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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范仲淹给予了李静那么高的评价,可是,真正开工之时,管理调度兵夫的人是秦广,负责清点材料,监督工程质量和进展的人是富弼,李静,除了和她召来的那些人一起做最基础的劳作,也就是偶尔在大家士气低落之时,拿着自制的喇叭唱几首从给她家建房子的工程队那里学来的劳作之歌,鼓舞一下士气。
而这些,只要交给每一组的头头,甚至会比她做得更好。
即使查知了自己的无用,李静还是决定尽自己的一份心力,毕竟,这可是一项流传千古的工程。
说是虚荣心也好,说是荣誉感也好,李静想要这项工程中,融入自己的汗水和心力。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静所在的这五千人的小分队,就筑起了西溪海岸线的八分之一,照这样的紧张,来年大潮来临之前,整个海堰就可以竣工。
那些兵夫中甚至有人调侃说,为了海堰的早期完工,就是大年初一要他们继续开工也无妨。
虽然知道这是一时的调侃,不过,由此,李静也看到了大家的士气,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据她所知,十段工程中,她们这一段,是进展最快的,而且,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现偷工减料、消极怠工的。当然,关于后者,并不是真的没有,只是富弼和秦广暗自处理了,没让李静知道罢了。
腊月二十二,小年之前,是工程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李静早早的就去了海边,跟支了帐篷住在海边的大家打过招呼之后,拿起自己专属的铁锹开始干活。
当初第一个被李静说动的青年许传一,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千人分队的小组长,看到李静过来,迅速的扒完碗中的饭粒,跑过来拿起了自己的铁锹。
对于这位当初一心反对修建海堰的耿直青年,李静没来由的觉得亲近,还跟他媳妇换了手帕,认了他家的宝贝儿子做干儿子。
对于这个每天都使出一百二十分力气干活的青年,趁着休息的时间,李静笑着开口道:“你家大宝最近会说话了吗?我女儿可是能说出‘别烦我,我要睡觉’,这样长长的完整句子了。”
青年在李静不注意的角度,投给了她一抹同情的眼神,才憨厚的开口道:“昨天下工之后,孩子他娘抱着大宝来看了看,大宝跟俺说了‘阿爹,加油’。”
比起“别烦我,我要睡觉”,短了一倍以上的“阿爹,加油”,显然更足以让人骄傲。
李静灌了一大口水,随手抹了下嘴角道:“我儿子大前天也说了‘娘亲,抱抱’。”
其实,当时范天成一边躲着李静微凉的手的袭击,一边说“娘亲,不不”,只是李静作为母亲的先入为主,让她听成了“抱抱”,不过儿子小胳膊小手的反抗,把他抱在了怀里,还兴奋的在他脸上印下了两个大大的口水印,让本来就有些犯困的小天成,眼角都渗出了泪水。
只是,小小年纪的孩子,就不爱哭闹,昏暗的烛光下,李静没有看到儿子的眼泪,还以为自己终于召儿子待见了。高兴的半宿都难以入睡。
知道真相的谢氏、朱婷,还有小萍,第二天看到李静挂着黑眼圈的笑脸,都没舍得戳穿真相来打击她。
虽然从李静以前的抱怨来看,许传一很质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不过,他还是露出笑容接口道:“范夫人真好,儿女双全。等再过两年,大宝不用人带了,俺也要再生一个姑娘。”
“不是你,是桂枝妹妹生吧。”看着许传一一脸向往的表情,李静忍不住出声调侃。
面对李静的调侃,许传一只是红着脸乐了乐,也没有反驳。
本来晴朗的天空,过了晌午,突然阴沉了下来。
而干旱了整个冬天的西溪,在腊月二十二这天的午后,迎来了第一场雨水。天气寒冷,说是雨夹雪更合适一些。
突如其来的风雨,让并兵夫们都有些慌乱。
不了解当地天候的李静,以为这风雪只是暂时的,还鼓励大家加把劲,在风雪加大之前,结束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工程。
多年以后,李静每每想起来,都要为自己的无知而悔恨。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雪,比李静想象中暴烈了许多,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地上已经是一片泥泞。
这个时候,李静想到的,却是那些可惜了的石料,还在指挥着人们至少把剩下的材料搬回仓库。
可是,一阵大风刮过,却连扎得并不牢固的帐篷都吹跑了。
在另一端负责监工的富弼,大声喊着让大家扔下手中的活离开海岸,可是,风雨太大,加上兵夫慌乱,听到的,却是少数。
而李静更是仗着自己的武功底子,不愿放下眼前的活计功亏一篑的离开。
她的坚持,导致许传一为了救她,被大风吹垮的支架砸住,而李静的一时慌乱,又让想要救出支架下的许传一不顾周围的她,差点被另一块落下来的支架砸着,及时赶过来的秦广用掌力将李静推开,而他自己,却来不及躲闪,也没有另一只手再挥出一掌,而被落下来的支架砸住了头部。
不知道是李静的幸运还是不幸,她中了秦广一掌飞出去之后,头撞到了身后的圆木,晕倒了。
等李静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过午,那场突入其来的风雪恣肆了一夜之后已经结束,天空也已经放晴,除了阴凉之处,甚至没有丝毫积雪。
可是,因为那场雨雪,包括许传一和秦广在内,她们那一组,有十五人死亡,数百人受伤。
而她们那一组,因为富弼的临危指挥得当,还是伤亡最轻的。
这场突入其来的风雪,总共有两百七十八人遇难,七千多人受伤。
出了这样大的事,本来就预定停下来的工程,自然是搁置了。
知州张大人亲自前来查问,并告诉范仲淹,暂时停止动工。
李静头上裹着纱布去了许传一的家里,她甚至做好了下跪请罪的准备,可是,许传一的妻子桂枝却是笑着跟她说“请范大人一定要修好海堰”,明明是哭红了一双眼睛,却还是对她挤出了笑容。
对于李静拿去的银子,桂枝也没有接受,她只说还有比她们母子更需要这些银两的人家。
李静让钱裕帮着桂枝办了许传一的丧事,即使她说想把桂枝接到家里,桂枝也推说她还有盐灶要忙碌,走不开,而拒绝了。
许传一的家里,雇了三五个人经营着一个小规模的盐灶,在当地勉强算得上小康家庭。可是,许传一走了之后,桂枝一介女流,又带着一个孩子,她家的盐灶,十有□就要倒闭了。
即使这样,桂枝还是没有跟李静一起离开。
比起许传一的妻子桂枝来,朱婷和秦海更让李静无颜相对。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为了救无用的她,以秦广的身手,即使是独臂,也断然不会葬送在那场风雨里。
这一刻,李静体会到了当年秦汉的心情。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可当时死的那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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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包括朱婷和秦海在内,没有任何人责备李静,反而还安慰她、给她做压惊的汤。
李静哪里需要安慰?哪里需要压惊?
可是,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范仲淹忙着处理善后,又有人借此上奏了朝廷要中止工程,他为了工程继续而焦虑。李静即使心理处于崩溃的边缘,也不忍心在因为自己的无用而进一步增加他的烦恼。
请打起了精神,李静给宋州写了信,在秦广的灵柩停满了七天之后,三十这一天,和朱婷、秦海一起,扶着秦广的灵柩,踏上了回宋州的行程。
谢氏红肿着眼睛为她们送行,并嘱咐李静孩子有她照顾,让她在宋州看着秦广入土,多陪朱婷一段时间。
天知道,李静现在最不敢面对的,就是朱婷。
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正月十八这一天赶回了宋州。
秦家早已布置好了灵堂,只是,秦老夫人朱氏,却不让朱婷参加秦广的葬礼。
无理取闹的说如果不是她这个狐狸精,他的儿子也不会留在西溪,也不会让他们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静能够理解秦老夫人的伤心,也能够理解她不得不迁怒于人的心理。
可是,这件事,要说有错,也是李静和秦家一家人的错,朱婷并没有错。而失去秦广,比起秦老夫人,比起秦家所有人,她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尽管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李静还是拿出了朱婷与秦广的婚书说,如果秦老夫人不让朱婷参加葬礼,她就把秦广葬在她在山上的别院,不让秦家人去祭拜。
李静知道,她这样做,不过是里外不是人而已。
即使秦老夫人没有说出来,她并不怀疑,老人家对她的恨意,并不下于朱婷,甚至更胜过朱婷。
只是看在她从小在秦家长大的份上,才没有对她发作罢了。
最终,是一直沉默的秦勇站出来说,让朱婷为秦广戴大孝。
葬礼过后,朱婷拒绝了李静的邀请,带着孩子住在了秦家。她说要为秦广守孝。秦海跟朱婷住在了一起。
李静没有住回李家,也没有住到山上,而是在秦家附近租了房子独居,每天都去秦家看望朱婷。
朱婷每次都微笑着接待李静,并不跟她讲她的伤心,也不说她在秦家受的委屈。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三月,范仲淹来信说谢氏病危,李静不得不告辞了朱婷,请了乔戎一起,日夜兼程的赶回西溪。
李静回去时,谢氏躺在床上,不过数月,却是骨瘦如柴,只是,一双眼睛,格外的发亮。
谢氏连范仲淹都赶出了房门,招呼李静坐在了床边,问了李静朱婷的状况,跟她说了两个孩子这几个月的点滴变化,还跟她说了范仲淹小时候的许多事情,谢氏说得很轻快,难得的,握着李静的手,一边说话,还对李静露出了微笑。
蜡烛燃尽的时候,谢氏停止了说话,带着一脸安详的笑容闭上了眼睛。到她咽气前一刻,她都紧紧抓着李静的手不允许她叫范仲淹进门。
李静从谢氏慢慢变凉变硬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拿手帕擤了擤鼻涕,打开了房门。
这一夜,范仲淹拉着李静的手,坐在谢氏的床前,既没有哭,也没有说一句话。
可是,李静看着他胡须满布的没有表情的侧脸,却痛得撕心裂肺。
而李静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紧紧的反握住他的手而已。
由于谢氏有过改嫁的经历,而范仲淹又恢复了生父的姓氏,不管是苏州的范家,还是缁州的朱家,都没有谢氏的灵位。
最终,范仲淹接受了富弼的善意,把他的母亲安葬在洛阳白马寺附近富家所属的后山。
谢氏的七七过后,范仲淹并没有继续留在洛阳为谢氏守灵,而是带着李静和全家人,启程去往了宋州。
路上,李静第N次的问范仲淹:“这样真的好吗?”
范仲淹轻抚着李静的手道:“逝者已矣,即使我在娘亲的坟前守着,她也不会回来了。而岳父大人尚在,我不想让你他日跟我一样体尝‘子欲养而亲不在’的追悔。三年之后,我怕是依然宦游,那么,至少这三年,我想陪你在他膝前尽孝。”
这个时候,李静感动的话聚集了一箩筐,而她所做的,却只是回握住范仲淹的手,靠在他瘦肖的肩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