金铁交鸣,叱咤追逐。傅青主在佛像中间,绕来绕去,剑光如练,独战卫士。老和尚问冒浣莲道:“这人是谁,他是和你一同来的?”冒浣莲道:“他叫傅青主,是和我一同来的。”老和尚对康熙道:“玄烨(康熙名字),你叫他们都停手。傅青主是冒(辟疆)先生挚友,也是世外高人。不要与他为难。”康熙心虽不愿,但不敢违背,只好传令下去。傅青主长剑归鞘,拂一拂身上的灰尘,从神坛跳下来,向老和尚微一颔首,既不道谢,也不发言。

老和尚左手折着冒浣莲,右手拉着康熙,背后跟着傅青主和阎中天,默默地缓步前行。一众侍卫诧异非常,大家都不敢作术,也不敢跟上前去,只有楚昭南远远地持剑随行。

这行人所到之处,卫士黄门都躬腰俯背,两面闪开,老和尚理也不理,仍是默默前行,不一会就走到了清凉寺中一个古槐覆荫的园子,其时残星明灭,曙色将开,五台放风呼呼,松涛山瀑,汇成音乐。老和尚指着园中一个人青草离的荒冢对冒浣莲说道:“这里面埋的是你的母亲的衣冠,至于你的母亲,她已经仙去

这个老和尚正是顺治皇帝,他得董小宛后十分宠爱,封他为鄂妃。只是董小宛既怀念冒辟疆,更怀念地遗下的女儿浣莲,心中郁郁,整日无欢,顺治因此也是意兴萧索。太后闻知一个汉女受宠,已是不悦,更何况如此。当下大怒,命令宫女把董小宛乱棍打的,沉尸御河。顺治知道后,一痛断绝。竟悄俏地走出宫门,到五台山做了和尚,在清凉寺中为董小宛立了个衣冠冢。

这时冒浣莲见了荒冢,悲痛欲绝,她顾不得风寒露重,在草地上就拜将下去。坟头两盏长明灯发着惨绿光华,照样白玉墓碑上的几个篆字:“江南才女董小宛之墓”。冒浣莲见了上面并没有写着“贵妃”之类的头衔,心中稍好过一点,她回眸一看,只见老和尚也跌倒在乱草丛中,面色惨白,康熙皇帝面容愠怒,把头别过一边。傅青主则抬眼望着照夜的星空,好像以往思索医学难题一样,在思索着人生的秘密。

在清代的皇帝中,顺治虽然是“开国之君”,但也是冲龄(六岁)即位,大半生受着叔父多尔衮母后的扶持,后来还弄出太后下嫁小叔的怪剧。这情形就有点似莎士比亚剧中的哈姆雷特一样,顺治精神上也是受着压抑而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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