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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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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休哥苦笑摇头,罗冬儿心生绝望,再也忍不住扶着车轮便大哭起来,耶律休哥眼中露出怜惜之色,他抬手想要安慰安慰她,可是看到罗冬儿手上缠的绷带隐隐渗出的血迹,略一迟疑,终究只是轻轻一叹,无力地垂下手去。

杨浩策马狂驰,只觉心跳加速,觉得气息都不够用了,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草地上伏着土黄衣色的小人儿,立即高呼道:“狗儿,狗儿!”

“杨……杨浩大叔”,草地上那个俯卧在地的那个孩子微微仰起了头。她正在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两眼无神,嘴唇皲裂,有些发黄的脸蛋上灼着两团红晕。她无力地蜷伏在哪儿,只道自己要就此睡去,一觉睡下,再也不用醒来,朦朦胧胧中忽地听到杨浩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响应起来。

杨浩一见她动静,不由大喜若狂。他没有镫里藏身的本身,策马冲到狗儿面前,杨浩立即勒马停住,他扳鞍下马,就在两翼十余万大军的注视之下走到狗儿身旁,单膝跪下,唤道:“狗儿。”

“杨浩大叔,狗儿找不到娘亲了,狗儿要死了……”

“狗儿不会死的,大叔救你回去!”杨浩将那袈裟一扬,把狗儿整个裹在里面,往怀里一抱,狗儿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发烫的脸颊贴在他的颊上,喃喃地道:“狗儿好渴,大叔,有好多人……在做什么啊……”

杨浩抱着她走回马旁,试图扳鞍上马,可他马术有限,怀里抱着个孩子,三四次都攀不上去,左面的宋军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对面的契丹兵都看不下去了,有一个大胡子怒喝道:“兀那汉人,有颗泼天的胆子,却没一身马上功夫,连个娃儿都救不起,看得老子一肚子鸟气,你奶奶个熊……”

“当”的一声,他正骂得起劲,头上铁盔被一百夫长用马鞭敲了一下,忙吐吐舌头,重又举起箭来。

杨浩好不容易抱着狗儿上了马,双方的士卒竟不约而同长舒了口气。只见杨浩双镫一叩马腹,又向来路疾驰而去。两方军阵中登时发出雷鸣般一声喝彩。

萧绰一双妙目往那疾驰而去汉家男儿背影一瞟,素手向下狠狠一劈,一双妩媚的明眸中便透出一股杀气。

“呜……呜呜……”数十支牛角同时吹起了苍凉激越的号角声。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与此同时,对面的宋军也不失时机地擂响了战鼓。

“杀!”声如殷雷,滚过低过,万箭齐发,俨然乌云。天空的阳光都为之一黯。

壁宿立马谷口,只见箭矢穿棱,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契丹铁骑策动,如滚滚洪水,对面宋军犹如一块块峙立不动的山峰,眼看这巨浪与山峰就要碰撞在一起。而杨浩单骑独马,就在这潮与岩碰撞的一线之间,就在这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如云箭矢中驰入谷来。

壁宿面如土色地站在那儿,喃喃自语道:“大和尚说,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依我看来,杨浩啊杨浩,你如今就已立地成佛了。”

第四卷 夺此千竿一池碧 第022章 御风扶摇子

谷口正在等候杨浩的一些士兵见他安然而返,登时便喝一声彩,只是疲饿之下,这声彩喝得未免有气无力,完全被谷外双方大军海啸一般的呐喊声中压制了下去。

马大嫂一见杨浩赶到,急急上前从他怀里接过狗儿,垂泪就要下跪。杨浩气喘吁吁地道:“莫要客套了,快快进谷。”

他对壁宿道:“你去看看粮车都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叫他们从速入谷,把炒米分发下去,先给大家充饥,我在这里看看情形。”壁宿急忙答应一声,从马大嫂怀里抱过狗儿,领着他们匆匆奔向谷内。

这谷口是朝向东南方向的喇叭口,因谷口外一片区域是个倾斜的高坡,然后才是一马平川,所以河水一出谷口便转了向南方,河水出谷后走的是乙字形,车队沿河而来,而前方地势较高,这样他们便不会被正全神贯注与正前方宋军交战的契丹铁骑发现,得以进入山谷。

此时那车队刚刚拐进山谷,这一路上他们利用空车炒好的两车炒米迅速分发下去,百姓、士卒们人手一把炒米,就着河水吞咽,哪管什么契丹人正在外面大战,现在就算有人提着刀直奔他的人头而来,也得先把这口炒米吞下肚去再说。董十六眼见谷中一片混乱,眼珠一转,便趁没人注意悄悄向后退去。

罗克敌与赫龙城、徐海波一边吞咽着炒米,一边匆匆计议了一下,几员将领便商量着往回走,欲待看看双方大战情形。此时丁浩伏在坡上,正向下面张望。

以步兵为主的兵种对以骑兵为主的兵种,其实未必不能战胜,如果是在山地、峡谷、沼泽地带说不定还能大占上风,但是在平原旷野上,他们是一定要吃些亏的。尤其是他们对敌骑兵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胜了难追、败了难逃。因此宋军阵营此时基本采用守势以耗敌锐气,只有他们集中于右翼的骑兵,甫一临战便冲了上来,与契丹骑兵在谷口外一箭之地混战在一起,其掩护谷中百姓的意图十分明显。而步兵方阵则在承受了敌骑的猛烈撞击之后,开始步步前进,向骑兵中军突进。这个行进速度很慢,他们必须在缓慢的行进过程中保持长枪如林的密集阵形,才能抵消契丹的骑兵冲击优势。

契丹铁骑在中军指挥下,左翼骑兵大队走了一个弧形向宋军大阵侧翼发动了攻击,右翼骑兵则紧紧咬住宋军的骑兵队伍,意图把宋军仅有的这支机动力量消灭,但是宋军骑兵一侧依着山谷岩壁,另一侧靠着先锋枪阵,与契丹骑兵的接触面有限,一时未呈败像。

随着激烈的战斗,双方的战阵都有些撼动,战场范围开始呈现扩大趋势,一些处于战阵边缘的游骑散兵开始向两侧扩散,靠近山谷附近。罗克敌赶到山口时,只见漫空箭矢,厮杀震天,行伍涌动如同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巨浪潮水,虽然看似混乱,其实各有章法。

罗克敌观察一阵,说道:“敌我双方仓促接战,虽匆匆布下阵势,其实彼此各有不足。这一仗若由我来指挥,以敌转移进攻方向的速度,这样庞大的战阵,我们多少是要吃亏的。”

杨浩见宋军大阵在潮水般澎湃而来的敌骑冲击之下岿然不动,大小各营均有章法,而且还能徐徐挺进发动反击,倒是契丹铁骑如一股股洪水般在宋军阵营留出的空隙间涌来涌去,始终不能突击进去,明明是宋军占了上风,不禁诧然问起。

罗克敌道:“平原做战,敌骑是占了地利便宜的。虽说目前我军尚能与敌胶着不分上下,但是在兵员相当的情况下,敌军不管哪一部受了重创,其余各部骑兵都能迅速补偿过去堵住疏漏,而我军皆为步卒,但有一营失陷,其他诸营只能弃子,而不能往援。这样苦战下去,便有蚕食之险。此其一。

官家大军与我等并无联系,此番突然出现,应该是自群山之中突围出来回转中原,而契丹人已获悉消息,以骑兵之机动,绕路拦到了他们的前面。官家并不曾料到我们会突然出现,仓促间只能把我大军宋阵一贯置诸中军充作预备,关键时刻予敌重创的骑兵放在了侧翼掩护我们撤退,契丹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消灭我军骑兵便是他们的突破口。”

杨浩从善如流,岂肯与这朝廷大将卖弄兵法谈论用兵之道,当即询问道:“那依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撤!唯有甩掉我们这个大包袱,官家才能从容迎敌。”

“撤?往西还是往南?”

“往西,沿山谷西行。往南正在契丹军营一侧,契丹只需分一支千人队出来,我们就万无生理了。”

杨浩拳掌一击,喝道:“那就走,十数万大军在为我们争取时间,时机稍纵即逝,迟延不得,马上上路。”

此时董十六牵着马悄悄退到谷口,趁人不备翻身上马便疾驰而去,他仓惶之下并未转向沿着乙字形的河道路线绕行,而是笔直冲上了高坡。一过高坡,就见契丹骑兵漫山遍野,如狼似虎地驰骋过来。

他们冲锋一久,队形也有些散乱了,已开始向两翼慢慢扩散,有些骑卒已经冲到了坡上,此时董十六就算沿河而行,他们居高临下,也是瞒不过他们眼睛的,更何况这样当面冲来。

董十六大骇,把双手急急摇动,大呼道:“我不是宋军,我不是宋军。”

主将一声令下,敌我大战已起,此时契丹士兵眼中只有敌我,哪里还有人理他到底是什么人,董十六甫一亮相,“嗖嗖嗖”雕翎破空,他便得了个乱箭穿心的下场,前胸、肋下、便连脑门上都中了几箭,像只刺猥似的仆下马去,碗口大的契丹铁蹄便从他的身上践踏过去,向守在谷口的宋军骑兵急急包抄过去。

罗克敌等人赶回谷中,催促刚刚喝了口水,吃了把炒米的百姓打起精神继续向西赶路。许多百姓一来是疲累之极,二来是愚昧无知,只道外面两军交战,不会有人来欺侮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任你呼喝叫唤,就是不肯起来。

这时杨浩那三百衙差便派上了大用场,他们张牙舞爪地扑进人群,连蒙带骗连唬带吓,手中铁链哨棒飞舞,他们打人极为技巧,看着凶悍,打着痛楚,偏偏不是要害。只见他们如虎入羊群,片刻功夫,许多老幼便被他们扔上车去,许多青壮便像轰牛赶羊拖死狗一般攉龙起来,也不理其他百姓,便押着这些人急急往山谷深处冲。

这些百姓都有从众心理,人人都不动,明明刀枪临颈,许多人也看不出危险,如今有人先动了,他们便开始害怕起来,又有其他士兵呼喝催促,便也一轰而起,随着被差役巡捕们驱赶开路的前锋部队沿着山谷向纵深行去……

※   ※   ※

天黑了,一轮弯月爬上半空,照着黝黑的山谷。

谷中生起了一堆堆篝火,许多百姓吃了两碗香浓的米粥,被禁止继续进食之后望着那一车车粮食,还是有些馋涎欲滴的感觉。

扶摇子指挥着几个人在架起的大锅上熬煮着药汤,苍天垂怜,总算没有令这支逃难大军再生起不可控制的大瘟疫来,但是大多数军卒百姓体质都已极差,有些人还生了这样那样的病来。扶摇子取来的这些药材既是治瘟疫的,其中自然有些是益气补虚强身健体的,这时便挑出来煮成药汤让大家服用。

总的看来大家气色还好,虽说他们现在依然是衣衫褴褛,可是腹中有食,心中不慌,大多数百姓都像久旱之后怏怏打蔫的草儿忽地淋了一夜细雨,重又焕发了精神。

狗儿躺在娘亲的怀里,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些发苦的药汤,那可是扶摇子为她开的小灶,说是喝完了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不然这样病怏怏的杨浩大叔一定要为她多操心,狗儿听了才肯这般听话地服药,若非如此,这么苦的药汤她怎咽得下去。

人们三五成群地坐着,诉说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谈论最多的就是杨钦差今日单骑救狗儿的姑娘。这些百姓最在意的不是两军阵前杨浩这种行为何等英勇,而是他救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孩童,一个名叫狗儿,命贱如狗的小民。

堂堂钦差,为了一个小民舍生赴死,这才是令他们最在意的。因为他们就是小民,自然感同身受,巴不得天下的官儿都像杨钦差一般爱民如子,于是那夸奖的话儿便也毫不吝啬地说了出来。

马大嫂抱着狗儿,一边喂她吃药,一边绘声缓色地向周围的人学说着杨浩单骑冲回两军阵前救回狗儿的事情。狗儿躺在她怀里,忽闪着大眼睛,听着娘亲的叙说,喝进口中的药汤似乎也不是那么苦了。

程德玄抱膝坐在人丛后面,微笑着听马大嫂讲故事。曾经衣冠楚楚、最重仪表的他此时哪里还修什么边幅,他和普通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不远处就是汩汩流淌的河水,他都没有洗一把脸。

杨浩当初离开时,本来安排了兵丁看着他,限制了他的自由,形同软禁。但是逃难队伍从两军阵前匆匆逃入山谷时已经彻底混乱了,看守他的兵丁也被庞大的人流挤散了,直到现在还没找到他。

众人听了马大嫂的话,更是啧啧连声地赞叹,程德玄随声附和着,眼底有一簇妒恨的火苗悄悄在燃烧。听着有百姓说待逃出生天之后要做万民伞、德政牌给杨钦差,程德玄忽地插口道:“若非杨钦差,咱们这数万人都化了枯骨了,理应好好感谢杨钦差才是。只是我等身无长物,到了定居之地,一时怕也无钱做出万民伞、德政牌来送与杨钦差,再说杨钦差这一路历经艰险,一旦带着咱们安全进入宋境,一定会尽快回应京去见官家,杨钦差立下这样的大功,官家一定会升官晋爵的,咱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钦差大人。依我之见,待安抵宋境之后,咱们向杨钦差叩几个头,道一声万岁,祝一声无疆,也就是了。”

“万岁”、“万寿无疆”一类的吉祥话儿自春秋以来直至汉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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