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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释说:“是高煜委托我办件事儿,账号电话让我记了一大堆,可这个小凌的手机老也打不通。你知道二狱那边一个月才准探视一次,我也不能老去破坏制度。我记得你那次和凌敏聊得挺好的,就看看你有没有她的线索。”
小婉端个碗想了半天,拍拍脑袋:“我记得她说过有个弟弟在肯德基打工,哪一家我不知道!”
我算算,省城至少有七八个肯德基,我啊了一声作势要瘫下去,小婉开始逗我:“慧姐,你这就叫自己找罪受!当初人家高煜那么追你你不干,现在他成了阶下囚,你到上赶着关心起来了,又是探监又是上门,现在又变成委托代理人了,你累不累呀?”
我叫她说得也有些讪然,低头看着桌上的饭菜,回忆道:“小婉你不知道,我现在一吃饺子都能想起高煜来,想起我脚做手术时,他给我送饭的情景……”
除了阿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剩下的人都沉默起来,我抬头说:“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一场,从锦衣玉食的老总沦落到囚犯,以前我能拒绝他的感情,现在我真不忍心拒绝他的一点点请求。”
这一阵我在家没少说高煜的事,我妈也赞同说:“对,锦上添花谁都会,雪中送炭最难得。能帮就帮帮,当年人家也帮过咱们。唉,想想那孩子也不易,一到出了事,爹是大官也保不了,怪可怜见的!”
老人家的话当即引来小婉一番妙论,她说:“大姨那叫官场争斗呀您懂不懂?还保不齐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那位高副书记流年不利官运暗淡,影响了他儿子的前途也未可知!”
我既不同意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同情弱者的观点,也不愿意听小婉的这些厚黑论,心道时间紧任务重,高煜的事得帮,也不能耽误我挣钱,放下碗抓起车钥匙就要走。
小婉又把我叫住了:“慧姐你别太晚,最近治安不好,晚报上说有劫出租车的。”
我妈立刻担心起来:“小婉是真的吗?”
我掂掂钥匙,洒然一乐:“我就不信还有敢劫我的,虎口拔牙!今天肯定得晚了,别等我,我得先把肯德基走个遍!”
出租司机也算是个中度危险的职业,省城入夏以来社会治安不好,已经出了好几起司机被杀被劫的案子,女司机一般都不敢单身过十点。我不怕,别人不敢上的点我都照去不误,反正自忖艺高人胆大,一般毛贼碰上我就是送死。
小婉也站起来,仗义地说:“慧姐,从市民广场为界,你走东我找西,咱俩分头找!实在找不到我就叫特务小强明天给你在日报晚报上打寻人广告!”
找肯德基容易,停车难。这家快餐店的选址全在繁华地段,半个小时我才找到两家。我正在一家大商场周围转悠,想找个不花钱停车的地儿,手机就响了,小婉告诉我她已经找到了,让我马上过去一趟。
正值晚上车辆高峰期,从城东到城西,我停停走走足足用了四十多分钟,当看到小婉时,她正俏生生地站在那个衣着鲜亮的泥塑洋老头身边向我招手,我赶紧道歉说姐来晚了,她倒是不急不躁,一路拉着我的手,坐进店中的卡座中。
《女特警—为你钟情》43(2)
我见桌上摆了两大盘饮料冰淇淋,正在奇怪,只见强磊笑呵呵地走过来,把一个大号纸杯双手递在我面前:“施慧,你好!”
我已经和他很熟络,知道定是小婉把他拖来打工的,不由微笑:“谢谢你小强,今天我请客啊!”
小婉嗔道:“你个老外,这地方都是先买单!”
我真渴了,就了吸管把冰红茶一气吸进半杯,强磊还问我要不要别的,我赶紧摇头,然后问小婉:“凌敏弟弟在哪呢?”
小婉笑容消失了,看着我难过地说:“她弟弟已经不在这里干了,可我们和她家里联系上了,她家人说凌敏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了,好像,好像成植物人了……”
我非常吃惊,眼前立刻出现那个娇小的女大学生,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她办事圆通说话灵动的模样儿,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高煜说她不光是他在正源律师事务所的助手,还身兼财会的职务,这应该是相当有能力的一个女孩子,想不到竟然如此红颜薄命。
强磊看着我说:“别着急,我和他家里说了你要办的事儿,留了手机号,他家说一会儿给回电话。”
我看见强磊立刻想起一件事,问道:“小强,你是学中文的,知不知道墨子的染丝是什么典故?”
强磊不愧是省报记者,张口答道:“啊,那是墨子看人染丝,感叹染料颜色变化,丝的颜色也随之改变。反反复复可以改变多次,他的寓意是不仅仅染丝如此,做人治国也是同样的道理!这和‘与善人交,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交,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恍然大悟,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反法、反刑,据说是出自《长短经》。”
他这下也疑惑了,拿起手机笑道:“呵呵,惭愧惭愧,真叫你把我考住了!你等等,我问问我大学的教授。”
我赶紧道:“算了吧,我就是随口一问。”
他摇头:“不行,我们搞文学的就好这口儿,不弄明白睡不着觉的。”
他果真接通了教授家的电话,和老师聊了好半天才放下,然后向我解释道:“《长短经》又名《长短论》。确实有两段对刑和法的著名论述。原句是这样的:‘法者,所以齐众异,亦所以乖名分。反法也。议曰:《道德经》云:法令滋彰,盗贼多有。贾谊云: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至难知也。又云: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少匕乖分也。’”
我和小婉齐声大笑,小婉指了他合不拢嘴:“哈哈,满口之乎者也,你要是再这么装模作样,我就不叫特务小强改叫强老夫子了!”
强磊也笑了,还是认真地继续念下去,显示他教授的博文和他本人的强记:“‘刑者,所以威不服,亦所以生次暴。反刑也。’”
然后他通俗地做了解注:“这是讲法治的道理,每个人处处规矩,每人都有他的守则或范围,这本来很好,可是毛病也出在这里,正如《道德经》上说的:一个社会法令越多,犯法的人越多,法令规定越繁,空隙漏洞毛病愈大,历史上秦始皇的法令那么严密,还是有人起来革命。汉高祖一打进咸阳,把秦始皇的法令全部废了,约法三章,只有三项法令: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很简单的三条,老百姓就服了他,所以贾谊也说,法令越严密,犯法的人也越多起来,有的人要做坏事之前,先去找法令的漏洞做根据,做出来的坏事就变成合法的,法律不能制裁他。法规定了,有时反而容易作假,真正会犯法的人,都是懂法的,法令对这种人毫无办法,这就是乖分。而刑与法不同,刑是杀人,或拘留人,或处罚人,给人精神上、肉体上一种痛苦的处罚。这是以刑树威,进而遏阻那些不守法的人。但是执行的人,会滥用刑法来欺负别人,有时好人也会受到刑法惩罚的痛苦,这便是刑的反作用。”
我当下默然,心中暗自叹服。我想高煜的心意之高,一般人真是望尘莫及,他仅仅用了反法反刑四个字,就把判刑的困惑和入狱后的痛苦,悉数倾诉给父亲了;而高元林副书记身为人父,对儿子的严厉态度也甚为罕见,他一旦认准人进了染缸,就觉得儿子已如身染重疾无药可治。在他迄今为止表现出的轻蔑放任的态度中,到底蕴藏了几多对罪犯的痛心疾首,几多对爱子的心灰意冷,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这时,小婉的手机唱起歌来,凌敏的家人回话,要我去一趟医院。
《女特警—为你钟情》44(1)
我们三人走出肯德基,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我执意要先送他们回家去。小婉却不肯走,一个劲地说她也要看看凌敏去。强磊那时正追小婉,只不过小婉对他若即若离,今天纯粹是为了帮我找人,才叫上了他。而强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想离开,满口说我也陪你们姐俩去。
后来我才意识到如果没有这两个人,我不会损失那样惨重。
我们一行三人驱车直奔凌敏入住的医院。这是一家区级医院,正旧址翻新大兴土木。我们驶近工地,只见一群群民工拉灯夜战,个个挥汗如雨。我们从空调车出来,顿觉热浪袭人,对那些酷暑中还出力流汗的民工都很同情。记得强磊还带些忧患意识感叹了一句:“唉!这城市钢筋混凝土里浇筑的,全是民工兄弟的汗水。”
工地堵了临时大门正卸沙子,我只好在工地围墙外找地停车,我下车还特意看了看,只一条粗胶水龙从水井探出头来,沿车前蜿蜒甩入工地,确信车不会妨碍工地施工,也不会影响医院前的交通。
我们一路进了医院,按电话里所指方向上了二楼病房,打听着来到凌敏所住的207病房。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凌敏的样子还是让我触目惊心。那女孩子已经形销骨立,插着一根鼻管人事不省地陷在床上,尤其可怖的是,她娇美的容颜大半被毁容,我简直都辨不出她原本的模样。小婉只看了一眼就叫出声来,手堵在嘴上退了出去。
凌敏的父亲和兄弟都在病房里,默然与我对立,时过一月,家人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当我问起来的时候,他们讲述事发经过的表情都很木然。他们说凌敏从正源出来后,很快就应征到了一家大公司上班,公司很重视她,还单独给她配了一辆车,可不想刚开上几天就遭遇了车祸,当时她在驾驶中与一辆载重大货车追尾,经交通部门认定,主要责任人是凌敏。结果是车毁人废,现在凌敏已经被医院宣布为脑死亡。
我和凌敏只有一面之缘,除了震惊和惋惜,实在找不出更多的语言来安慰她的家人,看他父亲和弟弟的样子,觉得凌敏的家境也就是一般,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乙级医院就治,我为母亲治病,对现代医疗费用的昂贵有过切身感受,我在头柜上留下200元钱,言辞空洞地劝他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们客气地把我送出病房,我想了再三,还是按高煜的嘱托,对她家人讲明来意,我说:“凌叔叔,我是受正源律师事务所老总的委托,来拿凌敏手中正源的一些资料和账目。”
她的父亲和弟弟对视一眼,全都拉下脸来,她弟弟怒气冲冲地问我:“正源事务所都黄了,那个老总偷税漏税,还连累我姐又是问讯又是出证,现在账全叫检察院封了,哪还有什么账目了?”
我急忙说:“你们别生气,我只是受人之托,这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可我手中有那位老总提供的账号,好像应该是没被封查的账户吧?”
凌敏父亲问我:“啊,你想怎么样?”
我难堪地说:“凌敏此前一定在家里住,我看你们能不能帮忙找找她的东西,看看……”
她弟弟大声打断我:“我们不知道!没人给你找!”
凌敏父亲站在走廊指了病房大叫:“我家小敏都这样了,你们还忍心来逼我们?你看看,小敏她就在那躺着,你要杀要剐看着办吧!”
不少病房都探出头来,争相看这半夜的热闹。我被骂得狗血淋头,憋气得不行,只觉得她家里有点反应过度,只是一本账目,又不涉及现金,至于把我当逼债的黄世仁看待吗?再说小婉已经在电话和他们讲清我要什么,如果是这样,再用电话给我讲清楚就行了,犯得着非让我来参观凌敏现在的惨样吗?
我怏怏不快走出去,强磊和小婉都站在医院一楼大门口透风,小婉一看见我就说太惨了,太惨了,好好一个人就这样了。我想好在刚才的一幕他们没看见,这种病人家属的责骂,还是让我的自尊心有些受挫。
我们都心情沉重地往出走,走过医院大院,出了临时大门,经过那趟工地围墙边,突然小婉手机又唱起歌来,她一连接听几次都没有动静,一边奇怪地叨咕:“是谁呀?信号这么差?”一面停下来回拨。
这时,一群男人从工地的门里挤出来,越过我和强磊,集体合力撞向落单的小婉。我根本没注意这个场面,还在回想刚在的尴尬,就听我的小表妹哎哟一声尖叫,之后带了哭腔喊出来:“你们要干什么呀?”
《女特警—为你钟情》44(2)
我愕然回头,惊见小婉坐在一地碎砖头中,漂亮的水晶高跟凉拖,已经有一只飞出好远,与脚分家了。
强磊还没反应过来,我已飞身抢掠过去,刚好听为首的男人教训小婉的最后一句话:“……少管别人他妈的闲事!”
后来强磊特别佩服我当时的镇定,我左推右击分开几条大汉,在他们没缓过神来的当口,把小婉一把拽出来,然后果断对强磊下了命令:“快上车!”
我们刚跑几步,我只觉得脸上一激灵,眼睛立刻睁不开了,一条巨大的水柱向我们披头盖脸冲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