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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的李静,不喜欢照相,除了迫不得已的场合,她从来不照照片。
走得那样突然,墓碑上的照片,竟是她十六岁时难掩青涩稚嫩的表情。
几人在墓前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李静看了眼那张曾经熟悉,此刻,已经恍若隔世的紧抿双唇的照片,又看了看旁边那张因为岁月褪色的清秀女子的照片,心下与其说是怅然,不如说是满足。
她的父亲已经不要她照顾了,她就这样陪伴在母亲身边,母女两人,相依相伴倒也挺好。
难得的,梦中的李静想起了她母亲临走前对她的嘱咐。
她的母亲,临走之前,拉着拼命在脸上挤出笑容的她,眷恋地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她的父亲,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照……顾……好……你……爸。”
在她点头之后,她母亲又看了她父亲一眼,恬然的闭上了眼睛。
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的脸上,临走时,留下了一个美好安心的表情。
她的母亲,临走之前,不是嘱咐她的父亲照顾稚龄的她,却是嘱咐她照顾好她的父亲。
李静指腹碰上那张被日光和风雨冲刷得褪色的照片,唇边露出笑容道:“妈妈,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在失去你之后依然有生活目标,谢谢你临走之前都在为我和爸爸着想,谢谢你在我的心中种下了温暖和责任的种子。”
李静以为,说完这句话,她心中的遗憾就了了,她的这个梦,也就该醒了。
可是,梦神好像知道她要避讳的是什么似的,场景跳转,李静到了她的家中。不是她跟父亲相依为命八年的那个家,而是父亲再婚后,继母在市中心的那所公寓。
李静先是看到了她的弟弟,小家伙如今已经会跑会跳会说话了。李静以前总是刻意回避看他,这次看着,不得不说,小家伙真的很会长,集她父亲和她继母的优点于一身,绝对的青出于蓝。而且,小小年纪,眉宇间却是已经有了一种隐隐的领导者的风范。估计在幼儿园一定已经是孩子王了。
如今,小家伙正接过他母亲手中的碗,小心翼翼的端着走向主卧。
那间卧室,李静还是在她父亲跟继母结婚的那天去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去过。
床头挂了婚纱照的卧室里,她的父亲,她记忆中,除了母亲过世的那一周,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意气风发的父亲,神色憔悴的躺在床上。
头发凌乱,眼中充满血丝,脸颊明显得瘦肖凹陷,他接过儿子手中的碗,温柔的摸了摸小家伙的脸,可是,瘦肖的骨节却让小家伙微微皱眉。
可是,小家伙还是搬了一张小矮凳站在床边,拿起碗中的勺子甜甜的笑道:“爸爸,让莲儿喂你喝粥吧。”
对了,李静这时才想起来,她的弟弟,虽然长得格外得漂亮,可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晏济的弟弟,名字起得有些女气,叫苏莲。
她父亲对小家伙笑了笑,可是,喝了没有两口,就把碗放到床头,对着垃圾桶干呕起来。
这个时候,李静听到推门声。
她第一次把目光转向她的继母,三十二岁的女人,保养得就像二十出头的。可是,仔细看去,她的眉宇间,却是难掩疲倦和苦涩。
女人递了杯水给她父亲漱口,又拿出餐巾纸为他擦拭嘴角,然后,扶着他坐靠坐在在床头。
女人让她的弟弟把碗端出去,待门关上之后,抓着她父亲的手道:“昨天我大学时一位学长给我打电话了,他妻子有一位远房亲戚,在A市开了间诊所,据说她那位亲戚口碑很好的。学长的妻子帮我们预约了明天下午三点。明天让我妈过来照顾苏莲,我们去看看吧。”
李静的父亲抽出被女人握着的手,满眼爱怜同时却又是满含歉意地看向她道:“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不应该这样。可是,我曾经对方媛发誓要照顾好小婕,可是,开始时,我走不出失去方媛的伤痛,后来,又是忙着公司的事,再后来,公司遇到危机,然后,我遇见了你,我知道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孙氏集团的千金,不过是一时兴起出来体验生活,却被我这样一个老男人绊住了脚步。
我一直想着过两年,等小婕也知道了恋爱的滋味,再让她解开心结。那时候莲儿也到了懂事的年龄,我们一家人,就真的是一家人那样在一起了。对方媛,我也算有了交代。
可是……小婕她才二十岁呀。
从方媛离开开始,她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我这个父亲身上。看着她切到手指,看着她吃力的洗衣服,看着她笨拙的为我熨烫衣服,我不是不心疼。可是,每次,她都是笑着跟我说‘爸爸,虽然现在我做得还不好,不过,我很快就会长大的。我答应了妈妈好好照顾爸爸,一定会做好’。
我把你带到小婕面前的时候,小婕笑着祝福我们。我也一直以为她是幸福的。
可是,我在小婕的葬礼上听她的舍友说,她晚上做梦经常哭,就连去岳阳楼的巴士上,她假寐了一会儿,醒来,眼角都是湿的。
是我太贪心了,辜负了方媛,从来没有顾及过小婕的情绪,还委屈了你。
如今,得了这个病,也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饿死,死得也倒干干净净。
床头的抽屉里,有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我名下的财产,我知道你看不上眼,不过,这是我这一生全部的东西了,我已经转移到了你的名下。
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之后,就带着莲儿回家吧。”
李静看着房中的这一幕,怔然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父亲性格中有太多的多愁善感,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父亲,竟是这样脆弱地不堪一击,而且,这样的残忍。
她的死,是一个意外。
她当然不希望她的父亲对她的死无动于衷,但是,伤心到食不下咽、形销骨立,伤心到毁了自己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再次遇到的幸福,伤心到失了生气,用最温柔的话语,伤害深爱着她的女人,李静不仅没有宽慰,反倒是气愤了。
她看着那个失去了努力做出来的坚强平静,脸上一脸惊愕怔忪的女人,看着只顾着抬手擦拭自己眼角的她的父亲,忍不住大声地出声指责。
可是,她发现,即使她喊破了喉咙,却是完全发不出声音。
这个时候,李静才意识到,她是在梦中。
李静试着钻进她父亲的意识,可是,从来不知道什么通灵入梦的她,尝试了几次,都是失败。
倒是有一次,她动作大了,碰掉了床头柜上的一只笔。
李静试着捡起那支笔,她以为会很吃力,可是,很轻松的就捡起来了。
不仅如此,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A4的白纸。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静的手动了起来“爸爸,你能为我的死伤心我很高兴。可是,你的生活还要继续。我也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拜地府高效率的办公所赐,我没受什么苦就转生了。如今我已经十七岁了,我再生的父母都很疼爱我,还有一个双生哥哥,身边有很多朋友,还找到了想要倾心相伴的爱人。我过得很幸福。
你和孙婷的事,虽然心中有些寂寞,但是,我是真心为爸爸开心的。毕竟,就算不是我突然发生意外,我他日也会结婚生子。能够陪在爸爸身边一辈子的,只能是你的爱人。
我在梦中,时间不多,就写这么多。
最后,爸爸已经失去过一次爱人和亲人,那种痛,你最清楚。难道你还想让爱你的妻子和儿子体尝同样的痛吗?那样,你就太残忍了。”
李静写完,那张纸就飞到了她父亲面前。
然后,李静看到了已经完全失去生气的她的父亲,激动地坐直了身子。看到她父亲大声叫着她前生的名字的口型,可是,她却听不到了。
梦中的场景再次转换,时间变成了一年后。
她的父亲,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即使是在她的忌日,也能跟从各地赶过来的李娜她们一起笑谈,请她们到家中做客。李静意识中从来不擅长家事的继母,拿着铁铲,熟练的在厨房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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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声称自己是正太控的薇薇,抱着她的弟弟,不客气地蹂躏着。
大家依然有各自的烦恼,但是,他们都记得她,没了她的世界,他们也依然可以欢声笑语。
也许,这只是一个梦,只是她心中的执念假想,可是,李静却把它当作了真实。并且,看着唐宋和李娜抢夺盘中菜肴的幼稚行为,释然地笑了。
就在李静梦醒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她的母亲,飘在半空的她的母亲,微笑着痴痴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给她的继母夹菜的父亲,在李静梦醒之前,她的依然年轻漂亮的母亲给了她一个微笑鼓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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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是笑着醒来的,醒来之时,身体的颤抖引得朱说一阵躁动。
她梦中跨越了千年,又转换了诸多场景的漫长时间,在现实中,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李静从朱说怀里起身,问了他现在的时辰之后,在心中叹了句“果然是黄粱一梦呀,当真神奇。”
两人拾级而上往相国寺走得路上,李静给朱说讲了自己的梦境。分明是刚才才做过的,可是,有些场景,她却已经记不得了。
好在,朱说是一个很体贴的听者,并没有追问她细节。
虽然朱说也知道这多半是李静的“日久之思,故而成梦”,十有□,当不得真的。
不过,李静愿意当真,并且,愿意以此为契机,彻底舍弃对她前生的眷恋,融入今生的生活,朱说当然是高兴的。
两人到了相国寺之后,李静并没有如原计划的那般,径自取道后山竹林,而是去大雄宝殿拜了拜。
她倒也没有许下什么愿望,只是单纯的拜了拜,至于拜得是佛祖,还是苍天,或者是一个尚不具名的掌管生死轮回的神明,李静并没有多想。
她本是没有信仰的,只是一时生出了感念之心,没有求取,只是感念,所以,也就不再执着于有没有信仰,就那样对着那个镶金的大佛像,规规矩矩的拜了拜。
两人到后山的时候,柳永已经到了,不仅人到了,竹林深处的一方石桌上,还摆着文房四宝和酒葫芦。
文人好酒,李静知道,可是,敢把酒带到寺庙,柳永当真是率性而为了。
看到朱说同行,柳永略微诧异,不过,随即,就起身对两人表示欢迎。
李静本以为朱说会跟柳永过不去,可是,出乎的她的意料,朱说与柳永相谈甚欢。
比起只能谈论琴曲的李静,朱说显然与柳永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年轻的柳永,虽然喜欢极了作词,但还是把写词当□好的。
这是他第一年参加科考,如今的他,满心满眼,更多的,还是高中进士,入朝为官。
最后,三人合奏了柳永的新词,《蝶恋花》。
朱说、李静弹琴,柳永吹箫,三人度过了一个轻松自在的上午。
中午,一起在寺院的斋房用了素斋,下午,几人跟相国寺的住持在禅房中消磨了一个下午。
当然,李静就是一个摆设,更多是朱说和柳永再与住持谈论经义变文。
年轻的柳永,比起坊间,似乎还是更喜欢寺庙的。入汴京不久就与相国寺的住持相熟了。
而这位相国寺的住持,也没有李静想象中的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也没有刺密谛和他的师弟那般顽固不化。
甚至于,李静觉得,他还有些功利世俗。
当天晚上,柳永留宿在了相国寺,要与住持道源和尚秉烛夜谈。
李静看得出,朱说也是想留下的。不过,最终,朱说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跟她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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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驿馆附近那间面馆吃了两碗牛肉面,这一次,李静请客,朱说倒也没有跟她客气。
晚餐过后,李静把朱说送回驿馆,就回了刘家。
今天是刘夫人的生日,李静在刘家住了小半年了,刘禅的那些哥哥她都见过了,可是,刘禅的母亲,她却一次也没有见过。
刘禅很少提及他的母亲,不过,李静从下人们的嘴里,还是听到了关于他母亲的一些消息。
刘禅的父亲,能娶到他的母亲,初始,当真是高攀了的。
刘禅的母亲,是五代十国时期,吴越国王钱俶的女儿,虽然早在刘禅的母亲出生之前,钱俶就归降了宋朝,虽然刘禅的母亲不过是个庶出的。
可是,钱俶因为襄助宋太宗统一天下有功,在那些受降的国王中,地位是很高的。
钱俶子女众多,其他的,李静不知道,他的第十四子钱惟演,李静却是勉强能够对上号。
西昆体的代表诗人,参与编纂过宋朝四大类书之一的《册府元龟》。
不过,有宋一代,诗的成就造诣,本就在次之下,史书上聊聊数笔记载的钱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