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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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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怕自己识穿了他的身份吧!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当海盗?江南和那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假扮他?她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可是又身在云里雾里,除了自身,根本看不清他人。

“你说去游学,可是你会武功,你躲在蔚海做那些强盗的头子两年……这些本与我无关,可是,你为什么要劫我的婚船?!”流芳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还扮作哑巴在一旁看我受苦受累,又好玩又好笑是吧?容遇,你就是一混蛋,混蛋!”她挣开他的手就想站起来,容遇无奈地轻叹一声,不容置喙地用力一拉把她紧紧抱入怀里,说:

“明明是你自己想劫自己的婚船,青帮那帮子人有什么用?朝廷一调查你以为这事还能不了了之?再说,不劫了你的婚船,难道要白白看着你另嫁他人吗?”

“放开我!”流芳气愤得什么都听不进去,用力地推打着他,水花溅的两个人一脸都是,“别给我假惺惺的!放开我,你要鸳鸯浴找十三娘去!”

“女人,那是个误会。她想试探我,我只是脱了上衣!”他制住她的两臂,用力把她按在桶沿,压着她不安分的身子,她的脸顿时有如火烧,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暗迷离,眸光停驻在她的脸上,说:

“你这个笨女人,黑天黑地的竟敢跳到海里,若不是我认准方向领着你游到最近的小岛上,你还没到陵州便会力竭而亡;我跟着你挨饿,跟着你在客栈,扮作哑巴还被人调戏,这两个月来你以为我图的是什么?”

“图的是什么?”她傻傻的问。

“我想知道,你要的平淡,你要的自由,是怎么样的一种生活。”

“试过了,不怎么样吧?”流芳涩涩地说道。

“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如果这是你希望的,就这么一辈子下去,也不坏。”

流芳怔住了,她惊讶地看着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难道,他的意思是,就这样一辈子跟自己过这样的生活,也不坏?

她摇摇头,心脏却在狂跳,她看着容遇越来越近的黑眸,闭上眼睛说:

“我不相信。”

他俯下头,薄唇不失时机地吻住了她,轻轻柔柔带着莫名的怜爱,似乎在温柔地告诉她,可以不相信,但那已经是一个事实。

他知道她不相信,他知道她对他的情不深,两年不见了,本应情淡如菊,可是一见面还是想都不想就拉着她跳下茫茫蔚海。

既是事实,为什么不去承认呢?

这一吻辗辗转转,流芳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昏然,他的气息淡淡地冲击着她的五官,她几乎连呼吸都不能自已。

他放开她,伸手拭去她额发滴下的水珠,温柔地对她一笑,说:“我会等。”

“等什么?”

“等你这里……”他指指她的心窝处,“有我。”

流芳看着他,清澈的眸子带着感动。然而这样的表情只是持续了几秒,她一下子推开他站了起来,手脚利索地爬出浴桶,容遇起身跳出去一把拖住她的手,她冷笑道:

“表哥阁下,你的笑话很冷,一点也不好听。如果玉音子的一个吻就可以再骗顾流芳一次,那我这脑袋就是长草了!十三娘就是这样被你骗到手的吧?寡妇也不放过,表哥你真是博爱得很!”

“阿醺,你——”他脸色一寒,想要追上夺门而出的流芳,却不知为何忽然脸色大变捂着心窝处面如金纸,伸手想要扶着桌子却扫落了几上茶盏。流芳听得厢房内杯盏碎裂的声音,心里无端一惊,不禁犹豫了一步。

他没有追出来。

厢房内没有半点声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转身跑回去一看,容遇跌坐在地,背靠梁柱,面上无一丝血色,气息惙然。

“你怎么了?”她大惊失色,扶过他的肩,他虚弱无力地把头靠在她胸前,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忽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她襟前烙下了红如梅花的印痕。

“阿醺……”他望着她,眼里自嘲一笑,哑着声音道:“还是穿黑衣好,不见血,不会如此。。。。。。触目惊心。。。。。。”

她的心骤不可防的一痛,用尽力气扶起他,“别说话,我带你去看大夫。”刚才,莫非如把他打伤了,而自己顾着气愤,完全忘了这事。

正想离开,谁知这时门一下子被推开,一队手执长枪的士兵迅速地冲进来形成包围,为首的将领负手身后,盯着流芳和容遇。

“人来,给我把这个人带回州府衙门,让那些海盗认认是不是就是他们的同伙!”

流芳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碎瓷片抵住自己的脖子,大声说:

“不要再过来一步!我是繁都顾学士六女顾流芳,也就是你们落水失踪的韩王妃,再敢过来半步,我定必血溅当场!”

那将领不以为然地嗤笑道:“你说是韩王妃,就是韩王妃了?!”旁边的士兵作势欲上。

“陪嫁的喜娘何嬷嬷,还有陵州迎亲使宫亮大人,都可以证明,我就是韩王妃。”流芳挟着容遇走到临街的窗边,那将领没发话,士兵自然也只是虎视眈眈,不敢有所动作。

“你想怎么样?”那将领沉吟片刻,问道。

“放了他!”

容遇眼神一顿,盯着流芳死死按在脖子上的瓷片,她的手已被割伤,嫣红的血不经意地滴了下来。

“我不要一个女人这样来救我!”他喘着气,“顾六,放下你那该死的瓷片!要走,我们一起走!”

流芳拂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对他厉声喊道:

“你走不走?!我要留下当我的韩王妃,与你何干?!你再不走,你想要欠我一条命是不是?!”

他看着她流了一手的血,咬咬牙,死死地看她一眼,艰难地跳窗而去。

她全身绷紧的神经此时才得以放松,碎瓷片掉落在地,那将领狐疑而不失恭敬地说:“既是韩王妃大驾在此,那么请随小将移驾韩王府别馆。”

是的,她是韩王妃,如假包换的韩王妃。

今夜的那个吻,还有他委婉的告白,和自己无法伪装的心跳,权且当作是一个奢华的梦。

如此而已。

 第六十一章 顾六的如意婚姻 1

韩王府的别馆,与韩王府只有一门之隔。

韩王别馆清净素雅,灰黑的墙砖、疏淡的草木,满园的海棠无人修剪,小指般粗细的藤蔓和年深月久的老树独自荣枯。阶上的落叶早被一扫而净,流芳坐在石阶上双手托腮望天,再过六日便是婚期,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

被带走那天,她的包袱丢在杏花春雨楼,也不知最后落到了谁的手上。

别馆无人看守,可是她知道,自己逃不到哪里去。何嬷嬷偶尔会埋怨一句韩王对他们的冷遇,把他们放在这样一进冷清的院子里,流芳也只是置之一笑。

没有人来追问那日逃走的强盗头子与她是什么关系,这已经待她很好了。

她正在想得怔怔出神时,忽然一阵不大不小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下石阶往那扇朱色圆门处一看,便看见一褐色身影伏在假山前的草丛中,双手分开草木,摒神凝气地正在看着什么。

流芳走过去蹲下身来,看看那草丛,问:“你在找什么?”

“嘘——”那人扭头不满地看着她,强调她噤声。

原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

“我在找我的紫袍将军。”他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去去去,别在这吵着,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流芳起身,觉得这老头一定是昏了头了,居然跑到王妃的别馆来捉潜逃在外的蟋蟀,于是不以为然的笑笑,也不让人去驱赶他。只让蝶飞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上小火炉和茶具,快要过年了,天冷得紧。

隐约听到一两声虫鸣,片刻后又听得老人发出的一声颓败的嗟叹,流芳煮的茶已经泡开了,茶杯里冲出碧青带黄的茶色,她扬声说:

“老人家,冬日昏昏,你的紫袍将军要冬眠了,你又何苦扰人清梦?不如来我此处喝口茶,暖暖身子?”

没有回音,流芳笑笑,又说:“我这茶,从繁都带来的银飞一线,每根叶芽儿的尖尖上都有一道银线,据说要在日出之前露水尚未尽干之际以处子之手采之,炒炼九天……”

话还没说完,那老头一阵风地跑了过来,嘴里一阵嚷嚷,说:

“我知道,这茶是贡品!”说着便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拿起一杯如牛饮水般灌入口中。

“好喝吗?”流芳问。

“还过得去吧。”老头一脸的不在意,好像他喝的只是普通的茶水,他的表情有点郁闷,“我那紫袍将军,花了我三百两银子买来的,被你一吵,跑得连人影都没了!我不管了,你得陪我一只!”他有些懊恼地看着流芳,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当然了,他不是孩子,那就不是撒娇,而是耍赖了!

“我赔给你,可是,你先得把刚才那杯茶给我吐出来。那杯茶很值钱,也要三百两银子呢!”流芳不以为意地笑笑,无视他生气惊讶的目光,继续喝着茶。

“你这丫头怎么耍赖了?”他道,“明明是你让我喝的茶!”

“老人家,我并没有说这茶免费。”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懊恼不已,起身便想走,流芳又说:“其实,斗蟋蟀也没什么好玩的;斗鸡,斗山羊,赛猪……比这个好玩多了。

老头停住脚步,回头望她,“斗鸡我知道,斗山羊也可以猜想,可是赛猪是什么东西?”

流芳笑而不语。

“丫头你是谁?”他面露奇怪之色。

“我是顾六。”她说。

他也笑了,“开玩笑!”

他的那个宝贝孙子,怎么会看上一个貌不惊人的平常女子?!

她也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低叹一声,说:

“那要问问那该死的百里煜为什么要给我开这样的玩笑了!”

老头眼里一片愕然,“你不喜欢他?”

流芳笑得轻慢,“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老头挠挠头,走回桌子前坐下,“也对……不谈这扫兴的事了,不如你给我说说赛猪吧!”

自称老韩的老头默认自己是王府总某管的远亲,闲来无事总爱斗蟋蟀。

于是这一天,他缠着流芳给他讲赛马赛猪,后来还在她这儿蹭了午饭,流芳以为他中午就要走了,谁知他午睡过后又精神奕奕地来找她下棋,流芳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流芳看着自己一片狼籍的局面,不由苦笑,到底是不会再有人像顾怀琛那样处处让着她了。

老韩笑眯眯地看着她,表情很是得意。厚着脸皮在她这里蹭完了晚饭才回去。

接下来两天,老韩都阴魂不散,总在别馆出现。流芳也不和他下棋了,就跟他玩五子棋,这是她的绝技,果然,半天下来,老韩灰着一张脸,气闷地瞪着她说:“真是的,一点儿也不懂敬老!我回去练习练习,明天一定给你好看的!”

第二日,老韩的五子棋果然下得精妙很多。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流芳还是在局数上遥遥领先。

“你怎么总喜欢在我这儿蹭饭吃?”流芳问。

“韩王府的饭,到哪儿吃不一样?”他干笑两声,想掩饰尴尬。

“我听闻,这两日老韩王闹脾气,不愿进食,老韩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流芳把他面前的八宝鸭取走。

他愣了愣,然后笑道:“你知道了?何时知道的?”

“昨夜。听人说,老韩王一直在闹脾气,说若是小韩王爷总不来陪他吃饭,就要绝食,已经两天粒米不下肚子了,府里已经人仰马翻。”当时,知道这个老头子就是老韩王时,她也着实吓了一跳,但同时也深觉好笑,一个寂寞的老人家为了见自己的孙子一面,竟要绝食相胁。

这百里煜,想必不知道去哪里寻花问柳去了。

有念及此,不禁对这老头子多了几分同情。

“我们快要是亲戚了,”他不满地拿筷子敲着碗沿,眼睛盯着那碟八宝鸭,“我说顾六,你不是真的想饿死你的未来祖爷爷吧?!”

流芳当即板起脸,“和你做一家人还勉强可以,和你那孙子,就免了。”

他抢过八宝鸭子,一边吃一边问:“我家阿煜是不太顾家,可是,有很多女人迷他呢,你就这么不待见他?还是,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是呀,你家阿煜人见人爱车见车载,闲来无事便去勾引一下良家妇女。这种事情,在繁都不算秘密,老韩,如果你有个女儿,你放心把她嫁给这样的人?”流芳闷闷地说,也顾不上他会不会生气。

“是真的么?”老韩惊讶地说,“这小子,藏的这么密实,这等风流韵事从没听他挂在嘴上。到了陵州,府中的几个歌姬,也没见他动过,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谁守身如玉呢?原来这么风流啊……”

守身如玉?说不定早把那些美女吃了个遍,还瞒着您老人家呢。

流芳恨恨的想。

心下千回百转,只想着如何能逃离后日的大婚。

“那他为什么要娶你呢?”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他对我有心结,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唯一一次求我,便是到繁都向皇帝请旨求婚这件事。你,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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