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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戈之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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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故作不解:“他可持着帝都的文书,占了名分,再说谁来指挥不都一样。”老黄大摇其头:“这人如何看也不像囚徒,未必能体恤将士。”

叶浩嘿嘿一笑:“老黄,你当营长有十年了吧?”老黄颔首:“就快十年了,怎么?”叶浩惋惜道:“做得够久了,该给年轻人腾腾位置,别老恋栈不去。”他一副老成模样,却是学了叶护口吻。

老黄一愣,笑道:“好小子,这是学谁的舌?”叶浩一撇嘴:“难道不是么?若我老爹统领迂难营,岂有今日之败!”老黄脸色一暗,艰难道:“我是比不上匠师。”叶浩未料他直承其事,无法作难,暗忖道:这老家伙被骟了么?老爹在世时,他什么都要争个高下,现下竟直接认输,毫无大丈夫气概。一口闷气憋在胸间,发泄不出,越发难受。

“这营长位置迟早都是你的。此战功成,迂难营改为边军,你做了都统,也算个出身。”老黄拍他肩膀,语重心长。

他摆出长辈身份,又是关怀口吻,叶浩无法反驳,只好闷声道:“也罢,我跟那人干一架。不是图你的营长位置,只为了弟兄们不受气。”老黄宽和一笑,像是受子侄顶嘴的长辈,并不计较。

那公子凝视叶浩,惊疑不定,倏地赞道:“黎人纯正血胤,已臻周天境界,真是明珠暗投,清蒙这般不珍惜人才!”眉头一皱,喃喃道,“营中有如此高手,如何会败得这般惨?”叶浩在营众拥戴目光中趋前,不耐道:“要打就打,恁地啰唆!”那公子不作理会,倏地一掌前击,罡风猛烈,叶浩猝不及防,一式鹤雪身法,狼狈躲开去。

“你讲不讲规矩,竟然偷袭!”叶浩怒气冲冲。那公子抚掌笑道:“原来才臻周天境界,无怪一败涂地!”叶浩双手叉腰:“打你足够了,娘娘腔!”那公子温文一笑:“不够,不够,还差得远呢。也算人才难得,本公子抬举你,做个副都统吧!”

叶浩一翻白眼:“留着你自己做吧!小爷不稀罕。”那公子淡然道:“这却由不得你!好好干,回头我保举你入弘武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那架势作派,只有久居上位,才能侃侃道来。

叶浩生性桀骜,岂容得别人拿大,冷笑道:“废话少说,接招!”星力从神庭浩然奔出,掌风汹涌,使足了八成劲。那公子不闪不避,一袖轻拂,汹涌星炁化于无形,连衣摆也未动分毫。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那公子摇头一笑。叶浩神通大进,分外自信,不想奋力一击,受到如此轻蔑。身后一千营众,都在看着自己,颜面如何丢得!不由怒吼一声:“且看这招!”调动神庭、气海,左手星炁,右手烈光,辉煌盛大,较之前一击,威力倍增不止。

那公子幡然色变,低声喝道:“太初之气!”不及挥掌抵挡,就势掠向一边。罡风袭过之处,犁出长长一条深壑。叶浩得意大笑:“知道厉害了吧,娘娘腔!”那公子急喝道:“你分明是黎人,如何会太初之气?”叶浩摸不着头脑:“太初之气?什么玩意,我不知道。”

那公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太初之气,星辰之力,怎么可能集于一身?除非是……”心念电转,突然想起一项禁忌,也只是隐约听说。传闻的片鳞只爪纷沓涌来,汇聚成形,他前思后想,愈发确定,不由嘘口长气:“想不到在这里,能见到她的后人。”迂难营众以为他胆怯,大声鼓噪起来。雪姨耳目灵通,听到那公子自语,心中打了个突:“太初之气?这不是仙宗绝学么,小浩怎么会?觑那烈光,倒真有几分像。叶护说这是小浩娘亲传承……”好奇心起,恨不得立时拆阅锦囊。

叶浩洋洋得意:“还要不要继续,娘娘腔?”

“继续?”那公子莞尔一笑,“你身兼太初、星辰两大绝学,际遇之奇,绝无仅有,我甘拜下风。”从容道来,毫无气馁,不似认输模样。

叶浩正要说话,老黄已走上前,哈哈笑道:“点到为止,认输就好。大家兄弟袍泽,万不可伤了和气。小兄弟一身神通,将是绝大臂助。”

那公子淡然道:“技不如人,这都统不当也罢。不过,我有两个条件。”老黄目光一凝:“入我迂难营,就要遵圆桌会议之命,却不是个讲价钱的地方。”那公子自顾说道:“首先,都统由他出任。”一指叶浩,斩钉截铁。此议一出,迂难营静无声息。叶浩是匠师之子,适才力挽狂澜,有若天人,拥护敬畏自不待言。经历大变之后,圆桌会议威望剧降,营众扪心自问,若真由叶浩当首领,当是服众结果。

老黄心中一沉,眯眼笑道:“还有呢?”那公子侃侃道:“我出任监军,督导攻城之战,一应大小军令,由我二人决定。”

老黄负手身后,道:“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不等答话,径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你既伏首认输,遵从军令便是。”

那公子反问道:“迂难营只剩一千人马,不知营长如何攻城?”老黄顿时语塞,归根结底,破城才是首要之务。而迂难营新败,没有援军奔赴,想要自保已难,何谈破城之功。半晌才道:“难道你行?”

那公子回首吩咐:“伍汉!”随他而来的壮汉躬身答应,蓦地发出长啸,声若惊雷,竟含跌宕起伏。众人为之一惊,莫名所以,忽见原野上马队散开,分成十群,进趋之间秩序井然,俨然如同军队。

那壮汉啸声不住,十队骏骑摆成长列,奔驰之间,首尾竟能呼应。郑青头脑最灵光,首先看出门道,低喝道:“一字长蛇阵!”众人大感奇怪,驯兽者再厉害,也不过调教几头,而这人竟同时驱使千骑。

那壮汉啸声再转,骏骑分成两队,前窄后方,如探出两把尖锉。郑青再度惊呼:“二龙出水阵!”骑阵转换之间,毫不滞涩,宛然天成。这壮汉同驭千骑,竟能兼顾细微,如臂使指,委实不可思议。

骑阵随啸声转变。二龙出水化为天地三才,继而演化四象方圆,不加丝毫停顿,又转为五行相生,变化之奇之精,纵使帝国最精锐的龙骧卫亲至,也未必能做到。众人目不转睛,屏气凝声,生怕错过这一幕。

待九宫连环演毕,千骑腾空长嘶,壮烈激昂,人立成阵,却是天地归一之阵。壮汉啸声也歇,退立一旁。迂难营众叹为观止,良久之后,不知谁先出声,喝彩有若惊雷,久久不收。郑青振奋之极:“如此骑阵相助,飞鹰人再多一倍,又有何惧!”众人心有戚戚,不住颔首称赞。

老黄嘴中发苦,许久才道:“你既有此利器,的确可破飞鹰城。”那公子不愠不火:“如此说来,你是没异议了?”老黄话头一转:“这事须得征询小浩意见。”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冀望于那小家伙推拒,如此迂难营方不会沦为外人指挥。众人也目光凝定,只等叶浩出言。

“做都统倒也不错。”叶浩面无表情说道。营中立时鼎沸,不论失望拥戴,议论纷纷。老黄跌足道:“营长之位迟早是你的,何必在外人面前争。”叶浩瞥他一眼,纠正道:“是都统,不是营长。”这一语如瓢泼大水,浇在炽热的争论上,一时火烬全熄,只剩下全场人倒抽冷气。千余人不解望向叶浩,当初亲切的无赖少年,而今陌生得幡然两人。

一片寂静中,那公子躬身拜道:“迂难营监军子苏拜见都统!”他手持帝都文书,身兼方仙神通,掌握辎重奇士,分量不言而喻。

郑青、邓麻子互觑一眼,也跟着拜倒,目光满是欣慰。故人之子茁壮成长,方才又力挽败局,这都统大可做得。所有人中他们心思最纯,一如见到嫡亲子侄功成名就,只会激动兴奋。

其余人等则是一番心机权衡:凭迂难营残军,万难攻克飞鹰城。手握胜负契机的,便是这子苏公子,但让他统率全军,既不甘心也不安心,而叶浩终归自己人,担任都统之职,是再好不过结果。

千余人尽皆伏身下拜,只剩下老黄、袁远、雪姨三人。袁远是老黄心腹,愧疚望他一眼,也缓缓屈身。

老黄顿觉众叛亲离,茕茕孑立。凭心而论,他对叶浩所言,非有半分虚假,俱出自真心。但人情冷暖,竟无一人念旧,不由伤透心怀,倔强脾性一起,硬是梗脖横眉,傲然立于当地,更目光凌厉,投向叶浩。

叶浩与他对视片刻,毕竟年少脸薄,抵挡不过,转首避将开去。他性子也犟,爱钻牛角尖,当着迂难营众,万万不愿退让半分。若是稍有城府,略用怀柔手段,不怕老黄不下台阶。两人斗败公鸡般,冷眼僵持。

公子子苏挪步上前:“都统新立,宜重威权,此人不严惩,无以明军纪。”叶浩心中一动,便想答应下来,却觉不妥之极,一时逡巡不决。

雪姨忽然上前,一扯老黄衣袖,笑吟吟道:“你跟一个后辈赌气作甚!小浩作营长,与我们有什么区别。”老黄最听她话,虽觉不甘,还是遥遥抱拳:“拜见营长!”

叶浩见他让步,志得意满,学老爹平日气度:“大家请起!”

飞鹰城守军一夜醒来,发觉夷为废墟的空地上,又树立起绵延营寨。工事之坚固高大,远非从前可比。猎猎军旗随风招展,上书醒目“叶”字。骏马成群,炊烟袅袅,一队队兵士来往巡弋,平和中自有森然气象。

军士飞快传讯城主府,不一刻,红石大公在羽威簇拥下到来,随行还有夜鹰、克勤二人。眼见一夜高楼,众人俱心生虚幻,仿佛前几日追亡逐北,都不过南柯一梦。而今寐醒,奇#書*網收集整理飞鹰仍在兵锋之下,危若累卵。

红石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夜鹰从未见他如此失态,道:“定是清蒙人增援,昨日看那阵势,至少有五千铁骑。”克勤附和道:“城主,是时候了。我们应飞报王都,或者向附近几座城池求救。”

红石摇头道:“决无可能。就算清蒙另派援军,对垒者仍只能是迂难营。”夜鹰讶道:“为什么?迂难营不到一千残兵,凭什么来叫阵!”

红石叹道:“你们恐怕也已隐约猜到,这是一场赌局。不单飞鹰城,突古和清蒙也是棋子。”克勤震惊道:“那下注者是谁?难道是……”迟疑片刻,“萨满团么?”

“比萨满团更高更神秘的存在。”红石苦笑,“换而言之,清蒙也无权增援。这场战争,只有一万人在打,却牵涉到整个天下。无论中原冠盖之室、草原控弦之族、南疆山居黎人,谁都逃脱不过。”

夜鹰悚然动容:“到底是什么?”红石深吸口气:“明白越多,徒乱心意,你们到时自知。飞鹰城既能击溃迂难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胜利最终会属于我们,鹰神庇佑子民!”

夜鹰知机沉默,克勤却没这般眼色,仍追问道:“是否要向王都发出文书?”红石暴怒,一脚将他踹倒:“蠢材!”头也不回,盔甲山响,径直下城而去。

红石快步冲向后院,临近木门,忽地顿住脚步,整束衣甲,气定神闲之后,才上前扣门。然而,触环的手摸了个空,木门无风中开。

蒲团之上,秦伯神情平淡,仿佛不曾看见红石。思小姐神思不属,愣愣望着天空,眉目之间,少了往常灵动。真是难得,这只金丝雀,也有飞下枝头栖息的时候。“你知道我的来意。”红石叹口气。那日破营之后,秦伯返回后院,既没有动怒,也没有责备,冷淡之意油然于表。红石当时便明白,自己的罪过,在他眼中不可饶恕。但碍于形势,偏生无可奈何。裂痕已清晰可见,戏弄欺瞒,对于炼神高手,是最大的轻侮。

良久无声。秦伯淡然道:“昔时种下祸因,今日便尝恶果。若听老夫劝戒,何至于此。”红石冷笑道:“我如此筹划,仅仅因为飞鹰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突古不过一城得失,飞鹰也就是数千性命,红石死后更能汗青留名。而幽门则不一样了。”

秦伯瞥他一眼:“如此我还要多谢你了。”

红石径直问道:“既为太一初始之战,清蒙怎么能再派援军?”

秦伯嘿然笑道:“月望之夜,太阴至盛,仙宗无法监视天下。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前后揣摩,便能明白因果。若你那夜不袭营,仙宗还会假作不见。闹出那么大动静,能要别人忍气吞声么?”

红石抗声道:“他们没有实证!妄自增兵,就是违反约定。我即日发函,请求王都救援!”秦伯摇头答道:“只许你暗渡陈仓么?中原人更擅诡道,他们未增一兵,只是贬了两个犯人过来。”红石瞠目道:“迂难营那阵势,至少有雄兵五千!仅贬两个死囚,能一夜之间搭建营寨?”

秦伯缄声不语,袖中笼出一方玉牒。红石知道这是方仙者中通讯器具,相隔千里,也能瞬息互通。扫眼一看,却是清蒙兵部职方司致王都枢密院信函,写得淡远而客气,其中一节意味深长:

月望之夜,太初暗弱。飞鹰铁骑,一鼓决荡,迂难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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