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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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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伍讳忠,母郁氏……”
  “桃氏你十二岁那年冬天,家中可有大事发生?”
  “……”
  “凯风台可知是为何人、因何事而建?”
  “……”
  “当年南下途中落水,因何只有你一人获救?其他人的尸首可曾见过?”
  “……”
  “罢了,爱卿。”景明帝听得晕头晕脑,出言劝阻道,“乡野村妇,莫要吓出好歹来。”
  丢人不要紧,不要影响群臣的兴致这才是最重要的。
  朝左右递个眼色,马上便有内侍上前,一边一个架起筋软骨酥的桃三娘匆匆退下去。
  “今日可是好日子,没的为些奴婢杀了风景。诸位爱卿、远道而来的四方贵客,请随意……”景明帝饰演起了仁爱天子的角色。
  说完,偷眼澹台清寂。见后者并无不快,便暗中吁了口气。
  酬和声再起,歌舞再现。刚刚的小插曲很快地就被淹没了。
  “你那是什么意思?”鱼非鱼按捺不住好奇,借着举杯,低声向身边人质询。
  澹台清寂却不似她那般谨慎,略为侧身,红唇几乎印上她的耳朵,呼吸灼灼道:“我见你心不在焉,一直窥视别家的美男子,想必无聊得很。找点事情给你做罢了。”
  




☆、167恭贺

  鱼非鱼差点一肘子拐过去。
  手臂刚刚端起,澹台清寂似乎已经料到了她的意图,洁白的几根手指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放置身侧,然后抚了抚她的后背。
  这个动作透着几分诡异。众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阁老大人待这位夫人,倒更像是对待一个孩子,举手投足尽显纵容溺爱。
  于是就有人猜测,这位难窥真容的夫人弄不好还真是个没长开的孩子。不然,何以瞧着那般纤小?
  便有花间熟手若有所悟:敢情阁老大人吃够了妙龄女子,改对这半生不熟的产生了兴趣。这还真应了一个老理儿了:男人的年纪与他所青睐的情人的年纪是成反比的。
  不同于众人老奸巨猾的心机百转、面不改色,舞枫的表现凸显出十分的鄙薄。
  他的冷哼裹挟着浓浓的嘲讽,石破天惊地镇住了满场的人。
  “大丈夫当公私分明。所谓闺中之乐,怎可以公然示之于庙堂白日下?难道这是贵国时下风行的习气?”舞枫饮下杯中美酒,双手撑膝,态度倨傲。
  澹台清寂置若罔闻地夹起一箸鱼肉放到鱼非鱼的碗中,口中道:“秋分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昔日张季鹰曾为这莼鲈辞官返乡。夫人且尝尝味道如何。”
  他选择了罔顾作为对太子枫的最有力的还击。
  鱼非鱼随口答应着,心思全然不在饮食上。幂篱下的眼睛里蓄着潮湿,莹莹地、模糊地望着对面。
  现在,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舞枫是真的被那“洗心草”控制了,他完全地不记得她的存在了,不记得就在不久前,自己曾经当众对她表白过渴慕与相思,忘记了她的模样、身形、气质乃至声音。
  他鄙视她,一如轻视其他的女人。在他的感觉里,她并无不同,她就是一陌生人。
  她却可以自人海中感应到他的存在,感受到他的气势、他的味道、他的声音。
  这个结果,对她是何其不公!
  石头城下的狂欢,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寂寞。
  就这么失去他,她不甘。这场竞争,根本就不公平。她希望能够与情敌公开较量,愿赌服输,而不是连宣战的权利都给剥夺。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不比不知道,自己居然还算是个良善之辈。做好人成本太高,她不想做啊!
  那些人,打算控制舞枫到什么时候呢?他们又如何把她、把“鱼非鱼”三个字从天阙的万千庶族口中、心中抹掉?舞枫他将如何面对庶族的诘问、如何自圆其说?他会不会想起她?会不会恨她?……这都是问题,都是。
  想要她命的人,大概考虑到了这一点吧?斩草不除根,迟早后患无穷。
  如此想来,妖孽他缠着她,倒是无形中延长了她的生命。
  她应该感谢他么?
  宾客俱已坐齐,良辰吉时恰好。下定之礼开始。
  火凤与天阙两国的使臣,代表男方向代表女方的使臣呈交了订亲之文书,即聘书。女方有了这一张聘书,婚姻便有了保障。
  一切都已成定局,鱼非鱼心中的抑郁也达到了临界点。明知自己没资格闹,闹了也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她茫然木然凄然淡然地自言自语道:“两国联姻,皆大欢喜,实在是应该普天同庆。桂阁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么?……我倒是感慨良多啊!……”
  她这话声音并不高,场中音乐徐缓,无碍听闻,因此,众人中倒有多半听到了她这话、还有一声叹息。
  米酒一般香甜沙糯。
  这种声音,如雾中花、水中月,最是朦胧暧昧。若是在窗帷间,呖呖啼呼、嘤嘤饮泣,怕是会更加销魂。
  怪异的目光再次聚集而来。
  “这女子,倒有几分胆色……”有人窃窃私语。
  “无理妄语,意料之中……”有人大摇其头。
  “年少之人,情有可原……”有人推手。
  “阁老厚爱,岂是庸才?……”有人表明立场。
  ……
  “请夫人明示。”说话的是大鹰的使臣领队,桓熊。此人是个佞臣,贪欲好色,颇合绥宁与开云两姐弟的心思。
  鱼非鱼最是憎恶他色迷迷的无所遮掩的谄笑,当下也没理会他,但只是凝视舞枫,问道:“殿下的好日子,妾想献上一曲以佐清欢,不知殿下肯赏光不?”
  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也很谦卑,照她的脾气,以前打死也不会做出这等低声下气的事情来。但是,凡事人总有破例的时候。她对舞枫的感情无法撇托,自然地也就迷失了部分自我。只想着从此后,自己将与他渐行渐远,这工夫能多说上几句话,留着以后慢慢回味都是好的。
  澹台清寂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暗中抓紧了她的小手。
  她的手心汗津津的,明摆着,这人内心活动很激烈。
  他没有感到意外,除了有些许的愠怒。敢当着他的面想念别的男人的,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她试图挣脱他的把握,一拽再拽,与他暗中较劲、拉扯。
  也就是场合所限,这要是在背人处,这会儿她该掉头过来咬他了。
  “大人是怕妾贻笑大方么?”她木然地说道,“妾之歌唱,虽不敢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也难以‘曲罢敢叫善才服’,但愿能够博得在座诸君粲然一笑,足矣。”
  “来人,撤去馔食,取秦筝来。”她旁若无人地吩咐左右,姿态从容中带着易水诀别之悲壮。那份犹如浑然天生的潇洒气场不但震慑到了侍女们,也成功地止住了殿中的嗡鸣。
  公卿贵族们这时才算是有点感觉了:这女子,貌似真的有些不同。冲着这气度,倒不敢再以小家子气来揣摩了。
  鱼非鱼并非不辨管弦,只不过技艺太一般,不好意思见人罢了。但是自娱自乐却是绰绰有余的。前一世,她的姐妹中便有爱好古典音乐的,家中客厅中常年摆着一台古筝。出于艳羡和附庸风雅的心态,她曾经把玩过一阵子。尽管弹不出诸如《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之类的高雅音乐,但对流行音乐却是信手拈来毫不吃力。
  侍女们撤去食案,换上一张长榻,安好秦筝。
  澹台清寂缓缓地松开了手,唇角掠过一丝意味莫辨的笑容。
  叮咚——
  试了试弦,辨明了音阶,《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曲子缓慢而清丽地在花团锦簇的大殿里蜿蜒流淌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人类再华丽的语言、再动人的深情,在天上的那轮圆月前,也渺小、苍白得不值一提。没有什么是永久的,既明白这一点,缘何她还会伤心、流泪?即便诡异如她,前一世与今生,在月亮的俯瞰中,也不过就是微茫一霎。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既遇到舞枫这种人中之龙在前,以后若嫁得个平凡小民,让她情何以堪!铭记,如何不是自我折磨?不知马折磨过甚时,她要不要也弄点“洗心草”来吃?一洗前尘满目清,将空白的生命,重新书写、涂画,这如何不是一种幸运?舞枫他忘记她,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临窗凭风,所思在远道。终于清楚地发现,情已在心中深种、他已在心中不死。她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如果能够为他生个孩子,该多好!
  她终究是想抓住他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孤独得太久,她比谁都渴望拥有。就算抓不到他的心,能抓到他的人、他的手、或是他的一片衣角,都是好的。
  错过了他,不知道下一个可堪慰籍心灵的人,会在何时、何处出现?会不会穷其一生,都再也等不到那样一份呵护的出现?
  潇洒有男儿气概的她,到底还是掉入了世俗的窠臼,成了一个为情所困七情六欲俱全的世俗女人。
  “不应有恨……”不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说,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多可笑啊,她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实现不了了。他根本已不记得她,又如何会去想她?就凭着一阕词想在他心上留下一笔?简直妄想!他若是那么容易被改动,枉称“战神”!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间万事万物,原就有无限缺憾。枯荣有序、美景不永。悲欢离合、聚散无常。时光有限而人生短促,怀才有志而机缘难凭。圆缺本常理,何必苦纠缠?鱼非鱼啊鱼非鱼,你那是不懂得么?缺憾也是美。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想她与他,即使不能够共饮一江水,但是还可以相隔千里共明月。何况,不是还有曾经相处的点滴可供祭奠么?
  如此,足以令人庆幸和宽慰了吧?人这一生,大抵只有两条路:或放弃理想,与世浮沉;或坚持理想,知其不可而为之,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哪怕是付出生命。
  而这两种,都不是她想要的。放弃他、忘记他,她不舍;追索他、纠缠他,她不屑。
  如此,便有了第三条路:听其自然,随遇而安,以期平静。
  总有别的事物可以寄托她的心情与灵魂,事在人为,她一定可以找到的……
  




☆、168争斗

  抛下济济一堂的贵族与此起彼伏的赞叹不已,鱼非鱼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宴席。紧紧护在左右的,是踏云与垂青。
  她们选择的是宫中的一条夹道,穿堂风呼啸,阴寒刺骨。但好在绝无人踪,颇与她眼下的心境相称。
  走着走着,忽然斜刺里冲出一队浩浩荡荡的宫眷。
  冲在最前面的是两名老妇,一看就是那种久经风雨洗练城府与手段都已臻化境的老宫婢。紧随其后的是一名高挑美妍的宫装女子,像是突遭霜降的南方竹林,清冷冷地。在她身后,簇拥着杂色衣裳的宫女。
  这群人冲的有些急,要不是踏云前头挡得及时,只怕两下子要撞个满怀。
  鱼非鱼顿住脚步。她已经通过对方的装束,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应该是夫人以下的品阶,比起她这个有资格穿紫色的桂阁“夫人”,还差了点儿。
  于是她站立不动。
  那位嫔妃也停了下来,也没有仔细看,但只凭着衣裳颜色,朝她不深不浅地行了个礼,明显地看出,那女子很着急。
  鱼非鱼正立不动,目送对方风风火火地一窝蜂往前去了。
  寒风吹来几句话,倒是清清楚楚的——
  “她那是针对修仪呢……”
  “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有能耐别装死,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啊!……”
  “婢子早就看出来了,上次中宫那样对待修仪,就是公报私仇。母子同心,那丫头这是想伙同中宫,把修仪踹下去呢!……”
  “修仪莫怕。吵嚷起来,只有他们害怕的份儿。现在的公主可是他们的软肋呢。……”
  “……”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鱼非鱼微微侧目,问踏云。
  踏云是细作出身,知道很多常人所不明了的隐秘。包括这皇宫里,几乎各处都安插有桂阁的眼线。上至嫔妃,下至最不起眼的针黹妇或杂役,若有异常,绝对逃不过她的耳目。
  “是竹修仪。”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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