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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向何方-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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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会相信你是在等我?

我会相信你拥着文浩,说着情意绵绵的话在等我?!

她望着他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感到深深的悲哀。

你竟然不相信我是在等你?

在这世上你终究是谁都不相信,连我也不能例外。

清扬正声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文举止住笑,脸色瞬间恢复平静,竟象没有前番对话一样。向前走几步,忽又回头,看清扬一眼,清扬没有看他,只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回过头,心绪又起。

她刚才,说的是“我在等你”,她,没有说“我在等您”。

她刚才,好象当我是文举?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是在等我么?

一脚踏进寺门,侍卫迎上来,在一旁悄声禀告,山脚发现一可疑马车,捉到了清妃原来的女佣沈妈。文举点点头,斜眼一瞥清扬,她已走过,进入大殿操场。

他沉吟片刻,吩咐:“朕与娘娘一离开归真寺,即刻撤兵,随朕还朝。沈妈带走,随后发落。”想一下,又吩咐:“不要为难她,回宫再说。”随后颇有深意地望侍卫一眼,重复一遍:“朕一离开即刻全速退兵,不得骚扰僧众。”

文浩,今日之事,罪可当诛,这次我不为难你。

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也因为清扬。

今天的事,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要自重,下次,哥哥我希望再不会有下次。

大殿操场,空灵方丈和戒身率众僧拜下:“恭送皇上,恭送清妃娘娘。”

清扬站在皇辇旁,望一眼师父,空灵方丈微微闭眼,点头,她忍不住心酸,泪眼触及师兄满是痛惜的眼光,脚下竟似有千斤之重,迈不开步子。

师兄啊,你的苦心,我全然知道,可是,我不能——她复又看一眼师父,决然转身,登上皇辇。

车帘放下的那一刻,耳边又传来戒嗔师兄的那一声怆然长呼“梵音!梵音呐——”真真切切,入耳甚至还有回音。清扬猛然扑到车帘前,欲掀起车帘,又停住,一双手,紧紧地揪住车帘,不停地颤抖,坚持着,不落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辇车外,脚步纷踏,马匹嘶鸣,响动异常,她猛一下掀起车帘,目之所及,尽是身背干粮、密密麻麻的兵勇,遍布昭山。

她嘿嘿地笑了起来,原来自我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他又不动声色地将归真寺围成了一个铜墙铁壁。

归真寺的安危,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文举啊,文举——你好啊,你真是好啊,这样对我——她想流泪,却止不住笑,直笑得花枝乱颤,只觉心头一阵尖锐的锥痛,口里涌起一股腥味,从嘴里喷出,大脑一片空白,人,已经失去知觉。

文举惊惧地望着她痴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她往下一栽,慌忙上前抱住她,血,还挂在她的嘴角,脚边,是她刚吐的血,鲜红的一小摊,夺目惊心。他紧紧地抱住她,抑制不住的是无边无际的心痛。

清扬,你到底是怎么了?

是我包围归真寺刺激了你么?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好怕一不小心,你就会从我身边消失,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啊——我不能让他们从我身边把你带走,无论是谁,都不能!

他抱着清扬,匆匆走下辇车,直奔清心殿,急切地将门踢开,一脚跨进殿中,庞太后早已端坐在“息心止步”匾额下守株待兔。

文举没有理会她,照直往里走。

“举儿,”太后叫住他,好言提醒:“后宫有后宫的规矩。”

他迟疑片刻,仍旧往里走。

“皇帝!”太后声音严厉起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站住,抱紧她,但没有回头。

“把她交给娘吧。”太后轻声道:“娘会好好照顾她。”

他回过身,脸色冷冽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太后冷冷道:“除了我,你还能相信谁?”抬头直视文举的眼睛,沉声道:“你相信自己能够照顾好她吗?那为何,在你的照顾下,她一身的伤痕?!”

文举脸色大变,低头看一眼怀中的清扬,心,抽痛。

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难道我留她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折磨她,看她痛苦吗?

他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懊恼地抱紧了清扬,半晌无语。

“你们两人,一个专横霸道,一个清高骄傲,一个不善于表达,一个不屑于解释,谁也不肯低头,哪个也不愿让步,偏偏又总是错过恰当的时机,不断地伤害彼此,”太后长叹一声:“唉,所谓当局者迷,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太后悠然起身,向殿外走去,余光瞥见,文举已抱了清扬紧随其后而来,她嘴角泛起会心一笑。儿子,不管怎么变,不管心肠怎么硬,还是深爱着清扬的,如果说归真寺是清扬的命门,那清扬,就是儿子的命门,并且是儿子唯一的命门。

那么,她就可以,让清扬来改变他。

所以,她要好好地照顾清扬,好好地教育清扬,教会清扬为后之道、为政之道。

风吹向何方 正文 第三十章 为唤真心铁骨竟转性 得晓原委心底生叹息

庄和宫里,清扬慢慢地睁开眼睛,缓缓地掀起纱帐,一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边从被窝里抽出双腿,想下床,正低了头找鞋,一双温暖的手便握了她的脚,轻柔地替她穿上了鞋,她说:“谢谢。”抬眼一看,怔住。

映入眼帘的,是文举俊朗的脸庞。

“皇……”她有些惊讶,有些慌乱,正要起身,他却一手轻点她的唇,一手将她轻按在床边坐下。

“御医说,你要好好休息。”他轻轻地说,声音柔和,愈显磁性。

她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忐忑不安,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要干什么?眼睛狐疑地看他一眼,正好迎上他的眼光,黑色瞳仁里射出亮晶晶的光,那么熟悉,又让她颤栗。

她慌忙掩饰,垂下眼帘别过头去,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轻轻地拥住她,揽入怀中,闭上眼,用脸摩挲着她如缎的黑发,幽幽地问:“清扬,你恨我吗?”

她在他怀中默然阖眼,不做声。

我恨你吗?我是应该恨你的,你杖责师兄,强逼我入宫,鞭笞于我,羞辱于我,我应该恨你的。

可是,我做不到,我怎么能够狠下心来恨你?

你是文举啊,你是我的文举啊,我做不到,做不到……

两行清泪从她闭着的眼中悄然滑下来,顺着他的衣襟滑入他的脖子里。

“你不要哭,清扬,”他温柔地安抚她:“我保证以后不再那样对你了,我以后再也不勉强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了,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背,像哄一个任性的孩子,低声下气,百般迁就。

她的悲伤似潮水般涌来,环住他的脖子,凄切地号啕大哭。

他抱着她,除了心痛,还是心痛,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眼圈兀自红了,耳畔,又回响起母亲的话“你们两人,一个专横霸道,一个清高骄傲,一个不善于表达,一个不屑于解释,谁也不肯低头,哪个也不愿让步,偏偏又总是错过恰当的时机,不断地伤害彼此。”

刚才他一直坐在床边,想着母亲的这番话,她怎么好象对一切了然于胸似的,她的话分明是在暗示我什么,难道清扬是爱我的?清扬不屑于解释什么?'奇·书·网…整。理'提。供'为什么我们总是错过恰当的时机?那又是什么时候出现过恰当的时机?

我要相信清扬是爱我的吗?

我要相信母亲的话吗?

母亲,我真的可以相信她吗?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收回思绪,抱紧了哭泣的清扬。

清扬,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文浩一个人会那么爱你。

叫我一声文举吧,我还是你当年的文举啊——

“恩”门外有人一声轻咳,惊散了两人。清扬低头,文举拿出丝帕,帮她拭泪。

一会儿,林皇后迤俪着从门后笑着走进来:“皇上,清妃妹妹,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文举眉头微皱,她来干什么?

清扬起身行礼,林皇后赶紧几步,搀起她,柔声道:“哎呀妹妹,你身子弱,免礼了。快躺着吧。”

文举望着她,平淡地问:“你不在自己宫里呆着,到这里来干什么?”

林皇后嫣然一笑,眼波流转:“我听说妹妹因为师兄过世伤心,所以过来看看她。”复又安慰清扬:“妹妹,节哀顺便啊。再过几日就是哀家的生日了,怕妹妹参加庆典徒增伤感,所以特意来告诉妹妹,安心休息,就不用去招呼了。”

回头笑盈盈地对文举说:“皇上,您去露个脸就行了,多留点时间陪清妃吧,”扭头看看清扬,叹道:“唉,可怜啊。”款款一拘礼,摇曳着走了。

文举盯着林皇后的背影,心想,她倒是通情达理,如果心口如一,也不失为母仪天下的风度,就是不知是不是做戏,如果真是做戏,那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收回心念,凝神再望向清扬,却见她愣愣地望向林皇后的背影,眼里依稀仍有泪光。

他垂下眼帘,复又抬起,忽然问:“你觉得皇后这人如何?”

“啊”清扬被他一问,忽感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转眼看着文举,剑眉又将皱起,心觉不妙,连忙说:“皇后好啊,是个好人,知书识礼,好。”

文举闻言,静静地看着清扬,突然裂嘴一笑,剑眉弯成柔和的线条,眼里有什么东西,亮晶晶地一闪而过,嘴角跳动着几许邪气,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

清扬忽然就怔住了,望着他的笑容,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甜甜酸酸。

他笑了,他又望着我这样笑,这种笑容只有他才有。

我有多久没有见他笑过了,她在脑海里搜寻如此熟悉的笑容,在桃花雨中,他这样望着她笑过,在藏经阁里,他这样望着她笑过,还是往昔的容颜,如此一样的笑容,她盯着他的双眼,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透过他深黑色的瞳仁,仿佛又看见漫天纷飞的花雨,桃林下,依稀过去的时光,还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

她失神地抬起手,战抖地伸向文举的脸庞,嘴唇嗫嚅着,呼之欲出就要叫出他的名字……

真的是你吗?是文举吗?

是我的文举吗?

你真的回来了——

正当清扬情不自禁的时候,“铛——”一声钟声在耳边敲响,她猛一下清醒过来,脸色大变,归真寺的钟声,为何此刻在耳边敲响,是师父在提醒我吗?要息心止步。

她凛然索眉,骤然收手,猛然起身,冲出门外,抖落剑鞘,一顿狂舞。

文举紧跟着她,默然地立在门边,望着上下翻飞的剑影,无言。

她刚才,分明是想叫我文举,话到嘴边,居然那样毫无征兆就全变了,到底是为什么?

是她还放不下文浩?还是她始终不肯原谅我?

他静静地转身,走出庄和宫。

清扬,我给你时间,我可以等,不论多久,我都可以等。

林皇后心事重重地坐在轿子里,用力地绞着丝帕,眼里射出凛冽的恨意。

她本来是想去奚落清扬,给她的伤口上撒把盐,可是,未曾想,却撞见了那样一幅情意绵绵的场面。以她的美貌,以她的才学,以她的才智,如果没有清扬,她完全有把握俘获皇上的心。可是,为什么,要出现一个清扬?

她愤怒、忿恨、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老天,既生瑜,何生亮?!

她愤然,手中用力,“嗤!”的一声,丝帕竟被生生撕开。

不,我决不允许别的女人夺走皇上的心,皇上是我的!

我是皇后!

“娘娘,该用膳了,”四喜轻声禀告:“太后请您过去。”

清扬放下书,走向庄和宫正殿,叮嘱四喜:“每次都要太后请,下次你要早点叫我,应该是我等太后才对。”四喜点头。

一脚跨进正殿,一桌丰盛的菜肴,旁边端坐的,除了太后,还有另一个人。

是皇上——她愣在那里,只听见太后喜滋滋地叫:“清扬,快来,菜都凉了。”见她迟疑,起身牵了她,按在文举身旁坐下,先自夹了一块鸡肉过去,柔声道:“皇上特意叮嘱御膳房做的,江西进贡的乌鸡,你要好好补补身子。”

她端起碗,低头吃将起来。

太后又夹起一块鸡肉递到文举碗里:“国事操劳,你也多吃些。”

文举端起碗,眼睛却看着清扬,一动不动。眼看清扬鸡肉快要吃完,又夹起一块海参放进她碗里。

清扬一声不吭地吃掉,依旧不肯抬头。

文举抓起一只膏蟹,敲掉壳,将蟹黄拨入清扬碗中,清扬忽然抬头,看他一眼,又看太后一眼,轻轻放下碗,不动了。

文举犹豫片刻,再抓起一只膏蟹,端起蟹黄,无声地拨入太后碗中。

庞太后一忽眼圈红了,嘴角裂了裂,哽咽着说:“够了,够了,自己也吃。”端起碗,将蟹黄尽数吃掉,手竟有些战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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