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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 作者:priest-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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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赵云澜是被透进窗帘里的太阳活活晒醒的,他脑子里空白了好一阵,简直恍惚了,整个后半夜他都属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一时缺氧,加上酒劲,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还是真的……
  
  他试着睁了一下眼,眼皮沉重得厉害,好容易醒过来想爬起来,头顶上的天花板天旋地转,赵云澜又跌了回去。
  如果他现在照镜子,立刻就能看出,他不是累,脸上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灰气,那已经明显超出了憔悴的范围,简直是泛着死气了——这时,一双手小心地扶起他,一个碗递到他嘴边,不知是什么药,味道非常奇怪,有股说不出的腥气,赵云澜本能地偏头躲开:“什……”
  
  “草药,我昨天晚上弄伤你了。”沈巍话音很温柔,手上的动作却不温柔,掰过赵云澜的脸,几乎是硬给他灌了下去。
  
  赵云澜忽然有了点力气,用力扒拉开他的手,一阵呛咳,感觉嘴里那股味快把他恶心吐了,而后一杯水递到了他嘴边,赵云澜这时才完全醒过神来,睁开眼,看了沈巍一眼,沉默不语地低头把水喝了。
  
  喝完以后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手肘撑在膝盖上,郁闷地扫了一眼沈巍,又低下头自己反省了一番,再用更加郁闷的眼神扫了一眼沈巍,总算憋出一句话:“我特么一个纯一,你就算……你、你就不能对我稍微客气点吗?”
  沈巍脸上蹿起一层薄红,扭过头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不住。”
  
  “我……”腰上传来的酸软让赵云澜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是看沈巍的表情,却总觉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占了便宜的似的!
  他虽然无数次梦想死在美人床上,可是不是以这种方式……
  太操蛋了,这跟谁说理去?
  
  赵云澜脸上青红交替了好久,低头看了一眼方才盛不明药剂的碗,想起方才的味道,表情再一次扭曲了一下:“再给我拿一杯温水来,这种情况消炎药就可以解决了。”
  沈巍端走药碗:“这个管用,我不害你。”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说:“你不害我,你往死里折腾我。”
  沈巍:“……”
  
  正人君子沈老师一脸愧对圣人的表情往旁边一站,活像不小心摔了碗的小媳妇。
  赵云澜无言以对。
  
  沈巍小心地扶着他躺下:“你……你再睡一会,想吃点什么?”
  赵云澜执着地说:“你——给我躺下任蹂躏。”
  
  沈巍飞快地一垂眼,耳朵尖有些发红,尴尬地抿了抿嘴:“光天化日的,胡说什么。”
  赵云澜心想:“妈蛋的。”
  
  沈巍给他喝的东西大概有助眠作用,赵云澜躺下没有片刻,意识就有些模糊了,可他锲而不舍地抓着沈巍的手:“我都豁出去以身相许了,你别给我整那么多幺蛾子听见没有,天道不能绝人之路,我有办法的……我有办法……”
  沈巍在旁边坐下,轻轻地把手心搭在他的额头上,感觉到他呼吸渐渐平稳,在那碗“草药”的作用下,赵云澜灰败的脸色迅速缓了过来,再次红润正常了起来,沈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到厨房把碗洗了。
  
  这一觉赵云澜一直睡到了晚上,伴随着一路破碎凌乱的梦。
  

【前因·大荒】

76

76、前因 。。。 
 
 
  那天赵云澜走进大神木;其实并不是只是拿了一根功德笔。
  
  大神木和昆仑山一脉相连;承接上下五千年、开天辟地时的过往;赵云澜一路走进去;就觉得好像进了一个全新的次元,回头摸了一把;没摸到自己进来时的树皮,往前走;也似乎一眼看不大边。
  周遭没有光,空气也不流动,漆黑一片。
  他眯细了眼;极目远眺,终于,在一片黑暗里发现了一点萤火般的微光,走近一看,是已经缩成了普通狼毫小楷大小的功德笔。
  
  赵云澜试探着伸手一抓,竟然毫不费工夫地把它攥在了手心里,他诧异地挑挑眉,惊觉这似乎容易得有些过分了。可功德笔上却传来一股引力,引着他继续往前走。
  理智上,赵云澜知道自己应该带着功德笔回去,可他就是情不自禁地被那东西吸引着往前。
  
  等手里的笔老实下来的时候,它已经成功地把赵云澜完全坑在里面了。
  他在黑暗中也不知待了多长时间,身上一切的照明、打火用具全部失灵,赵云澜没别的事可做,只好坐在地上慢慢地等。
  
  他心志坚定,既不怕黑也不怕幽闭,这地方当然一时半会不至于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可黑暗而找不到边际的环境,总归不会给人带来愉快的感觉。然而这里的黑暗却非常的奇特,人在其中,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出不去,甚至会生出某种自己本该在此安眠的错觉。
  
  赵云澜在里面坐着坐着,就打了个哈欠,莫名地有点困了。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碎裂的响动,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就听见一声巨响,整个黑暗的空间都被震碎,一道寒光闪过,赵云澜跳起来,往后退了十来步,再一抬头,大片的光透了进来,他情不自禁地眯起眼,只见一把巨斧劈开了黑暗,轰隆隆的巨响从地心深处传来,裂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分开两边。
  一个男人无比高大的身影挥动着巨斧身在其中,头顶苍天,脚踩大地,须发虬髯,口中发出怒吼,震得漫漫荒野颤抖不休。
  
  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故天去地九万里,后乃有三皇。
  
  那就是盘古。
  
  赵云澜眼睁睁地看着天高地厚,看着盘古的身形轰然倒塌,那巨斧掉落两头,长柄成不周,大刃成昆仑,男人的四肢头颅化为三山五岳,拔地而起,擎天而立。
  而后有江河日月,山川深谷。
  
  星河似海,一股无端悲怆之情莫名地流进赵云澜心里,他忍不住走过去,本想走近了再看一看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男人,却眼睁睁地见他悄无声息地消失。
  
  赵云澜猝然回头,原来他已经置身在了漫漫无际的大荒之间,数万年的光阴轰然而过,他听见不周之风的穹音,也听见来自大地深处的风起云涌,却没能留下一点浮光掠影般的痕迹。
  大地深处那些真挚的、暴虐的、无礼的、奔放的、桀骜不驯的……全都与真正的昆仑血脉相通,身在混沌的时候,就有谁也不知道的联系。
  
  昆仑山天生地长,亿又三千年,幻化出山魂,被封为昆仑君。
  那时候三皇尚且年少,五帝还未出生,天地间只有飞禽走兽,没有人。
  
  赵云澜的印象一瞬间混乱了,他一方面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功德笔,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漫山遍野撒泼捣蛋的熊孩子。
  伏羲大神的尾巴被他抱着撒过尿,大神木上原本栖息的凤凰被他祸害得搬了家、从此以后只捡梧桐栖息,最后女娲不知从哪找到了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扔给了他玩,才一时间让他安静了下来。
  
  小猫非常脆弱,在终年冰封的昆仑山上,总是仿佛要死。
  昆仑君第一次见到这么麻烦的小东西,只好亲手融了金沙,做了个固魂开智的铃铛,挂在了猫脖子上,前后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让这小东西跌跌撞撞地活下来,也没空去给别人捣乱了。
  
  直到团子大的小奶猫能跑会跳,他才带着猫下山去,正看见女娲捏泥人。
  她手持拿仙枝随意一摔,地上就生出无数与诸天神魔别无二致的“人”,昆仑君从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热闹,一时被吸引住,迟迟不愿挪动脚步。
  
  女娲回头对他一笑:“昆仑,长这么大了。”
  
  昆仑君放下怀里的猫,小心地走过去,与一个女娲刚刚造出的泥人大眼瞪小眼片刻。
  他看见那个人飞快地从一个幼儿长大成了青年,青年诚惶诚恐地跪拜他,没等站起来,又变成了中年人,而后满头青丝开始脱落,染上了白霜,再萎顿在地,重新化成泥土。
  昆仑君心里忽然生出某种说不出的羡慕,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羡慕的,大概是他的光阴太过漫长,有些羡慕这些流星般灼热而灿烂的生命。
  
  “真好玩。”昆仑君伸手捧起泥土,“这叫什么?”
  女娲说:“这是人。”
  
  昆仑君有口无心:“人真好,那么温顺,身上却又带着我没有出生的时候就从地底下听见的那种东西。”
  
  女娲听了这话,表情突然就变了,好像一瞬间惊惶到了极致,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那时候昆仑年纪还小,只知道和毛团一样的猫滚在一起围着大神木捣蛋,没能从她眼睛里看明白,原来她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就洞穿了千劫百难。
  
  人脱胎于泥土,身上隐藏三尸,连着万里幽冥下暴躁不安的戾气,可他们已经如同猴子一样快乐地生活起来,甚至按着她的规矩分为男女,互为婚姻,延续后代。
  
  为什么用泥土造人?女娲因为造人,已经被天降下大功德,她忽然抬头望向星辰混乱的天空,突然触碰到了某种东西——冷冷的、无处不在地束缚着她,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所有的人神滚滚前行,谁也阻挡不了。
  然而木已成舟,无法收拾,除非把泥人全部杀掉。
  
  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女娲昼夜不息,泥做的人已经跑了漫山遍野,甚至大荒边际的河海里,无数星辰日月,几代已经过去了,女娲猝然回头,看见人声喧闹,已经起了部落炊烟,男女身披兽皮,儿童成群,其乐融融,五官长相与诸天神魔殊无二致。
  
  她忽然掩面哭泣……昆仑和小猫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伤心。
  后来想起来,那大概是最早的母亲对子女的感情,发自本能、难以割舍。
  
  女娲请来伏羲大神,又向银河借了三千星辰,两人一起,用三十三天织就了大封,网住了整个大地。
  昆仑君抱着他的猫坐在一边,他从不知道山川下埋着那么多的地火,一股脑地愤怒地喷出来,带着来自地下最深处的咆哮,没有人记载,也没有人知道,旁观的都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历经了一场比之后的神魔之战、封神之战更加激烈的战争。
  
  最后,太昊伏羲做八卦,将大封强行压下,与地下幽冥两败俱伤,大封初成。
  女娲向昆仑君借了大神木的一根树枝,立在大封入口,把这里斥为“大不敬之地”,从那以后,昆仑君再也没有见过伏羲氏。
  
  大封落成时,昆仑心里忽然一空,幽冥的暴虐与凶戾就像一团火种,灼热而危险,稍不注意,就是滔天巨祸,可它也是自由而热烈的,昆仑忽然有些留恋。
  年幼的昆仑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莫名地掉下了一串眼泪,后来成了长江的源头。
  
  伏羲不见了,只剩下女娲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徘徊在洪荒大地上,看着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艰难求存的人,脸上的忧虑神色越来越重。
  后来女娲闭关不见外人,昆仑君也回到了他的昆仑山上,百年间,他几次经过大不敬之地,看见那根枯死的神木枝,随着光阴荏苒,他慢慢懂事,渐渐地,昆仑君知道了大封里关的是什么东西,隐约地明白了先圣的意思,尽管一直好奇想进去看看,却从没有踏足过一步。
  
  昆仑始终记得大八卦落下时,太昊伏羲呕出的那一口殷红的心头血,不敢做任何可能辜负他的事。
  
  然而三尸的种子始终埋下了,而后人皇成圣,神农氏世衰,轩辕氏与古战神蚩尤打得你死我活,将要没落的神与魔、尚未兴起的巫与妖,整个三界,全被卷入了那一场浩劫里。
  而三皇陨落的陨落,失踪的失踪,原本荒凉寂静得过分的洪荒大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那些欢天喜地的小泥人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存在,他们虔诚而坚强,温暖而懂得快乐,也和其他动物一样为了生存而做合理的杀戮与争斗。
  可是神性和魔性并存,让他们比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都能滋生千奇百怪的感情——嫉妒、仇恨、偏执、克制……与无与伦比的爱憎。
  
  不过最早在洪荒大陆上开疆拓土的那些人,却再也不见了。
  
  直到这时,昆仑君才明白,为什么女娲造人时享了天降的大功德,却那样惊惶畏惧。
  当年被盘古劈开的混沌似乎融入了天地万物里,自行更迭不休,大善大恶、大智大勇,都会以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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