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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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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汪爷爷!”见状我赶紧叫住他。
  他闻声满脸惊惶地朝我看了两眼,随即呆了呆:“你……是小艾?”
  汪老爷子家和十几年前我见到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老旧的家具老旧的书,满满塞了一房间,令整个屋子散发着股陈旧的油墨香。他说人老了就不大能接受变化了,一切都不想改变,让它们保持一种不变的样子守候在自己身边,维持着一个老人一段老式但完整的记忆。
  唯一起了变化的是他自己,倒并不是因为他日益增多的白发和皱纹,而是因为他病了。
  身体一向硬朗的汪老爷子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大约已经快两年了,这种无法治愈的病症令他独自一人的生活变得异样艰难,因为他随时会让自己处在一些危机的边缘而不自知,比如今天的状况。
  他说他记得自己是烧了水的,但一放下后人走开,就什么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但我实在看不出他生了这种病的样子。他看起来很健康,并且精神抖擞。在之前的事故给他带来的惊吓过后,他很快恢复了过来,拄着拐杖乐呵呵地给我泡了麦乳精,又乐呵呵地看我把这一大杯东西都喝了下去。
  他说他始终记得我小时候每次到他家喝上一杯麦乳精后,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会有多满足。那个小孩子吃杯麦乳精都会感到幸福的年代,我很意外他对这样琐碎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楚。
  所以,当他微笑着说出自己的病情时,我是很不敢置信的。
  “它是个记忆的剽窃者,总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偷偷抽走你的记忆,或者你的感觉,而你对此一无所知。”靠到藤椅上后,汪老爷子微笑着这么对我道,灯光照着他的脸,他的脸有一种孩童般得安详和快乐。
  然后他问:“那么,老艾他近来身体怎么样?”
  我呆了呆。半晌后呐呐回了一句:“爸爸已经去世了。”
  “去世……”这回答让老人脸上的笑容一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起来,片刻后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到一边:“这么年轻,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没回答,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爸爸去世后的葬礼是他主持的,而现在,他却连我爸爸早已离开人世这段记忆都忘记了,于是终于明白这病的可怕所在,于是我只能沉默。
  “怎么会突然想到来看我这个老头子?”片刻后他又问我。
  我一边把路上买的水果放到桌子上,一边道:“难得回趟国,无论如何是要过来看看您老人家的。”
  他笑笑。“其次呢?”
  “其次……”我朝这老人看了一眼:“其次想跟您打听件事。”
  “什么事?”
  “还记得我爸爸当年带队去挖掘的那座西汉轪侯夫人墓么,汪爷爷?”
  “西汉疑塚?”老人反应得很快。
  “是的。”
  “当然记得。”
  “那座墓里出土过一幅战国时期的锦帛,他们叫它云锦的,不知道您对那块东西还有没有印象?”
  “云锦?”他眼睛闭了闭,片刻后睁开,点点头:“记得,那块东西……我当然记得。”
  “那您知道它现在在哪儿吗?”
  听我这么问,他朝我看了眼:“在哪儿?什么意思。”
  “它可能不在国内了。”
  用了半个多小时时间,我把小钱跟我说的那些东西挑了重点跟汪老爷子简单说了一遍。
  整个过程他听得很仔细,只是快说完的时候,不知怎的他忽然颇感兴趣地将视线投到了斐特拉曼身上,对我后面那些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整件事就是这样,所以汪爷爷,我想以前您和爸爸一起工作过,那么他是不是曾经对你提到过那块帛的下落?”于是草草结束了我的讲述,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目光依旧停在斐特拉曼身上,片刻后朝他伸出一只手,道:“能不能把你手里那样东西给我看看,小伙子?”
  斐特拉曼收回投在窗外的视线,朝他看了一眼。
  过了会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一伸,将手里捻着的那样东西递到他面前。原来令老人感兴趣的不是斐特拉曼本身,而是他手里那枚轪侯夫人墓里陪葬的古玉。
  接过古玉后老人拿起挂在胸前的老花镜架到鼻梁上戴了戴正,仔仔细细看了几眼,之后推了推镜架,轻轻说了一句:“将军玦……”
  我留意到他叫这块玉为“将军玦”,而不是“将军佩”。这么看来,他一定对这东西是有所了解的。“您以前见过它么,汪爷爷?”
  他点了下头:“见过,还对它做过一阵子的研究。你知道它是谁的东西么,丫头?”
  “按照玉上面的字,应该是汉武帝赐给霍去病的。”
  “那你知道汉武帝赐给霍去病,是派什么用的么?”
  我一愣:“这……我不知道。”
  “玦即是决。元狩五年汉武帝把这块东西赐给霍去病,为的是督促尚在病中的他做一个决定,而此后不到一年,霍去病就一命归西。至今各界对于霍去病的死因仍众说纷纭,而根据当年我跟你爸爸的研究,霍去病的死,很可能和这块玉关。”
  “是么……”
  “而汉武帝赐给霍去病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座轪侯夫人的墓里,你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人的眼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闪烁着。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着实对他所提出的那个问题深感兴趣。当下摇了摇头,一边反问:“您知道?”
  他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原因是什么?”我追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捻起那枚古玉在灯光下照了照,然后问:“丫头,这东西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突然而来的发问令我迟疑了下:“……因为,一点意外。”
  “意外?”汪老爷子微微皱了下眉:“我记得,当年老艾他们为了安全起见,把它存在了长沙博物馆的保险库里。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只保险库还是找瑞士人过来专门打造的。”
  “它被炸毁了。”犹豫片刻我对老人道。
  老人因为我的话而吃了一惊:“炸毁??”
  “是的,当时我们就在保险库附近,这东西是唯一被我们救出来的东西。”
  “那老王呢??”问得有点急,以致话一出口老人连着咳嗽了好一阵,我忙给他倒了杯水,等他渐渐平静下来,才道:“王教授死于那场爆炸。”
  他拒绝了我递过去的水。喉咙里一阵痰声,他有点吃力地吸了几口气,好一会儿才重新又恢复过来,他靠到椅背上喃喃咕哝了两句,随后将玉递还给斐特拉曼:“把这东西拿走,我不想再看到它了。”边说边又狠狠地咳了一阵,然后用力吸了口气,轻声道:“那个做饭的女人说得没错,他们确实不应该去动那座墓的,不祥,不祥啊……”
  “您也认识庄婆婆么?”听他提起娭毑,我赶紧问。
  老人点点头:“那个女人跟着老艾很久了,经常在工地帮忙,还懂点医术。当时,老艾他们勘测到了那座古墓,我们所有人都很兴奋,摩拳擦掌,准备马上打开看个究竟,是她给我们泼了冷水。”
  “她说了什么?”
  “她说,”微皱眉头思忖了一小会儿,老人慢慢道:“那座墓坐北向南,按地形,它原本是千里来龙千里结穴,典型的上格龙风水。可惜主山脉在几千年前被地震震断了,造成正对墓门的那道山沟一入雨季就泄洪,于是形成了玄武垂头,朱雀悲哭的凶相。按理说懂风水的都会将它弃了,不知为什么还会坚持使用。”
  “是不是有破解风水的法子?”
  “没有,龙脉被震断了,那么即使再高明的风水师傅也是挽救不了的,你看那地方除了那座轪侯夫人外,还有其它墓穴么?”
  我摇头。
  “那就对了。如果真的可以破解,那周围类似的墓葬绝不可能只此一座。”
  “既然这样,墓主人为什么还会选择这地方安葬?”
  “这就是庄秀英当年所提到的不祥的地方。那座墓两侧山峦明显右高于左,为白虎压青龙,暗喻此处墓穴葬的是个女人,一个权高位重的女人。这个女人身份高到能拥有千里来龙千里结穴的阴宅,却不知为什么偏偏选了那个已经被破坏了风水的地方来建,而且墓前还横着一处地下活水,水声很大,为风水里所说的“水响龙哭”,是大凶之兆。把一个身份如此之高的女人埋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是有仇,那显然是这女人生前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却又不能明着处罚,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处置了。”
  “所以,和墓里的苍龙压宝鼎也有关系?”
  老人点点头:“或多或少有点联系,但是,你知不知道这座墓是座衣冠冢呢。”
  我一怔:“衣冠冢?”
  “是的,在你爸爸他们从那座墓里挖出了为数极多的陪葬品后,最后打开棺材,他们发现那副黄肠题凑里埋的仅仅只是一件衣服。而那块云锦,也就是在那件衣服里被他们找到的。”
  这番话一时让我的脑子里有些混乱。
  事实上确实,关于那座坟墓以及坟墓里的东西,在当时年纪还小的我的脑子里所留存的印象已经不多了,但我没想到自己还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一样记忆。
  轪侯夫人墓的棺材里是空的,如此精心铸造,并还被苍龙压宝鼎这样一种凶煞的东西给镇压着的一副黄肠题凑,里面根本没有墓主人的尸体。
  这么一来,是不是意味着所谓风水,所谓封印,都只是形同虚设而已……
  “但那块云锦确实是不见了。”继而老人再次慢悠悠说出来的一句话,令我再度怔住。
  “确实不见了?”
  “是的。而且它失踪的原因,还和你有点儿关系,丫头。”
  


☆、第七十章

  帛的失踪和我有关系?这话未免令人费解。
  虽然很想立刻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但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吭声,等那老人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然后慢慢开始对我说起了那块帛的过往。
  原来,当年我爸爸在见到这块帛后,做了件违背了规定的事情。
  由于对它上面的文字颇感兴趣,他明着将它同其它文物一起归档保存;私下却将那块帛留在了自己身边,并曾带到当时已退休了的汪爷爷家中;两个人一起对它做过一番研究。
  帛的年代被鉴定为公元前220年以前,大致为战国时代末至秦始皇称帝前期;帛上的文字是西周大篆,那是秦始皇统一文字前所使用的一种文字。因而,他们将这块帛定名为‘战国锦帛’。
  按照小钱所说;那块帛是墓主轪侯夫人的一部记载了战国时期医学知识的书。生前那个女人用这部书里所学,令自己成为一名能“白日操纵傀儡,夜晚对话鬼魅”的巫女,并因此得以留在汉武帝身边,为他炼制长生不老的药物。之后不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突然死了,死前将这部书缝在了自己用来下葬的衣服内,并穿着它进入了坟墓。
  而汪老爷子的说法,可以说是小钱说法的加强版。
  他说,那位轪侯夫人,虽然查不出她的姓氏宗族,但从随葬物品的记载来看,应该有个名字,名字叫‘织’。织是闺名,前缀无姓,可见她未嫁,既然这样,那她就不太可能是什么轪侯夫人了。不过即便如此,地位也不会低于那个身份,一坟墓的随葬品和黄肠题凑,那显赫的地位是明摆着的。
  有意思的是,拥有这样高规格墓葬的织,原本却只是平阳公主府的家奴,这一点是从那块帛里发现的。
  帛正反两面,一面绣着色彩斑斓的图样,一面绣着字。字有三百六十行,其中十六行记载了关于织的一点短短的生平。大意是,这个名叫织的女人自幼无父母,六岁时携此锦帛被卖进平阳府为奴,因生得清秀文静,被安排跟随在平阳公主的身边服侍。却同生活在奴仆中间的霍去病最为交好,常私下照顾其饮食起居。
  十二岁时,织已在霍去病的指点下识得锦帛上全部三百四十四行文字,并开始潜心研习帛上记载的医术。一日巧治平阳公主突发的疾病,被公主认作养女,从此在府邸上下行走自如。
  十五岁时,霍去病满十八,第一次随军出征,以 800骁骑斩杀匈奴兵2028人,被汉武帝以2500户封为冠军侯。自此霍以随军照应为借口,顺利将织从平阳府讨至身边,此后形影相随。
  两年后十七岁的织离开霍的身边,至长沙,原因没有写。
  又过两年,期间霍去病两度发起河西大战,战胜而归,之后不久却突发疾病。为了治好他的病,汉武帝网罗天下名医,乃至擅巫术者,但都对他的病症束手无措。后因对织的医术有所耳闻,汉武帝急召她入宫,为其修建丹房,专为寻找治疗霍去病的良药。
  次年三月,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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