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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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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湛也作势要谢,濮阳已经从我怀中将阿叶抱了过去,只听暗哑的声音在他转身的一刻响起:“乖,叫义父!”

透过他的宽肩,便见阿叶仰头看他,圆眸明亮,带着好奇,嘴巴张开,如有天籁:“卜——”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

自濮阳走后,草庐又回到从前,但是春色渐暮中,阿叶的吐字越来越清晰了。他常常趴在我的膝头问:“娘,义父呢?”

濮阳那样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又那般神出鬼没,谁见了恨不得能躲到百里之外,可稚儿无心机,偏偏对他念念不忘。

只得哄他:“义父去给阿叶买好吃的了!”

说到这里,葳湛来了,手中拿着一包东西,扬声呼唤:“阿叶!”

阿叶闻声欢快跑去:“大叔抱抱!”

阿泽摇着尾巴,小荷也自屋中迎出,手中皆沾满了白面,笑道:“巧了,先生真有口福,我正准备做扁食呢!”

葳湛朗声笑问:“果真?大年初一都没吃上,今天倒赶上了!”

我将手中的药草搁下,朝小荷递去一个笑眼,带着些调侃:“可巧着呢!”

小荷满脸通红,朝我一伸舌头,又转身进去了。

想她昨晚躲在床上还在说:“今天是都城隍庙会,明儿先生应该会上山吧?”

我转过身子去:“是啊,药草我一应都备好了。”

她两眼瞪着屋梁,半晌也不见有睡意,我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她突然嘻嘻一笑,起身吹灭了烛火,黑暗中,只听她长长一叹:“先生上回说他母亲过世早,大年初一都没有扁食吃呢!”

这话,我也听说,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上。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人影,正纳闷着,便见她回来了,手上挎着个竹篮,满满一篮子荠菜。她的脸上明媚而朴实,眼中溢满柔情。

……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女子在什么时候最幸福?大概是情窦初开时吧!

虽是野菜,但经了巧手,又用了十足心思,端上来的就不再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菜了。

小荷目不斜视,直到葳湛夹一个入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味道如何?”

葳湛在她的关注之下有些腼腆,待细细嚼过之后,由衷赞叹:“我从来未曾吃过如此美味!清而不涩,滑而不腻,令人意犹未尽!”

小荷咬着下唇吃吃笑了起来,语带娇嗔:“看不出先生是这么会说话的人!你们吃,我再去包一些来!”

说罢,轻盈起身,踩着欢快的步子走出。

葳湛见她离开,忙放下了筷子。

我将盘子推了过去:“这里是先生的家,不必客气,小荷就是见你吃的多,才开心!”

如黛清眉之下,明眸灿若星辰,脸上有微微朱褚之色:“我不过无心一句,竟令小荷姑娘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她是费心!”我轻轻点拨,却不点破,“以先生的智慧,足以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

他细细盯着我,温和之中添了冷然,而后,伸手入怀,取出一物:“这是昨日庙会上所见,想来夫人能用到!”

他的手中,是一方雪白复层首帕,外层缕空花纹,四围坠有流苏,于清雅之中平添几分生动。

美则美矣,但——

“先生救命之恩,我已经无以为报,今又以帕相赠,实在愧不敢受!”

“你别介意,这首帕清雅脱俗又不失高贵,我瞧着好看,就想到你了!”他面上朱褚更深,眼中又是带着期待,直直地瞧我,这种表情从来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你方才不是说,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吗?”

我转移视线,脸上似有火烧,却不愿将首帕接过来:“我虽白发,但深居山中不见生人,这首帕实是用不着!”

他不再言语,只是将首帕慌乱地塞到我身边,又将旁边一包东西取在手上,逗弄阿叶:“你看,大叔给你带什么来了?”

阿叶两眼发光,嘴里仍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包包!”

葳湛朗声大笑,抬手刮了他一个鼻子:“小机灵鬼!”

方才席上些微的尴尬顿时被欢声笑语驱散,只听小荷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了——咦,怎么你们没怎么吃啊?不合口味吗?”

“不是——”

我正欲说话,却看到她的目光在注视我手边的帕子,脸上略现讶异,笑容也有所收敛。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般婉转的句子从小荷口中低低呤出之时,便像是一囊的琉璃珠散落下来,随着情动心事,带着流光异彩回转反复。

她一回身,便看到了我,一张粉脸登时通红:“姐姐?我不是——”

不曾束缚,任三千白发飘散随风,心底如湖。我含笑看她,红唇轻启,浅浅呤诵:“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终晓世间无一意,已断了离人情!”

她越听脸上越见悲愤:“皇后娘娘——”

我脸上重现水墨般的淡然:“我并非悲诉,你也别存着怜悯。只是,经前事,我什么念想都断了。可你不同,我怎忍心让你因为我而断送幸福?你对先生的情意,难道我看不出来?”

小荷峨眉微颦,夹杂着愁苦的甜蜜:“迄今为止,见过我清白身子的男人只他一个……可是您都看出来了,他却视若无睹!”

微微叹了一口气,缘份是什么?相识是机缘,相识后有情是情缘,最后又能终成眷属的才是缘份,那该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心路?

收回神思,耐心引导:“当局称迷,傍观见审,他也不例外。你既然喜欢,何苦在这做无用功的猜想?”

她摇头,青丝如水,划出寂寞弧度:“奴婢如今残破之身,怎能配得起他品清玉立?再说……再说他喜欢的人是您呀!”

“胡说!”我轻声斥道,“荒唐!”

“皇后娘娘,您既然对皇上已心生决绝……”

我摒息,清丽水眸之中略显空洞:“我与之决绝的,难道是那个人吗?”

不!我与之决绝的,是我所有的情思啊!此情不再,覆水难收!

小荷的脸上似懂非懂的朦胧,抹不去眼底已深深镌刻的黯然。

我远眺秀峰,山间弯道,隐隐有旗帜飘扬渐向那巅峰行去——

那里,是皇陵所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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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足足凤鸟浴火重生:第七章 曲长终结宴终散]

望着眼前一大堆的草药书理,我只有瞠目结舌。葳湛翻着其中一本医书,神色兴奋:“这本《开宝本草》上有记载,蜀地有草药名夜交腾,能益气血,黑髭鬓!”

那草药形状极为古怪,尤其根部,弯曲辗转,一看即不是北地所产。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物啊。

只是,我虽不忍扫他兴,但仍开口质疑:“都说因症施治,我为何青丝变白发,你尚不知,如何能研治出对症之药呢?”

“你不愿说的,我便不问!”他微微垂目,神有所伤,“我虽不过一平凡大夫,但少年时随师父学医几载,天南海北,也算阅人无数。四年前,你来医馆诊脉,青衣小婢打扮,出手却以四蝶金步摇充做诊资,我已断定你非富即贵。后又见你拿出瑞雪墨锭,心中更有了准星,若是普通人家,哪里会有这般复杂心思?一年前,我在城外遇到你们,小荷灼伤。那一夜,附近只有城内未央宫失火,若你们是自城内出来——”

他从来都不说,但心思却是缜密的,尤其是一双温吞的眸子,如雨后夜空星辰绽放。

而我,在那抹雪亮之下,似乎无所遁形,唯一能做的,只有否认:

“我从未去过皇城!”

他神情未变,连一丝置疑都没有:“看来是我多想了。”

夜交藤被合上,“开宝本草”四个大字顿时寂静呈现:“只是这夜交藤,不妨一试!”

暮色苍苍,夕阳已落远峰,独留晚霞映白发,在我眼里已经平常。心无向往,语气也是淡定:“不论是何因由,都是过往云烟,我早已习惯。美人迟暮尚属正常,何况我不过只是白头,你又何必这般执着?”

他的平静褪下,脸上有支离破碎的神伤:“我不曾奢望回报,只想着让你恢复青丝,不愿再让过去束缚你,连心都被束缚!”

心……都被束缚?

“我心有束缚,难道是为了自己的过去?小荷才是最令我伤神!她的后背,我不忍看,已经过去的灾难并未在我身上留下痕迹,都被她一人承受!她明明可以像别人一样逃生,却为了护住阿叶差点命丧黄泉!那些印记,你也亲眼目睹,难道不比我的白发更摧残人心?!”

“……”

“她未经人事,比不得我,沧海桑田!若能回到从前,我宁愿为阿叶挡火的是我而不是她!”

说完,我再不忍去看葳湛,他若明白,就该真的明白!

山风依依,似吹奏着一曲古道西风瘦马。

月季红艳,又是一年春归去。

甘泉避暑,校场围猎,总是如此周而复始。生命对于时间略显苍白,记忆在年轮面前也嫌稚嫩。

夏天来临,甘泉山又该热闹了吧?

鸿雁已然北归至旧地,而我——该何去何从?

摸出藏了许久的金项圈,仍有灼灼光华,宝石晶莹灿烂,引人渴望。

“你随先生下山,暗中将这金项圈当了!”

小荷脸现惊色,迟疑不接:“姐姐,这——”

“咱们这样白吃白住也不是道理,”

她接了过去,然而眼睛仍紧盯着我:“姐姐莫不是有别的打算吧?先生曾亲眼所见我的身体,心存厌恶也是情理。可他对您是真心实意,姐姐不会因为我而有所避忌吧?”

“傻!他生性憨直,你舍身救人,只会令他敬佩,怎么会有厌恶?他对我,不过是之前招来的假戏真作,可说到底,是同情的成份居多……先不管这些是是非非,咱们有些银子在手也是好的,总不能一直麻烦他。”

父亲曾说金项圈是祖传之宝,虽然之前在君家我从未见过,不过……我所不知道君家的东西有太多,又何止这一件?

小荷将当来的银子交给我的时候,沉甸甸的一包,她有些兴奋:“那朝奉一见是宝物,眼睛都亮了,价格也开得特别高!”

末了,又补上一句:“看来的确是宝贝!”

我浅浅一笑,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知夏,对不起!我实不能看着你从此跟随着我,风餐露宿。命运之于我的残忍,不能转嫁给你。葳湛,虽然有些讷言少语,但若真能成为你的归宿,我心中的负罪便能减轻一些。

唯愿他日有缘再见,知道你是幸福的。

朝林飞鸟,流水澯澯。沿着清溪而下,尚未知路在何方。眼下出了甘泉山才是重要,耳边小荷的呐喊声声入耳,带着哭腔。

对不起,我把你托付给葳湛了!

但愿你们都是明白我的人!

阿泽前面引道,若没有它,我不知道能否走出这千年深林!

阿叶伏在我背上,脑袋歪在我的肩旁:“娘,我们去哪?”

“娘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去找爹吗?”

“不是!”

“爹会来找我们吗?”

“他忙!”知夏从山下回来的时候,恨不得将所见所闻尽皆说给我听,她状若无意的提起,如今皇帝勤政,天下归一,四海升平。又在未央与长乐之间建起了长信宫,那里,除了帝王无人能进!于是,流言暗暗汹涌,说轩辕帝在那里金屋藏娇。

我听了,不过付诸一笑。天意从来高难问,何苦来哉!

阿叶又凑着我的耳朵问:“爹不想我们吗?”

“阿叶想爹了?”

他的小脑袋直摇:“阿叶想义父!阿叶没有坐义父肩膀!”声音带着落寞。

濮阳高大,常将阿叶扛在自己肩头,步履若飞,一点不见吃力,难怪阿叶对他念念不忘:“阿叶想坐义父肩膀?”

“嗯,娘会累!”

我们沿着官道向西南而行,一则那里山高皇帝远,二则大哥在那里。

出了陪都,官道便渐行渐窄,总是依山傍水,不若北地平原明朗。我们脚程慢,历半月却只经了两座城池。

渐近西地,弯道居多,迎面漫天风沙扬起,马似的卢,轱轮飞快。

我急忙挟起阿叶躲在路旁,但已经来不及,高头骏马直冲而来,在我们面前高举前蹄,嘶鸣不已。

“吁!”一声浑厚的嗓子,马被生生拉住,离我们不过丈远。而它身后的车队也停了下来,在道上留下很深的车轱辘印。

赶车的男子臂阔腰圆,虬髯伟干,手中一根长余三丈的马鞭:“快些让开!别挡了我家公子的道!”

只怪阿叶淘气,跑到道中,我微微施礼致意:“对不起!”

那壮士微微一滞,神情缓和,语气也软了一些:“快站到一旁吧!”

“邵平,怎么还不走?”一个优雅的声音自马车的华帘之内传出,似男似女,轻柔之中又带了一丝冷漠。

“回公子,这妇人带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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