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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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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呢?又能照顾他多久呢?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江载初一直看着自己,将她每一分表情都收在了眼底。韩维桑连忙收敛了思绪:“我已经问过厉先生,他说离开两三日无关紧要,一会儿咱们就走吧?”
    江载初犹自不放心:“你这身子,能骑马吗?”
    商议了半天,带上了厉先生熬制的丸药。两人赶在午膳前出发,韩维桑便和江载初同乘一骑,他拿一件防水的大氅将她密密裹起来,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牢牢揽在胸前,方才催动马匹。
    江载初来时带的二十多人,并未全数跟去,只挑了四人随行。
    虽下着绵绵密密的细雨,韩维桑躲在大氅中,倒是全无知觉,只是马匹总比大车颠簸些,江载初不敢弄得太快,途中停停歇歇,不远的路程,却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五人才入了一个名为“十崖”的小镇。
    小镇外是大片大片的竹林,细雨洗过之后,露出赏心悦目的深浅绿色来。层层叠叠,如波浪般铺展开。韩维桑推了推江载初的手臂,示意他在道边停下来。
    他身后湿了一大片,却小心替韩维桑拉下了头上风帽,又触了触她的脸颊,并不觉得冰冷,方才松了口气。
    烟雨中,一个穿着灰袍的中年男子快步向他们走来。
    韩维桑迎上去,那人面无表情地向她行了一礼,转过身走入深巷中。
    “走吧。”韩维桑悄声道,“他们的首领叫顾飞,唤一声顾大哥便好。”
    小巷竟是异常的绵长,东搁西绕,走了一炷香时间,方才停到了一座深门大院前。
    门口立着一个身量颇矮的中年男人,面色有些黑黄,容貌极为普通,站在那里十分不起眼,韩维桑上前一步,笑道:“顾大哥,许久不见了。”
    顾飞连忙行礼,笑道:“郡主。”
    待到直起身子,看见韩维桑身后的江载初,顾飞的脸色颇有些复杂,冷冷道:“这不是宁王殿下吗?”     
    江载初并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只以为是韩维桑事先遣人告知了,笑道:“顾大哥。”
    顾飞阴阳怪气地看了他几眼,冷冷哼了一声:“当年宁王殿下洮地剥皮的名声,当真响亮的很。”
    他对江载初这般不敬,四名侍卫颇有怒容,江载初却对他们轻轻摇头,示意不可惹事。
    韩维桑只当做没有听见,顾飞伸手相扶:“里边有热茶,郡主请。”
    屋内果然奉了茶,却只有一杯放在首座。韩维桑并无不悦之色,径直坐了,捧起茶盅笑道:“这天气忽然就冷了。”
    她转头看了江载初一眼,重又向顾飞道:“宁王一路送我过来,身上都已淋湿,顾大哥可否允他换件衣服?”
    江载初深深看了韩维桑一眼,拱了拱手道:“有劳顾大哥了。”
    待江载初离开,堂内只剩两人,韩维桑喝了口热茶,开门见山便道:“顾大哥,这一趟来,实是有事相求。”
    顾飞摸了摸鼻子,爽朗笑道:“郡主开口的事,顾某义不容辞。”在她开口之前,他又补充道,“只是郡主也知道我的规矩,洛人的事是不帮的。”
    韩维桑从容放下茶盅,淡淡道:“顾大哥这样特意关照我,是觉得我会做出一些对不起自己身份的事吗?”
    顾飞怔了怔,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空气中渐渐沉寂下来,似是有看不见的张力横亘在两人之间。
    韩维桑十指交叠在膝上,轻声道:“这一趟来,是为了宁王,却也不尽然是。”
    顾飞不置可否。 
    “匈奴入关,中原大乱的事,大哥一定比我还清楚。”
    “他们洛人也有这一日。”顾飞噙着一丝冷笑,眼神十分狠戾。
    “我便是想请顾大哥能出关,助宁王抵抗匈奴。”
    顾飞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韩维桑,良久,方笑道:“郡主说笑了。”停了停,言辞间毫不客气道,“郡主忘了当年狗皇帝强征我洮人出征,三万子弟尽数埋骨关外的惨剧了吗?郡主忘了洮地大旱,朝廷的税率逢五抽一却不变   ,各处卖儿鬻女,盗贼四起的往事了吗?若是我没记错,当时的转运使便是这位宁王吧?”
    窗外的秋雨越下越大。
    “我都记得,甚至记得比你清楚得多。”韩维桑终于开口,声线清晰而坚定,“我的兄长在关外战死,我的父亲和大嫂因此病逝,我却要嫁给皇帝……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记得这些深仇大恨了。”
    顾飞有三年多未见到她了,那时候匆匆见过一面,印象中是个极漂亮又带着几丝天真的少女,可如今看,她的容颜依旧,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从容与沧桑。
    他心中一动,低声道:“是。”
    “我记得父亲说过,顾大哥当年是因为家中母亲病重,却无力医治,才做了马贼。其情可悯,其因可叹,是以,他想尽方法救了你们。后来萧将军又找到你,顾大哥和弟兄们答应他的嘱托,不惜劫持我入京的车队,伤亡极重。这些韩维桑皆记在心中。
    顾飞听她提起劫持送亲车队一事,心知有异,只是他当年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全然是出于对萧让的信任,方才答应下来。
    此刻便忍不住问道:“郡主,当年一事,我始终不明白原因。”
    韩维桑惨然一笑,并不避讳,直言将原委说了。
    她平铺直叙,并无一丝刻意的转折,其间动人心魄之处,却令顾飞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我洮地三年的休养生息,一半功劳是顾大哥和兄弟们用命博来的,维桑很承你们的情。”
    顾飞眼中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孩,心中便是多了敬重之意:“那,那宁王这般深仇大恨,他如今……”
    韩维桑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我很感激他到了今日,却还是这般包容我,可是顾大哥,我今日来求你之事,并非是因为他的缘故。”
        “中原抵抗匈奴的统帅,如今以他为首。可即便不是他,是元皓行,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来救你。”
    “匈奴若当真灭了大洛中,下一步,必然是吞并我川洮。顾大哥觉得,以我川洮的兵力,能抵抗他们的铁骑吗?”
顾飞心中衡量了片刻,摇头说:“的确不能。”
    “洛人的骨子里的贪婪,却也讲究假惺惺的礼义廉耻,便是要盘剥我们,也作出一副斯文的样子,可是换了匈奴呢?”韩维桑低声道,“他们烧杀抢掠,毫无顾忌,顾大哥,咱们好不容易挣来这三年平和,很快又要毁于一旦。”
    被一语惊醒,顾飞思及这般前景,越是觉得可怖。
    “况且,此时我们选择帮助洛朝,还可以提出条件:他日平定了中原胡乱,他们必得遵循约定,广设学堂,减轻赋税,再不能如往日般在这里横行。
    “只是……洛朝人信得过吗?”
    韩维桑微微一笑:“我信得过江载初,也请顾大哥能信得过我。”
    顾飞手指在桌面上轻叩;良久,终于抬起头,决然道:“如此,顾某愿听君主调遣。”
    韩维桑亦郑重站起,轻轻一道:“此战艰难,维桑先行谢过诸位了。”
    江载初“拾好”换好了衣裳,缓步走进大厅。
    顾飞再看着他时,便无初始那般排斥,只拱了拱手,命人端上了茶。
    “这杯茶喝的可不易。”江载初意味深长道,“此行前来,所求之事,不知郡主告知顾大哥了吗?”
    他已见到韩维桑如释重负般的微笑,心知此事已成,倒也不再忧心。
    “顾某答应了。”顾飞径直道,“不知殿下要多少人?”
    江载初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五千……”顾飞沉呤道,“郡主和殿下有所不知,三年前川西马贼遍地,后来皇帝老儿死了,这边赋税倒是减了许多,兄弟们眼看着种地也能活下来,纷纷金盆洗手,我这边组了个镖局,留下些武艺最精深的,大约是数百人,旁的……要重新筹募。”
    “多久能筹到?”
    “最起码也得三五日吧。”
    “如此,还请顾大哥即刻招募,川的弟兄们此次仗义而出,与我洛军并肩抗敌,本王绝不会亏待各位,将来平定叛乱,每位的酬劳……”
    顾飞冷冷打断了江载初:“宁王殿下,我们兄弟这次答应帮你,并非为你洛朝能出得起的金银。”
    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道:“你为你的洛朝百姓,咱也是为了川父老家眷,死在战场上也不后悔,你若用金银来补抵,却是小看
了我们!”
    江载初心中敬意油然而起,郑重站起,深深躬身道:“是本王失言。”
    顾飞方看他一眼,冷哼一声:  “我这便去让人传信。两位先在这府上住上
三日,三日之内,我带五千人马跟你走。”
    长途奔波至此处,韩维桑已不胜困倦,顾飞让人收拾了房间,江载初扶她
去休息。
    游廊外风雨声渐急,不时有风带着碎雨落进来,江载初伸手揽着她消瘦的
肩膀,笑道:“你同顾飞说的话,我听到了。”
    她停下脚步:“听到哪句?”
    很多句,几乎都听到了。可他只记得她说:“我信得过江载初,也请顾大
哥,信得过我。”
    他的嘴角越发含着笑意,却不说,只淡淡看着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
掌心包裹其中。
    “我并非同他信口开河。”韩维桑却认真起来,“广设学堂,减低赋
税,不可派人来此地总领政事耀武扬威……这些事情,你答应我,将来定要做
到。”顿了顿,犹自不放心.“立字为凭。”
    他将她的手举起,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你便是不说,我也会做
到。”
    她放下心来,笑容亦变得明媚。
    江载初看着她躺下,方才俯身在她额角亲了亲。低声道:“我还得和顾飞
去商议些事,你先睡一会儿。”
    她乖顺地闭上眼睛。
    江载初等她呼吸变得平缓,方才离开,去前厅找顾飞。
    征募令已经发出去,顾飞略有些怀疑道;“我虽是草莽之人,却也知道
中原骑兵以殿下的神策军、虎豹骑、关宁军为首,如今殿下舍弃自己的兵团不
用,指望咱们一帮匪寇能克敌制胜吗?”
    江载切分明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却也不恼,淡然道:  “这正是江某要与顾大哥商讨的事。”
    他简略地将铁浮屠说了,顾飞面上浮起难以胃信的神色:“真有这么可怕的
    的骑兵?”
    “说来也不怕顾大哥见笑,我麾下关宁军与铁浮屠交战两次,皆大败而
    归。我虽有破解之法.奈何手上无人可用,才想到了你们。”    ”
    “我们?”
    “铁浮屠冲击力虽大,行动却缓慢,是以我四处寻觅一支负重轻、马术又极为精湛的骑兵,可以用最短的时间,破他们的阵法。”江载初定定看着顾飞。
  “这世上,若说有着最轻便铠甲、骑术又个个精湛的,真正只有你们了。〃
    言罢,江载初示意顾飞靠近,手中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边画边说。
    顾飞时而沉思,时而点头称是,听到后来,站起道:“口说无用,殿下,咱们去马场试练一回?”
    两人去了练马场,直到深夜才回。
    韩维桑见他滚了一身泥回来,骇然道:“你去做什么了?顾大哥找你打架了吗?”
    江载初也浑不在意,不经意问道:“你曾救过顾飞?”
    韩维桑想了想,轻笑道:“还是瞒不过你。”
    “那年朝廷下令我爹剿灭洮道马贼,我爹自然不敢违抗,官兵清缴了许多
贼寇。可我爹也知道那些都是活不下去的农民,加之他们也算盗亦有道,抢掠
时并不杀人……所以.最后并没有杀那些人,只是远远地流放了。”
    “那是在你来锦州之前,那时为了堵住周景华的弹劾,阿爹还给他送了
许多财物……后来旁人以讹传讹,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我救过他们。”韩维桑
抿唇笑道,“他们虽是贼寇,却很感念阿爹。果然,有好几年未再做马贼,这
洮道也清静了许多。后来朝廷赋税又加重。民不聊生,他们便重又干起了这勾
当;当时萧将军才将他们请了出来,劫掠你我入京的车队。”
    “原来如此。”江载初点头道,  “顾飞虽是草莽,倒是有铮铮铁骨。”
    “你觉得他们能破铁浮屠吗?”
    “十成中总有五六成吧。”江载初轻描淡写道,  “莫想太多了,你早些睡
下吧。”
    翌日,小镇上果然人马喧哗,四下的乡亲们牵着自己的马,负着一套看上去许久未用的藤甲,陆续赶来了。
    川洮的男子个子不高,看上去黑瘦,却又不失精悼.往往是某一乡里来两三人,彼此间熟络地打着招呼,叉结伴去顾飞设下的数个接俦处。
    最后被招募入伍的每个士兵.皆是顾飞遴选过的。
    韩维桑看着一张张朴素、平淡无奇的脸。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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