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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如意-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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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迅即射向高空。

霁威一时找不到茶水可以漱掉口中的剧痛,残余在口里的毒性发作,尖锐的痛楚直冲脑门,他浑身震栗不已,冷汗淋漓。

老狐狸,这酒中的毒下得还真重,如果他真的一口喝进肚去,只怕当场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了。

不,他绝不能褕!

看着双手骇人的鲜血,听见尖锐刺耳的厮杀声,无数人影在他眼前急速晃动,所有的景物慢慢变成了惨灰的颜色,他的眼神涣散,逐渐失焦,眼前模糊的景物渐渐地由灰到浅黑到深黑——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自痛楚中苏醒,霁威恍恍惚惚地看见柔暖的灯光,看见一双肿似核桃的泪眼,看见养心殿的层层纱帐,相信自己应是还在人世间,只清醒一瞬,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幽暗中,仿佛看见父皇慈爱地坐在床畔,柔声告诉他要忍一忍,他在梦中痛喊,父皇,为何要立儿臣为王?父皇的眼眸似悲似喜,柔声说父皇爱你,天下子民爱你,你会是个好皇帝……

父皇的面貌模糊了,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才渐渐恢复意识,渐渐看清楚了始终守候在床榻前的那张憔悴的脸。

“皇上,要不要喝点水?”桑朵那用银匙沾水润湿他的嘴唇,虽然他的意识总是不清,从不回答她的问话,但她还是每天用最温柔的声音对着他说话。

霁威看着她散乱的发髻,红肿的双眼,尖瘦的下巴,还有焦虑沉郁的神情,这是他冗长得仿佛醒不过来的昏迷中,最渴盼见到的容颜。

她是他生命中永恒的光亮。

“你……瘦了……”听见自己沙哑粗嗄的声音,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桑朵那浑身一震,惊怔地睁大双眼。

“皇上,你清醒了?完全清醒了?”她屏息地,不敢相信。

“嗯。”他一出声,喉咙就干竭得像火在烧,他示意桑朵那拿纸笔过来。

桑朵那跳起来,团团乱转,眼泪不受控制地拚命狂掉,她嘴里忙颤抖地喊着:“纸笔呢?纸笔在哪儿?快拿来!”

养心殿顿时起了骚动,太监宫女们找纸的找纸,找笔的找笔,欣喜若狂地捧到床前来。

霁威拿着笔,微颤地写着:“我昏迷了多久?”

“半个多月。”桑朵那拚命擦拭着眼泪,感谢上苍没有从她身边夺走他。

“御医怎么说?”他又写。

“除了喉咙灼伤的地方留下疤痕,会影响一点声音以外,其他的伤口愈合以后就没有大碍了,哎呀,好烦,眼泪怎么擦不完啊!”她好气流不停的眼泪,害她不能好好看清楚霁威的表情。

霁威微微地一笑,拿起她手中的丝绢,替她擦眼泪。

“你很害怕吧?”他写下这一句。

这句话崩解了桑朵那这些日子以来强撑的情绪,她颤栗地哭出声来,扑进他怀里,失控地泣喊。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好怕会失去你,我已经失去父汗和额娘,不能再失去挚爱的人了,那会让我发疯的,在城隍庙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霁威用虚弱的双臂回拥她,吃力地在她耳畔哑声低语。

“别怕……两次我都死不了……可见真命天子是当定了……我还要等你给我生一堆皇子呢……”桑朵那仰起脸,凝视着他,他的唇边漾着恬静安适的微笑。

“只要你好好活着,要我生一百个皇子给你都行!”她带泪又带笑地喊。

“一年生一个,得生到一百多岁,那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桑朵那掀了掀长睫,笑不可抑。

“喔,好痛——”霁威才轻笑一声,就不禁发出惨叫。

桑朵那亲昵地靠在他肩上,两人又噗哧一声大笑出来。

午后,阳光炙烈。

病体初愈的霁威,沐浴濯发,悠闲地躺在廊下,风干浓密的黑发。

桑朵那坐在一旁轻哼着蒙古歌谣,温柔地梳理他的头发,慢条斯理地编结成辫,然后在辫梢系上缀有白玉小饰的明黄丝条。

她看见银秀捧着一碗药伫立在墙侧许久,大概是不想打扰他们。

“皇上该吃药了。”她把玩着他的辫梢,轻笑着说。

霁威坐起身,深深吸一口气,大大伸个懒腰。

银秀忙移步过来,跪下,高高捧起药碗呈上。

霁威仰头一口气就把药喝光,然后拿起药碗旁的醉梅丢进嘴里。

“银秀。”他见银秀起身要退下,出声唤住她。“你可曾听到太监私下谈论起李欢然这个人?”

“有,听御茶房的人说,李欢然原是个读书人,太监里头难得有如此温文儒雅又出口成章的,因此总管太监觉得他来侍候皇上比谁都合适,所以把他从御茶房调来了养心殿,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肃中堂派来暗算皇上的人。”银秀把听来的照实说了。

“一个读书人,为何肯净身?”霁威蹙起眉,无法了解是什么原因使一个男人放弃当男人。

“什么!”桑朵那愕然低呼。

“听说肃中堂不知将他心爱的女人怎么了,所以李欢然不顾一切听命于肃中堂,愿用他的命换他爱人的命。”

霁威震动了,桑朵那也震住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银秀退了开去。

霁威见桑朵那一脸又吃惊又感动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叫艾刹去查一查,若真有这名女子,朕会好好安置她。”

“皇上不恨李欢然?还要安置他心爱的女人?”她怔然,几乎不敢相信。

“他是身不由己,在杀朕时也许是痛苦的。”他幽幽一笑。“朕很明白那种身不由己的感受。”

桑朵那蓦地投入他怀里,用尽全部的力量抱揽着他,对他的爱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她前所未有地爱着他,她很高兴她所爱的男人虽然尊贵却不是个辣手无情的人。

“既是这样,皇上对嫦贵妃必然不会深究了。”她放心地说。

霁威眼眸倏地一沉。他听说当他昏迷不醒时,嫦贵妃寻死了几次都被宫女救下,他明白那只是她的生存手段罢了,他一直都很清楚她私下常与肃格传递消息,有关他是“天阉”的谣言也是自她的栩坤宫传出来,这样一个狡狯的女子,他根本不想留在后宫。

父皇生了九个皇子,殇了四个,他的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殇得不明不白,处在深宫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四个早夭的阿哥,是争房之宠下的牺牲品。

他怎能留下这样的女子,成为未来皇子们的潜在威胁。

“朕会善待她,不会杀了她的。”他淡淡说道。

“幸好。”桑朵那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璃太妃一直来求我替嫦贵妃求情,听皇上这么说,我也好向璃太妃交代了。”

霁威轻轻抚着她的头,没有接口,心中已暗下决定,要把嫦贵妃贬为庶人,遣返原籍,让她嫁入寻常百姓家了。

“今天阳光真好,要不要四处走走?”她依恋着他的臂弯,甜柔地问。

霁威点点头,牵起她的手,慢慢走出养心殿。

天空一丝云也没有,阳光照在橙黄色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耀眼金黄的灿亮。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铜鹤、日晷……

“这是多少人觊觎的皇宫,多少人想当这座皇宫的主人,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那张龙椅不好坐。”他感慨地说。

“纯金打造的椅子硬邦邦的,肯定不好坐。”桑朵那点头同意。

霁威白了她一眼。

“嗳,别生气,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龙椅上有铺厚厚的垫子嘛。”她格格地笑挽着他的手。“不过那张龙椅只有你能坐,那个霁善坏透了,他要是当上皇帝,一定民不聊生,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哪个大家?”他微微蹙眉。

“就是那些阿哥、公主呀,皇额娘也是那么说。”

他这才想起在养伤的这些日子,母后一次也没有到过养心殿探望他。

正疑惑地想问,忽然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了阵阵祈福锣声。

“那是什么声音?”

“皇额娘下旨,要宫里所有的差役人等日日要为皇上烧香祈福,所以那应该是太监宫女们诵读佛经的声音。”她深深望着他震动的神情,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皇额娘如今在哪里?”他的声音柔软了,也充满了感情。

“她在慈宁宫的佛堂里,我们一起去。”

桑朵那欣喜地牵起他的手,在法器铿锵、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中,朝慈宁宫快步走去。

慈宁宫佛堂中,木鱼笃笃,香烟缭绕。

霁威和桑朵那透过宫门,看见瑜皇太后燃上几根藏香,双手合十,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祝祷,口中念念有词。

“佛祖啊,求您让霁威活下来,只要霁威能活,此生平安顺遂,我愿意终生虔心礼拜佛祖恩泽……”

“这段日子里,皇额娘天天都在佛堂里拜佛,一步也没出去过,反反覆覆念的都是那些话。”桑朵那悄声地说。

霁威的心灵感到前所未有的撼动,这一生他除了给她冷眼,半点温情也不肯多给,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

他默默凝视着她的背影,一件素净的旗袍,全身上下卸尽了所有的发饰缨络,发髻上没有了钗环,他这才惊见她的黑发中已生了斑斑白发。

她在用她渺小的力量与天地抗衡,愿意向佛祖倾付终生,来换回她的爱子,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永远也测不出她对他情感的深度。

他从来没有那么真切地感受过她的爱,年少跋扈的心渐渐消蚀,化成了深深的愧悔。

总认为坐上金龙椅便等于是坐上了刀山火梅,时时要提防阴谋诡计,刻刻须留意善恶忠奸,身边虽围绕千万人,但真心的却没几个,原以为当了皇帝便要忍受孤独寂寞一辈子,但是此刻望着跪立佛祖前的虔敬背影,还有身边那一双深情凝注的眼眸,他深信这一生绝不会孤单寂寞。

握紧了桑朵那的手,他带着愉悦的表情,微笑地说:“陪我一起进去。”

桑朵那紧紧反握住他,绽开一朵明亮灼灿的笑。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他带着桑朵那双双一同跪下。

瑜皇太后吃了一惊,回头看见他们两人跪在身后,急忙起身拉起他们。

“你怎么出来了!病才刚好,万一招了风就麻烦了!”她忧心地碰碰他的手,碰碰他的脸,旋即节制地缩回手,生怕惹恼他似的。

霁威主动伸手握住她,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坐下,自己则在她腿边跪下。

“皇额娘,儿臣全好了,不会有事的,您大可放一千万个心,您不到养心殿看我,只好我自己来看皇额娘啦!”他双眸含笑,带着点撒娇的味道笑望着她。

瑜皇太后睁大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霁威,当她怔愕地望见桑朵那鼓励的眼神,倏地明白了,明白的瞬间,她难掩激动的情绪,欲哭欲笑地伸出手,颤栗地轻轻抚摸霁威的脸。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能好好地抚摸自己的爱子。

“好,太好了,额娘好高兴……”她激动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迳揩去顺颊滑下的泪水。

桑朵那看着这一幕,眼睫上也不禁闪着泪。

“来,孩子,这是额娘诵念过一百零八遍金刚经的朝珠,你日日戴着上朝,佛祖一定会降吉祥于你。”瑜皇太后将一串珊瑚朝珠戴在霁威颈上,慈爱地说。

“谢皇额娘。”

他捻着朝珠,一滴泪悄悄落在心版上。

尾声

“皇上,肃格家产都已经抄没,这里是御批、御札和书信,还有查封的家产帐册。”艾刹将一只大锦盒置于御案前,躬身说道。

霁威没有查看的举动,一迳若有所思地望着艾刹。

“皇上,与肃格谋逆有关人等都已囚入大牢,是否都要满门抄斩?”艾刹没有察觉霁威的异样,仍尽职地请旨。

“不,朕一个也不杀。”霁威缓缓开口。

“不杀……恐怕后患无穷。”艾刹担忧地说。

“就算杀了这些人,有心谋反的人仍然会有,朕不想兴起大狱,只有以宽仁厚道治国,慢慢收服民心,才能遏阻思反之心。”他悠悠地说。

“是。”艾刹如释重负地一叹。

“这阵子辛苦你了,才刚从蒙古征战回来,就又立刻接下这烫手的差使。”

“这是臣应当做的。”

“那个……”霁威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婚期定了吗?”

“刚忙完,还没有时间敲定婚期。”

“你可曾见过新娘子?”

“见过一次面。”

“印象如何?”他紧张地问。

艾刹疑惑地望了霁威一眼,不明白为何皇上如此关心他的婚事。

“匆匆一瞥,没有什么印象。”君问话,他不敢不答。

“她是何方人士?谁家的女儿?”霁威知道再问下去就逾越了身分,但为了霁媛,又不得不问个清楚。

“她是汉人,两江总督苏承应之女。”

霁威陷入沉思。若从中作梗,想法子让他们解除这桩婚事,行得通吗?但是要他以天子的身分破坏,未免太不道德,真是为难……

艾刹开始察觉到今天的皇上很古怪了。

“皇上,您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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