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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官经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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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怀任白眼一翻,'什么添乱子,我不过要进去看一下,看一下会要人命不成!?'那侍卫见他还不知收敛,脸一横正待教训上前,殿下出来打圆场,连声赔不是,侧身挤进人围里,拉着卢怀任的胳膊低问,'卢兄,这儿是御设的庙观地,除了督头和劳工,一般人不给进的。'说话的时候一直瞟着陈木,双脚一前一后,那姿势好似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只因这行头在风花谷说发狂就发狂,癫态恶行叫人过目难忘,哪怕它现在乖巧,谁又能担保下一刻不会扑上来咬人?多防着点儿准没错。

卢怀任看出他在怕什么,也很能理解那种心情,横跨一步挡在陈木身前,单手遮唇附在他耳边道,'兄弟,你也忘不了那晚的经历吧?这儿又是处阴穴,搞不好也有那些……嗯?'他在脖子上比了比,接着问,'你就不想去探个究竟么?'殿下脸色煞白,这几夜睡不好觉也是因为一闭上眼,就有数以万计的人头从黑暗中浮现出来,一边狞笑一边围着他打转,特意夜宿民宅也是不想再撞上同样的险事,哪里还敢探什么究竟啊!?慌道,'卢兄,咱们还是别生事的好,有命逃没命赔呀!'

卢怀任只'唉'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拽着一匹马硬挤进来的经年给抢了白,'殿下,才说你有骨气呢,别让经年自打嘴巴呀!'殿下面上一红,既不想在她面前失了男子气概,又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双手负在身后,涩涩道,'这哪是什么骨气不骨气的,玄影护得滴水不漏,我这啥也不做的,还谈什么骨气呢!这条命,也是给大家捡回来的,怕归怕,真要上刀山下油锅,少不了我一个!'

卢怀任一掌拍上他的背,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兄弟这话够上道!'经年笑叹,'殿下,哪会要你上刀山下油锅哩?可别像小道爷那般,每句话都来较真啊!'她口气一贯不正不经,处多了自然会习惯,就连诸葛守都晓得把她的话拆成三份来听,十分之中三分是人话,偶尔说说,听了包准受益匪浅;三分是鬼话,胡扯巴拉,不听也罢;三分是笑话,能解解闷,缓缓气氛,就是刮人时刻薄得紧;还有最后一分是旁人听不懂的话,总之啊,别全部都当真了就行。可殿下对谁都能一笑了之,偏对经年不成,一颗心整个牵在人家身上了,说神魂颠倒太过,说颇有好感不足,却不能不去在乎,不能不被吸引。只见他直视经年,正色道,'我不和旁人较真,只和你较真,只要是你说的话,每句我都会听得仔细,想得认真。'

替心符(上)

经年的笑脸僵掉了,本来是口快说的句玩笑,这一下可好,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只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顺着之前的话头往下接,'这会儿大白天的,人气火旺,就算里面有牛鬼蛇怪什么的,怕也整不出事来,进去瞧瞧有什么古怪的。'

'是呀是呀!'卢怀任在一旁帮腔,'心悬着浑身都难受!这里面干净也就罢了,要是不干净啊,迟早得成第二个风花谷,遭罪的在后头呐!'

殿下环望来来往往的路人,虽不能说个个面带喜色,但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不正昭示此处人和万事兴么?哪有点被祸害的迹象?转念又一想,不是不害,而是时候未到,万一真有啥躲在里头伺机害人,他们这一走岂不相当于纵魔行凶么?

就当他在进与不进之间辗转徘徊的时候,石板口子里走出来一个头戴冠帽,身穿墨绿官袍的大人,殿下一见他慌忙扭头,打开扇子遮住脸,只露双眼睛在外,经年则闪身缩到他后面。那大人一路走来,侍卫们纷纷让道,恭立在两旁。

他也不问一堆人围在这儿做什么,只对着殿下瞧来瞧去,一会儿撩胡须,一会儿凑近了看,满脸狐疑地问道,'这位……这位公子;可否给我看看你的脸?'

殿下并不识得此人,但从袍子的颜色就辨出他居高官位,在宫里见过自己也大有可能,不移开扇面,只憋着嗓子道,'咳……小……小民伤风未愈,恐有不便……望大人见谅。'

那大人点了点头,皱眉瞟了眼卢怀任,又朝殿下身后望去,只瞧见红缎的蝴蝶花结,最后把视线投向高坐马背的'尸五爷'身上,定了会儿才收回目光,沉声对侍卫们喝道,'窝在这儿做什么!?还不给我站回去!'那些侍卫匆匆跑回石板口,排成两列把守在外边儿。他又横了殿下和卢怀任一眼,'你们也别堵在这儿,走走走!'袖子一挥就要赶人。

殿下松了口气,正要回身,不想诸葛守和玄影双双从人堆后插过来。那大人见了玄影似是吃了一惊,再看殿下,从上扫到下,当眼光落在从腰间垂下压袍的飞凤玉牌上时,当下拂袍单膝着地,拱手高举过头,'下官愚昧,冒犯太子殿下,求殿下宽恕!'

殿下用力拍了下脑门,摇摇头,收起折扇,无奈地瞟了玄影一眼,那黑面罩黑衣袍,在外面不敢说,在宫里却是独一无二,每个人都知道,这独一无二的玄影护卫随侍在他身侧,几乎形影不离,想来那大人便是由此认出自己的身份。

卢怀任一头雾水,看看跪在地上的大官,又看看殿下,'什……什么太子殿下?'

殿下正为难着不知如何开口,经年戳戳他的背,悄声道,'殿下,你就招了吧,就快到京城了,你还指望能瞒多久?'这个不说那个不说,还叫人家怎么帮忙?

殿下叹了口气,见经年拖过卢怀任,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卢怀任忽而若恍然大悟般瞪眼瞧过来,颇不自在地露出一个笑容,对跪在底下的人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那大人又磕了个头说了声'谢殿下恩典'才缓缓起身,仍不敢抬起脸来,毕恭毕敬道,'不知殿下亲临此处有何要事?'

殿下'嗯'了两声,眼睛斜向身边,见卢怀任挤眉弄眼,拼命做出'进去'的口型,把折扇放手心拍打,不急不忙地开口,'土窑的拆建是由你监管?'那大人回道,'是,下官提世贤,任三兴府土司。'殿下笑了笑,打开扇子在胸前挥了两挥,又恢复了从容的姿态,'原来是提御史,久仰久仰,你的十凤戏龙宫栏真可谓巧夺天工,令我大开眼界!'雕宫栏是在宫墙之上镂刻花纹以增景致所用的技巧,而十凤戏龙则是此技灵用之极下的产物。

那提御史拱手道,'多谢殿下赞誉,小人实不敢当。'殿下瞥见卢怀任开始打起了手势,往石板缝儿里直指,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提大人,我想知道这儿的工程进展得如何,不介意进去看看吧?'提御史道,'不敢,殿下请。'说着让到一边。

殿下正准备叫大伙儿拴马,一个字还没全说出来便被经年拉住袖口,只见她摇了摇头,轻道,'殿下,我们还是别进去为妙。'

殿下不解,'怎么?'方才说进去的也是她,怎地才一转眼,主意又变了?

经年待要说明,却听得一声冷笑,'穆御官,你有何话不妨出来说,没必要这般躲躲藏藏的。'只见那提御史抖抖袖子,挺直腰板,脸上哪还有半分谦恭之色。玄影即刻抢上两步挡在前面。

经年从殿下身后走出来,笑吟吟地道,'提大人,你眼睛挺好使,是真的神眼呢还是早有准备?'

提御史看向上面,冷言讥讽,'不准备也一样,穆御官,别藏了蛇尾露虎头,下次记得连上头的那个一块儿藏了起来!'经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恼火,出言招了'尸五爷'下马,拐住胳膊,笑得跟个无赖泼皮似的,'你怎么知道就是忘了藏?我是舍不得呀,倒是你,一身腥气,打老远就窜进我鼻子里了!不回家洗洗也该买个麻袋套一下!'

殿下嗅了嗅,只闻到一股子汗臭,心头觉得纳闷,他哪里知道经年所说的腥气是指阴腐之味,方才那提御史走过来的时候,经年躲在后面偷偷用半分鬼眼看过去,见他背后隐隐带着丝丝白气,像是刚从冰窖中出来,便断定被石板围在里头的绝不仅仅只是拆建工地。

提御史不理会经年,对殿下道,'下官奉命前来迎接殿下,若您不想跟小人进去,小人便当尽力护送殿下回宫。'

殿下收起扇子捏紧,沉下脸质问,'奉命?奉谁的命!?我用得着你来护送么!?'提御史不答,又道,'下官还奉旨缉拿穆御官……'未等说完殿下便推开玄影上前一把楸住他的衣领,'什么叫奉旨缉拿?临行前,父皇曾允我若是能说动穆御官复职便不予追究!这又是何来的旨!?'提御史拨开他的手,整了整衣服,'殿下,允诺随时都能变,圣旨可就不同了!况且,你真的说动穆御官复职了吗?'殿下心一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提御史看了看凑上来看热闹的群众,又瞥了眼防备在侧的诸葛守和玄影,不怀好意地笑道,'这里人多事杂,若在此动手难保不伤及无辜,主子正在里头候着,各位,请吧!'伸手掌摊向石板口。

殿下犹豫不决,倒是经年爽快,'去就去吧,这麻烦在,早不来迟也会来。'卢怀任对她苦笑道,'这麻烦可是我惹的,对不住啦,小妹子,方才是咱自己要进,现下可是被逼着不得不进。'经年道,'卢大哥千万别自责,是人家惹上来的,要错也不会错在你一人身上。'对殿下使了使眼色。殿下点点头,'也好,我倒要瞧瞧你家主子是什么东西!'

提御史招侍卫过来牵马,转身便先往里面开道,卢怀任率先领着陈木跟上前,殿下紧随其后,有玄影,诸葛守二人一左一右护在身侧,经年和'尸五爷'断后。

走进里面才发现,原来石板里外共围了五层,之间相距三案之长,每层石板插入的地方都与邻层错开,这一层的隙缝处对着下一层的石板中央,最外层的石板内壁,内四层的石板两面,每间隔一块就被贴上一张符纸,除了殿下,另外几人都知道这符纸是专门遮罩阴气所用,通常都是尸官道士之流不得已而使的保命术,能暂时将阴邪之物困于符界之中,待人逃到咒力所及范围之外,那符自然就解了。而用在此处却又是另当别论,那施咒的人很有可能身在符界内,经年倒不会天真地认为是为了避免阴气外泄,伤及平民百姓。

绕过最后一层石板,果见里面雾气缭绕,真个如风花谷一般,只是坑洞尚在挖掘之中,坑里坑外人影耸动,隔着雾气看不清楚。提御史见几人没跟上来,回头道,'怎么不动了?主子还在里面等着呢!'

这时陈木的喉间又发出低咆,卢怀任反手将他推入石板后,下了三道镇魂符又加了一串念珠挂在他胸前,经年道,'卢大哥,你怎地用起和尚的东西来了?'卢怀任抓抓头发,干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手里又没别的法宝,只好跑和尚庙求了串儿咒珠子来,据说是安魂的,总归有点儿用,对了,妹子,你那个咋办?'经年想了想,也把'尸五爷'推到石板后,对着提御史道,'就这么点路,叫你家主子走过来得啦,难不成还要太子殿下去给他请安?'

那提御史尚未开口,就听一个低沉沙哑声音传过来,'岂敢岂敢,太子是何等尊贵。'同玄影的嘶哑不一样,这个声音并不难听,甚至相当悦耳,只是带着一种压抑,听着像耳外被覆了层膜。

紧接着二条人影出现在雾中,缓缓接近,看着看着由模糊变清晰,后面的那个人蓬头垢面,被头发挡着看不见脸,一身脏破的衣裳拖拖挂挂,比乞丐更像乞丐。而前面那个人身着黑色战甲,行步稳健,火红的披风在身后浮荡,左肩上的凤头银身金眸,一条赤红舌焰喷在勾喙 外,虽然被头盔遮住面容,但这神武战甲却只为一人所有。

殿下轻轻按下玄影横挡在前的手臂,缓缓踱步上前,严肃的神情倏尔起了变化,先嗤的一声笑起来,接着仰头闭眼,叹道,'你就是主子么?没想到……真没想到……居然连你都搅和进来了!'

那人抬手卸下头盔夹在腰侧,灰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大大小小的伤疤零星纵横在脸上,为本是俊朗的面容多添了几分狰狞。只见他甩了甩头,将垂在眼前的散发甩到肩后,笑道,'难道皇兄以为我只够格在战场上逞凶斗狠?'

此人正是三皇子鸱(chi)鸢,殿下欲除之而后快的元天师所拥之人,骁勇善战,号称'吞龙将军'。他与殿下一个在战场上,一个在宫墙中,离多聚少,虽为兄弟,交情却甚浅。

殿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头发,正是由于长年在外征战,屡遭生死难关才累得少年白头,毕竟血脉相连,竟不忍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垂眼望向地面,虚声道,'三弟莫误会,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鸱鸢扯动一边嘴角,似笑非笑道,'皇兄别跟我口是心非了,朝中不是人人都说我名为皇子实则一介蛮夫,满肚子草包只配耍刀弄剑!'

殿下听闻过此类私语,只当是一群吃饱闲着没事干的人瞎放屁,没料到他会耿耿于怀,直道,'那些下流之辈的闲言碎语,你又何必在意?'

鸱鸢仰天怪笑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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