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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第4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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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死死攥着他的袍襟,低声而有力地道:“善待……我的妻、儿!你……要……善待……我的妻儿。”

赵光义急于脱身,忙道:“我……我要的只是皇位,能对他们怎么样,我……答应你。”

赵匡胤仍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赵光义被看得一阵阵心寒,竟不敢反抗,于是急急伸出三指,向天发誓:“我答应你,一定善待你的妻儿,若违此誓,暴死荒野,身躯饱以兽腹!”

赵匡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吃力而清晰地道:“好,我记得你的承诺,你若违誓,吾便做鬼,也绝不放过你!”

赵光义勉强笑了笑,说道:“君无戏言!”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已经不需要再畏惧大哥了,更不需要在他面前弯下自己的脊梁,大哥马上就要死了,他才是中原今后的主人。

“好!好!好!”

赵匡胤一连三叹,仰面躺在地上,痴痴望着殿顶承尘,喃喃说道:“昔日提一条棍,闯荡天下,我不曾死;投军入伍、百战沙场,我不曾死;实未料到,今以至尊,二哥杀我!”

他眼中流出泪来,惨然叫道:“实未料到,今以至尊,二哥杀我啊!”

这一声愤怒的吼叫,骇得赵光义脸色发白,连连后退,竟然撞翻一桌酒席。正在承尘上面抓着棱格睡觉的那只鹦鹉也被这一声吼惊醒了,幸好鸟儿睡觉时全身放松,重量自然下沉拉紧了足部肌腱,双爪扣得紧紧的,这才没有掉下来。

大概是睡意未消,亦或是厌恶满屋的酒气,鹦鹉叼叼羽毛,便展翅向外飞去,惊恐不已的赵光义全神贯注在赵匡胤身上,生恐他暴起伤人,竟然没有发觉。

可是赵匡胤并没有跳起来,这一声吼罢,他已圆睁双目,溘然气绝。

赵光义紧张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半晌才双腿一软,跌坐在杯盘狼籍之中,颤声说道:“我给你的,你不想要。你给我的,我同样不想要,你给不了我的,兄弟我只好自己去取……天下你坐过了,九五至尊你当过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你安心地去吧,这天下……从此以后,是我的了,该是我的了……”

※   ※   ※

夜风习习,杨浩重新回到御街上时,却已是一身透汗。

前方就是夜色中巍峨耸立的大宋皇宫了,杨浩却突然勒紧马缰站在了那里。

此时他才突然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何通知赵匡胤?

闯宫?闯得进去吗?就算没有被人立即砍成肉泥,如果赵匡胤未死,那么为了给皇弟和满朝文武一个交待,他杨浩也只有死。如果赵匡胤已经死了,他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还能活着出来吗?

能找谁?能去找谁?

杨浩紧张地思索着,本来魏王赵德昭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如今正领兵在外。赵光美?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他会不会信自己的话?再者,他如今还没有官职,有什么能力阻止赵光义?

还有谁?

杨浩急得满头大汗,忽地想到了他唯一熟悉的,在朝廷又说得上话的人物:罗公明。可是这个老家伙狡诈如狐,他肯出这个头么?这可要冒着杀头的风险。

左思右想,杨浩忽又想到一个人物,便把牙一咬,拨马行去……

万岁殿,帷缦一闪,内侍都知王继恩幽灵般地闪了出来,他仍然谦卑地弯着腰,悄悄向倒卧于地,面呈金纸色的赵匡胤瞟了一眼,便向痴痴呆呆地坐在那儿的赵光义弯了弯腰,细声细气儿地道:“官家。”

听了这样的称呼,赵光义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了红润,他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定了定神,才粗重地喘息道:“都准备好了?”

王继恩谄媚地笑:“官家放心,这万岁殿上上下下,不相干的人早就被奴婢打发出去了,留下的,都是绝对可靠的人,至于各处宫门,奴婢也都做好了安排。”

“好,好,这是杀头的前程,你对孤……对朕忠心耿耿,朕……不会亏待了你,一切依计行事。”

“遵命……哦,奴婢遵旨。”

王继恩谄笑着答应一声,他的两个义子立即闪进殿来,两个小黄门把赵匡胤的尸身抬起来,放到屏风后面的床榻上,又打扫房间,重新抬上一桌酒席,布置成吃的七零八落的样子。

而王继恩则召回那些被他藉故打发开去的内侍、宫人,一切准备停当之后,王继恩向赵光义点了点头,赵光义便朗声道:“大哥,兄弟不胜酒力,再喝不得了,这就……这就告辞了。”

“哈哈,二哥自去,自去,来日……来日你我兄弟再行饮宴。”

这声音竟是赵匡胤的声音,说话的是王继恩的一个义子,这个小内侍习有一手绝妙口技,张口学赵匡胤说话,语气声调粗犷豪放,与赵匡胤一般无二,还带着几分醉意的含糊,模仿的实是惟妙惟肖。

真正的赵匡胤此时正躺卧宫闱之中,尸身渐渐变凉,前边却有一个人正在模仿着他说话,听来实在毛骨耸然。那半截红烛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更显得鬼魂般幽离可怖,可是身在局中的几个人,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赵光义演过了戏,又向王继恩深深望了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一出殿门,便脚下虚浮、醉眼朦胧了,两个小内侍赶紧上前扶住。

“来啊,拿醒酒汤来,侍候朕……入……入寝……”

当赵光义摇摇晃晃地走出寝宫的时候,宫中犹自传出赵匡胤豪放的声音,未几,帷帐中鼾声如雷,侍候在外的宫女、太监们听得清清楚楚……

※   ※   ※

“这位壮士,你要甚么?”

卢多逊自梦中醒来,只见室中已燃起灯来,面前站着一个青衣蒙面、手中持剑的夜行人,不禁又惊又惧。不过他毕竟做了多年的官儿,还算沉得住气,轻轻推开拥在怀中的侍妾若酒,故作镇静地坐起身来。

“起来,马上穿好衣服。你,滚开一些!”

那个夜行人说话粗声粗气,他挑开被子,用剑刃在那个花容失色、簌簌发抖的十六七岁美娇娘大腿上一拍,骇得那女子一跤跌下地去,粉弯雪股、酥胸妙脐,在薄如蝉翼的薄纱衣裙下若隐若现,羞得她赶紧拿手掩住衣裙难以掩饰的羞处。

卢多逊变了变脸色,沉声道:“壮士若要求财尽管取去,若是刺杀朝廷大臣,你该知道,天下之大,也再没有你容身之处。”

夜行人怪笑一声,一双眼睛神光闪动,低叱道:“本人不是求财,也不是求色,而是来保你的前程、保大宋的前程。”

“什么?”卢多逊又惊又疑地问道:“什……什么前程?”

※   ※   ※

赵光义回到开封府,宋琪、贾琰、程羽、慕容求醉、程德玄等一众亲信早在清心楼相候,一见赵光义,众心腹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双眼放出紧张炽热的光芒,可是看着赵光义,一时却问不出半个字来。

赵光义吁了口气,说道:“大事已成了一半,如今唯有静候佳音。”

所有心腹听了不约而同地出了口大气,赵光义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见面前早已沏好了一壶茶,便拿起杯来斟茶,壶嘴碰着茶杯,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微响声,那只手竟是始终握不得稳当。

众人互相看了看,慢慢围扰到他身边,赵光义放下茶壶,强自镇定地一笑:“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哈哈,哈哈,你们……你们都坐吧。”

众人应一声是,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都有些牵强,慕容求醉想了一想,忽道:“千岁,今日晚间,大鸿胪杨浩曾来府上拜望过。”

赵光义刚刚举起杯,闻言不由一怔,停杯道:“他来做什么?”

慕容求醉道:“杨浩说他腿脚不灵便,决意明日辞官,今日特来辞谢千岁。”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道:“此人对千岁始终若即若离,不为千岁所用,如今成了残废,才想到抱千岁的大腿,实属可笑。老朽说千岁下了朝就去汇合浚仪县宋大人都巡视河道去了,他等得不耐烦,便离开了。”

赵光义听了攸然变色,沉声道:“本王因大事在即,心中忐忑,难以平静,午后曾往‘如雪坊’与柳大家对酌浅饮,听其抚琴,舒缓心绪……”

他顿了一顿,又一字字地道:“本王回来时,曾与杨浩碰个正着。”

慕容求醉听了不禁一呆,半晌才强笑道:“千岁下了朝后便不曾回衙,如此……老朽自然不知千岁的踪迹。千岁从河道上回来,因身子疲乏,便去‘如雪坊’消遣一番,这也说得过去的。”

赵光义霍地起身,负手在清心楼中踱行半晌,忽然止步喝道:“禹锡。”

程德玄踏出一步,抱拳道:“属下在。

赵光义道:“你去,马上带人去杨浩府上,把他全家……”

赵光义把手向下一劈,程德玄会意,重重一点头,转身出了清心楼。

赵光义走到窗边,推窗望月,月色皎洁如水,他的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喃喃自语地道:“这一天好慢,明天的太阳……什么时候才能升起来?”

※   ※   ※

一乘大轿,沿着御街吱呀吱呀地走向午门,八个轿夫不停地换着发酸的肩膀儿,心里头暗暗纳罕:往日里抬着那是何等轻松,今儿个卢相公怎么变得这么沉了?

轿厢中,青衣蒙面人、当朝宰相卢多逊、和他最得宠的如夫人若酒挤成了一堆儿。若酒姑娘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嘴里塞着一团布,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端坐在轿中央,手中拄着一口明晃晃利剑的青衣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卢多逊头上的官帽帽翅之长仅次于王爷,此时只能侧着身坐着,他看着中间的青衣人,低声问道:“壮士,你倒底是什么人?”

青衣人粗声粗气地道:“勿需多问。”

卢多逊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壮士,你拿着利剑,又蒙着面,根本不可能进入宫庭的。”

“我根本不需要入宫。”

青衣人冷笑:“我只是要逼你入宫,你入了宫,总要对官家有个理由交待,说明你为何深夜闯宫,不是么?不用担心,你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只须把我对你说的话向皇帝直言,有你轿中的如夫人为你做证,足以证明一切皆出自于我的胁迫,你又素受官家倚重,官家即便在他身上搜不出什么证据,也不会怪罪于你。”

卢多逊忙应一声是,目光却频频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青衣人目不斜视,却似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冷笑道:“你不要乱动脑筋,本人剑术通神,出入你的府邸如履平地,你该晓得本人的本事。你敢乱动脑筋,本人就算在午门禁卫面前取你项上人头也是易如反掌,不只你要死、她也要死,你们这对鸳鸯再享不得人间富贵,只好到阴曹地府继续恩爱去了。”

卢多逊身子一震,连忙道:“不敢不敢,此事与国与君,有益无害。无论真假,都不妨一试,卢某食君俸禄、受君深恩,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又怎会怀抱异样心思。”

午门到了,站岗的禁卫惊讶的喝叫声传来:“上朝之时还早,这是哪位大人深夜到了宫门?”

青衣人亮了亮手中宝剑,说道:“此番闯宫,事成你有护驾之功,事败你是为刺客迫入宫闱,总之与你没有半点坏处,本人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领,就算站在这里,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还希望你能老实一点。”

“是!”

卢多逊咽了口唾沫,缓缓拉开一角轿帘,那美妾若酒偎在轿角,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自己官人,再看看端坐持剑的青衣人,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卢多逊探出半个身子,又下意识地回头一望,青衣人手腕一翻,利剑已横到他爱妾颈上,把若酒吓得蜷成一团,明媚的大眼睛中溢出泪光来,卢多逊把牙一咬,便僵硬着身子走了出去。

“哎哟,是卢相爷。这深更半夜的,您……上朝早了点吧?”

卢多逊强自笑笑,下意识地又扭头看看不远处静静悬垂的轿帘,说道:“本相有要紧国事禀奏官家。”

“什么?”

那守门的校尉面露难色:“相爷,深更半夜的,禁宫已然上钥,未至天明,概不开启,这个……相爷是知道的。”

卢多逊淡淡一笑道:“规矩是规矩,官家什么时候守过这等死规矩?这些年来,官家深夜召见大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赵相公当初就曾多次深夜入宫,早有先例,怎么换了本相就不成了?”

那校尉干笑道:“卢相,赵相入宫,可也是官家下旨宣召的,卢相不宣而来……”

卢多逊眉头一挑,说道:“本相说过,有十万火急的要事,不得不来,你有闲暇在此与本相聒噪,何不入宫请旨听听官家的意思?若是耽搁了大事,你担待得起么?”

旁边一个校尉阴沉沉地道:“卢相,什么要紧的事,须得连夜入宫?官家如今已然就寝,我们只是一些守门的小校,惊扰陛下,可是吃罪不起呀。”

轿中青衣人从轿帘一角缝隙中看着午门情形,灯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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