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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迹江湖之铁剑春秋-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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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最后一字说完,竟已遥远到听不清晰。
「解容,你回来!」陆玉发狂般喊着,急急奔向前去。
铁剑门弟子哪曾见过门主这般疯狂模样,个个是愣得不知如何是好,莫秋咬牙从身上拔下一枚蒺藜,趁其不备往陆玉身上要穴射去,陆玉心神恍惚竟被一掷击中,身形一摇,直坠落地。
烟雾逐渐散去。
最后这招用尽莫秋残存的气力,他摀着胸口软软倒回赵大雄怀里,赤红的眼里满是泪水,却强忍着不顾落下。
抱着莫秋的赵大雄低头,见到的便是如此光景。
介于少年与少女间,雌雄莫辨,神清骨秀眉目华美的莫秋抿白双唇,泪水氤氲了那对盈盈秋瞳,明明痛得心都要破碎了,却仍倔强地抬高下颔,硬是不肯认输。
赵大雄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所慑,竟是一时没把持住,引得心神晃荡,揽着莫秋的手劲也不慎重了几分。
莫秋猛地清醒,当他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而那个人还看自己看到眼发直时,莫秋心里头一火,差些就忍不住朝这人龇牙咧嘴起来。
可是这人,方才那些人怎么叫他来着?
掌门?
一剑立即走向前来对赵大雄颔首致意,将莫秋揽到自己身上,莫秋回到熟悉的怀抱当中,抬头望了一剑一眼,而后又缓缓垂下,死命盯着脚下掺血的沙土,声音不稳地道:「……我爹……苏解容他……为什麽不认我?」
即便不盼望一剑和一叶以外的人,能给他这般无私的亲情,然而对于那个给了自己性命却弃而不顾的人,莫秋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盼。
他曾想过若有朝一日那个扔下他的人回来,该拿什麽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失去一剑那些年莫秋也曾傻傻地想,或许由个叫爹的人会来救他,而后会比疼他入骨的舅舅对他还要好上千倍万倍,让他每天有得吃有得睡,晚上搂着他哄他入眠。
可原来事实是这般叫人难受。
娘的早逝、陆玉的冷淡无情、爹的弃之不顾,他一想起,胸口便堵得慌。
他知道自己贪心,有了一剑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想要更多更多。心底犹如孩童般固执激烈的渴望就是不能平息。
他想要,想要一个爹,想要一个娘,想要自己同舅舅和他们在一起,想要像个寻常人家的孩子摇着拨浪鼓,踏着虎头鞋,被一杓一杓喂着米面糊长大。
他知道贪求这么多根本没用……
但就是掩不住心底的想望……
莫秋将头颅深深埋在一剑怀里,眼眶热得慌,叫他难以忍受。
一剑紧紧揽住莫秋,用一种叫人骨头发疼的力道。
莫秋的背脊起伏抽动,鼻音浓厚,气息不稳地在一剑怀里低吼道:「他不要我,那就不要!我也不希罕有那种抛妻弃子的爹,我一个人还不是活过来了,我不希罕他、不希罕!」
一剑知道莫秋心里越痛,便越是张牙舞爪强装凶悍。
尽管莫秋长大了,那狠劲来时如狼似虎谁看了都怕,却唯有一剑明白,他的小秋还是当年那个孩子,那个站在高墙之后,一心一意等着谁去探望的孩子。
一剑道:「他不要你,舅舅要你。」
他字字铿锵雪亮,放声吼道:「那种人根本不值得你伤心,以后俺见他一次砍他一次,砍死那没心没肺的混蛋。你别为他伤心!」
别为他伤心——

 


第四章
找客栈将众人安置后,一剑担心小七安危,本想立即寻小七去,哪知这时华山掌门却喊住了他:
「延陵兄弟!」
一剑疑惑回头,只见赵大雄有些踌躇,但最后开口说道:「漠北一别十年,兄弟不认得我了?」
一剑左看右看认真地想了片刻,这才「啊——」地一声喊出来:「是你!」
难怪稍早他会觉得这人如此面熟。
一剑当年为了赤霄坊的生意大江南北地跑,多年浪荡漂泊在外,十年前途径漠北时遇上一名华山弟子正带着幼子寻找被漠北双煞劫走的妻子,一剑当时本要赶往下一地,却为这人这事在干旱酷热的漠北多留一个月。
只是世事难料,后来那人虽寻回妻子,也击毙漠北双煞,然那幼子却不幸夭折,死于那片滚滚黄沙当中。
一剑感叹道:「十年没见了,嫂夫人如今可好?」
当年的华山弟子,今日的华山掌门朝一剑点头。「托福。」
没想到当日漠北散后,竟阔别十年才又相逢,赵大雄喜见旧日恩人,说什麽也要留下一剑。叙旧一番后,赵大雄将这几日涵扬发生之事慢慢道来。
原来这次武林大会魔教早有图谋,各大派受伏中毒差点全军覆没,其间幸得一名少年神医施赠解药,众人才得解毒。
随后八大派负伤力抗魔教妖人,魔教教主下令撤退,然而这时铁剑门门主陆玉却不知中了什麽邪,紧迫魔教右护法不放,对方被陆玉死缠,最后竟也不顾教中命令要除去陆玉。
武林各派同气连枝,赵大雄见铁剑门有难自不可能视而不见,于是一头栽下去的结果,竟是落得被追杀两天两夜的下场。
一剑一听原来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拍了拍赵大雄的肩,有感而发道:「人说最难捉摸女人心,陆玉便是。那苏解容本是我姊夫,不知何故竟成了魔教护法,今日他不认陆玉,或许就是陆玉坏事做尽的报应。」
一旁原本呆呆坐着的莫秋脸色突然发白,一剑这才想起苏解容不认的不只陆玉,还有莫秋。
发觉自己说错话,他的脸色瞬间化得比莫秋还白。
一剑道:「小秋,舅舅不是在说你……」
莫秋点点头,低声说:「我晓得。」
小二端来了水酒清茶和一些小菜,莫秋将酒壶拿给一剑,而后倒了杯热茶给赵大雄。「舅舅喝酒,赵掌门喝茶。」
一剑爱酒甚过于茶,所以方才点菜时,莫秋便吩咐了一壶。
莫秋再道:「大家都受了伤,所以我叫的小菜多是清淡,赵掌门慢用。」
「你这外甥真乖。」赵大雄接过茶盏,怜惜地看了眼莫秋。
想及方才在这孩子身上发生的事,又看着铁剑门大部分人对他的冷淡态度,赵大雄竟是对莫秋愈发不忍起来。
这么善解人意又容貌俊美的孩子,怎么会有人舍得冷漠待他。
一剑以壶就口也不拿杯子,咕噜几声牛饮解渴,而后砰地放下酒壶道:「俺这外甥的确事乖巧伶俐来着,那格老子的苏解容绝对是被牛屎糊了眼,才会不认他。哼,奶奶的,不认也好,这孩子俺来疼便罢,那姓苏的滚一边去。」
莫秋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那神情既像笑又像哭,他随后步伐略微不稳地走到后头,帮忙请来的两位大夫包扎伤患,偶尔垂下目光沉思,偶尔举头望眼二楼紧闭的厢房。想着什麽,全藏在那对黑黝深邃的眸子里,只有自己知道。
涵扬天香楼的客栈大堂,铁剑门与华山派各据一角休息,莫秋将事一手包办,从请大夫安置重伤昏迷的两派弟子,透露出他有条不紊的行事手腕。
要了十来间房将重伤昏迷的稍做安置,被点穴昏睡的陆玉同样在其中,交由铁剑门弟子自行看管照护。
事情至此,铁剑门中的弟子也分成两派,大部分仍是守在陆玉身旁,但少部分却来到莫秋身旁询问有何处需要自己帮忙。
今日暗林内生死一瞬,陆玉弃众弟子生死不顾,一剑与自己的舍命相救,多少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弟子们折服。莫秋明白收买人心最快的方法,便是救对方于水火,而后不问回报。
天香楼的掌柜认出莫秋别在腰间的令牌,想过来请安,却让莫秋看似不经意瞥过,却锐利阴鸷的双眸所寒。掌柜随即不着痕迹地退开,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
已然安全的涵扬城不见两日前的血腥,由大敌的客栈大厅向外望去,行人熙熙攘攘一派繁华升平。
这时的赵大雄与一剑又聊起当年血战漠北双煞的事,两人相谈甚欢,一剑招来小二开了一罈陈年梨花酒,喝得赵大雄醉醺醺茫茫然。
赵大雄鼻子上头红了一块,口齿不清地道:「说起来还多亏延陵老弟你及时出手搭救,要不然不只我华山派,就连铁剑门的无辜弟子也要惨死魔教妖人手下。」
一剑豪爽大笑,一掌拍上赵大雄的背。「赵兄你说这什麽见外话!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况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中人应行之事,客气什麽!」
赵大雄辈一剑一掌震得嘴里一口酒吐出来。
一剑惊得连忙收回手。他也有些醉意了,是以忘了斟酌力道,赵大雄内伤在身,没被拍得呕血真是万幸。
一剑红着脸尴尬道:「赵兄无碍吧?兄弟失礼,这掌拍得太过用力!」
莫秋听见一剑这头有动静,随即跑了过来,他戒慎地盯着赵大雄看了半晌,脸上明白写着:「你对我舅舅做什麽了?」也不管究竟谁对谁错。
赵大雄怀着酒意哈哈大笑,被莫秋小狼一般的神情逗乐。自十年前经历丧子之痛,他对年纪稍小的孩子总会多看几眼,有时会想这些孩子倘若能多开心一些,便似他那无缘的孩儿也能一样开心那般。
而对于莫秋这孩子,他则是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莫秋那对大眼睛与他孩儿长得相像,虽然没见他笑过,不过笑起来也应该像他孩儿那般灿烂吧!
赵大雄遂说:「我不碍事。」只是背上有点痛。
他跟着又道:「延陵兄弟,我心里头有个主意,想同你商量商量。」
一剑应得干脆:「赵兄但说无妨!」
「我这些年也耳闻赤霄坊和铁剑门的恩怨,你这外甥在铁剑门定是待得不开心,要不趁这机会让他改投华山门下如何?」赵大雄有些醉了,一些不该说出的禁忌也脱口而出。「华山上下向来一团和乐,弟子们相处更似家人一般。这孩子若拜我为师,我定会妥善照顾,教他绝等武学,让他将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声名显赫!」
「嘎?」一剑闻言差点跳起来,带艺改投别派是江湖大忌,可不知这老友竟会如此开口。
莫秋这时突然噌地站起来,吓了一剑和赵大雄好一大跳。
「我干什麽要改投华山门下?」莫秋红着眼先瞪了赵大雄一眼,而后望向一剑。「舅舅你答应?你不要我?」
莫秋这控诉叫一剑听得胆颤心惊,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
赵大雄立即接口:「你舅舅只是想你有人妥善照顾罢了,你别怪他做此决定!」言下之意,竟当作一剑已经同意让莫秋拜入华山门下。
「啥?」可怜的一剑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叫赵大雄将了一军。误会大了!
「我陆莫秋行得直坐得正,为什麽要离开铁剑门?他们怎么对我那是他们的事,就算我真的要离开,也会和我舅舅一起会兰州重建赤霄坊,而不是改投别派!」莫秋说道。
他辛苦两个昼夜驾马狂奔来到涵扬,可不是为了这人的一句话脱离铁剑门。铁剑门里有他多年悉心经营的一切,如何能放弃。
「你哪里行得直坐得正了!」客栈一角突然有名身形壮硕的铁剑门弟子站了起来,直逼莫秋而来,怒目道:
「你身为掌门继子,门主对你寄予厚望,然而你不知羞耻,夜里衣衫不整勾引师兄弟,又执剑伤人火烧厨房,最后东窗事发,竟偷入门主房内伺机盗取金银财宝准备逃离。若不是屡犯门规,门主又怎会下令将你杖毙!照我说门主从不徇私,是你所作所为令人不耻!」
那弟子言辞犀利态度蛮横,说话间便窜到莫秋身旁,他手中的剑还没朝莫秋挥出,便凄厉哀号一声。这弟子拿剑的手瞬间为一剑说擒,高大强壮的身躯立即萎倒,右手被高举而起,兵器匡啷落地。
一剑脑海里回荡着「杖毙」二字,想及陆玉的狠心,原本明亮爽朗的面容暗了下来,目光化得清冷,面色凝重。
厅堂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无人敢再开口。
而后,一剑深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道:「陆玉不辨是非,藉口冀子成器苛刻个孩子十多年,俺不信你们个个眼都是瞎的,连这点也看不出来。」
一剑的声音从未如此严厉过,他凌厉的目光环视四周围紧握兵器浑身绷紧的铁剑门弟子,压抑怒气说道:
「我这外甥名义上是陆玉继子,但她哪时把他当儿子看待了?小秋不足月出世,是我从我姊肚子里把他挖出来,他才得保住这条小命。他天生有损,根本习不了武,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可陆玉却藉口惩戒,让这孩子从小吃不饱睡不暖!要不是、要不是这些年小秋挺了过来,我这回回来还能看到自己的外甥吗?」
一剑怒道:「小秋他身体不好,还患了病,神志不清夜里起行,大夫说那叫梦行症!患病之人不但做过的事不知道,甚至连连行为举止也无法控制。你们这些人若曾正眼看他、关心过他,又怎会瞧不见他犯病时殊异的神色?」
莫秋狠狠扯了一下一剑的衣袖,低低吼道:「别说这些!」
一剑松开那名铁剑门弟子,任他瘫倒在地哀号。那任随即被人拉了回去。
一剑朝那些人冷哼一声,而后用力揽住莫秋的肩将他带回赵大雄身旁。
莫秋瞪着桌前酒罈,猛地举起直灌入喉,然而却不慎呛着,咳嗽不已。
「不懂喝酒就别喝酒!」一剑皱眉。
「你别管我!」莫秋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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