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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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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朝歌双足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轻捷地掠上了伊王府的围墙。

伊王府。

殷朝歌一下愣住了。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他飞快地伏下身形,四下观望。

没错,这里的确就是伊王府,除了伊王府之外,洛阳城内不可能再有第二家这样大的宅院,这样高的围墙。

诺大的王府内,竟然黑沉沉的连一丝灯光也看不见,这岂非太不正常了么?

更令人怀疑的是,王府内一片死寂,没有半点人声,更见不到半个人影。这哪里是王府,整个儿一幢死宅。

殷朝歌一直都很平静的心猛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想起了一个早该想起,却被他大意地疏忽了的问题。

——秋水为什么要将约会定在伊王府呢?

——难道说秋水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试试他的胆量?

——现在,秋水又在什么地方呢?

“小子,你还真敢来!”是秋水的声音。

殷朝歌心中一懔。

放眼看去,只有在清冷的月光下闪动着微暗冷光的琉璃屋顶,秋水的声音在他耳边,他却看不见秋水人在哪里。

秋水这是在闹什么玄虚呢?

既来之,则安之。殷朝歌定了定心神,微一挫身,向最高的那座屋背掠去。

那里是伊王府的正殿。

——不管秋水在闹什么玄虚,他迟早总会现身的。

秋水一现身,一旦言语不和,十有八九要动手,抢先占据最高点,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殷朝歌刚一掠上正殿屋背,还未站稳,就看见了秋水。

秋水像是突然自琉璃瓦间长了出来,站在他面前七尺外。

七尺,正是他这样的高手最利于进攻,也最利于防守的最佳距离。

殷朝歌快如流星的身形立即站定,像是此殿刚建成时就钉在了殿顶上的一根柱子。

秋水微微点了点头。不仅吃惊,而且赞许。

“你知道老夫为什么要约你来这里?”

他不知道。

这正是他想问秋水的问题。

“前辈见招,在下岂敢不来?”

殷朝歌只能这样回答。

“你的围棋是跟令师学的?”

这个问题在金刀庄内已经问过了。

“是。”

殷朝歌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次。

秋水又点了点头。

他的手忽然伸出,手中忽然多了一柄长剑。

剑光一闪,刺向殷朝歌。

这只是很普通的一剑。剑刺出,剑锋甚至没有带动风声。

殷朝歌心中又一懔。他已感到了压力。

剑锋虽未带动风声,却有杀气。

锐利的,似乎无坚不催的杀气。

这一刺并不快,但他已无法闪避。

这一刺也不是什么精妙的招法,甚至算不上一招剑法,却已包含了剑道的精义。

殷朝歌不闪不避,右手已抬起,食中二指一瞬间已迎住了剑尖。

他并无把握接下这一刺。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已来不及拔剑。

杀气忽然消失。

剑消失。

秋水负着手,站在七尺外,像是根本没有动过,更没有刺出那一剑。

殷朝歌怔住。

他的脊梁上,已爆出了几粒冰的汗珠。

秋水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他绝非秋水的对手。

秋水冷冷一笑,然后道:“果然是渡劫指,严子乔是你什么人?”

殷朝歌心中一惊,道:“是家师。”

他只能实话实说。

秋水冷冷道:“现在你知道老夫为什么要叫你来这里了吧?”

殷朝歌一怔,道:“在下还是不知道,请前辈明言。”

秋水又一笑,笑的却不再冷,有些古怪,“严子乔没有在你面前提过老夫?”

殷朝歌道:“没有。”

秋水道:“奇怪。”

殷朝歌更奇怪;“前辈认识家师?”

秋水道;“江湖上,武林中有几人不知道严大教主,严大魔头?”

殷朝歌道:“前辈,在下不知道前辈与家师有什么过节,但请前辈在在下面前提及家师时,稍稍尊重一点。其实,这也是前辈对自己该有的尊重。”

秋水目光一凝,道:“唔,你小子脾气还挺大,怎么,你是不是以为凭严老怪传你那几手功夫,就可以傲视江湖,在老夫面前撒野?”

殷朝歌淡淡道:“不敢,在下认为,这只是为人子弟者对尊长应有的态度。”他忽地沉下脸沉声道:“如果前辈言语之中再有辱及家师,且不说殷某尚练过几天武功,就算是无缚鸡之力,也要向前辈讨个说法!”

秋水笑道:“好!好小子!”

他忽然沉下脸,冷冷道:“无濑!”

殿顶上冒出一位白袍年轻人,道:“弟子在。”

秋水一扬手,将长剑丢给他,冷冷道:“刚才殷公子的话你都听见了?”

肖无濑道:“是。”

秋水道:“你瞧瞧人家,咹?对师父是何等地尊敬。

你呢?咹?”

肖无濑道:“弟子对帮主也是……”

秋水道:“也是个屁!去,准备好酒菜,好好给老子赔个罪!有半点让老子不称心,哼哼,今天有你们几个好受的!”

肖无濑应了一声,一闪身,如飞掠去。

殷朝歌大惑不解。

——秋水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么说,令师静极思动,或者是又集蓄了一批力量,要找慕容冲天算账了?”秋水笑眯眯地向前走了几步,一边道。

殷朝歌道:“前辈与家师是朋友?”

秋水笑道:“朋友?令师真的没提起过我这样一个人?”

殷朝歌摇头道:“的确没有。”

秋水似是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道:“也可以说是朋友吧,或者说是等到老夫想与令师交个朋友时,令师已经不知所踪了。”

这话实在很难懂,但秋水并没有因为他是严子乔的徒弟而大起敌意,却是显而易见的了。

殷朝歌深深一揖,道:“适才在下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前辈见谅。”

秋水一笑,道:“不要再说这些了,令师这些年来,一向可好?”

殷朝歌道:“多谢前辈挂念,家师一向很好。”

秋水皱了皱眉,道:“你这孩子挺对我的脾气,就是一口一个‘前辈’闹得我很不舒服,不能改一改口?”

殷朝歌不禁一笑,道:“秋帮主……”

秋水又皱了皱眉,道:“也不要帮主长,帮主短的,听着心里很烦嘛!”

看来秋水是个“头难剃”的人。

殷朝歌心里的敌意不觉间已消逝殆尽,拱手笑道:

“秋老可真会为难人哪。”

秋水展颜笑道:“好,好,这种叫法很好,听起来很顺耳,显得很尊敬,又不显疏远。”

他拍了拍殷朝歌的肩头,道:“你是替令师重出江湖打前站的?看你的性格,可不太适合走江湖,令师让你出来也放心?”

殷朝歌道:“家师早已视世事如浮云,在下也不是出来走江湖的,在下临行前,家师还一再叮嘱不要结交江湖人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武功。”

秋水奇道:“哦?”

殷朝歌实在是很迷惑,他仍然弄不懂秋水到底想干什么。

他现在正坐在城南的一处精舍里,面对着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里离伊王府约有七八里远,殷朝歌实在想不通秋水既然已在这里备好了酒菜,为什么又要约他在伊王府见面。

难道秋水真的只是想试试他的胆量?

“奇怪!”说这话的是秋水。

殷朝歌不禁好笑。他还没“奇怪”,秋水竟先大叫起“奇怪”来,这可不更奇怪了吗?

“李凤起的功夫不算差,怎么我以前没听说过令师手下有这样一个人?”

殷朝歌道:“别说秋老不知道,慕容冲天也不知道。”

秋水恍然道:“原来他是那八十刀客中的一个?难怪他刀法不错。那一战他没死,可够幸运的。”

殷朝歌道:“李先生的真实身分,请秋老万勿泄漏,在下这次到洛阳来,就是特意向他转达家师让他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自由发展之意。”

秋水不高兴了,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道:“什么话!你以为秋某是个长嘴婆吗?”

殷朝歌笑道:“秋老息怒。”

秋水道:“令师也真够可以的,就为了这事,让你专程跑一趟?这么说令师是真不打算东山再起了?”

殷朝歌道:“当然。”

秋水道:“你是第一次来中原吧?这样吧,反正你也不会急着回去,要是不嫌我人老嘴碎,就在洛阳多盘桓几日,陪老头子聊聊天,如何?”

殷朝歌道:“这个……”

秋水道:“你还有别的事?”

殷朝歌迟疑着,道:“秋老,你刚才为什么一再问我知不知道你约我在伊王府见面的原因?”

秋水古怪地一笑,道:“我约你在那里见面,只不过想弄清你究竟是不是和严子乔有关系。”

殷朝歌道:“为什么呢?”

秋水笑得有些发涩,还有些发苦。“既然令师没跟你提过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就不提了吧。”

殷朝歌淡淡“哦”了一声,举起酒杯,慢慢啜着酒,不说话。

秋水道:“怎么样?不愿陪老头子聊聊天?”

殷朝歌含笑道:“秋老约我来,就只是为了聊天?”

秋水猛一拍脑门,道:“你看我,见了你就只顾问令师的情况,连正事都忘了。嘿嘿,敝会铁长老的腰牌你留着也没什么用,还是还给我吧?”

殷朝歌一笑,摸出腰牌放到桌上,道:“昨日多有得罪,秋老莫怪。”

秋水“嘿嘿”直笑,颇有些尴尬的样子。

殷朝哥道:“秋老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秋水的脸忽然有些发红,声音也压低了:“有一个问题,很想请教。”

殷朝歌道:“不敢,秋老请讲。”

秋水的声音压得更低,道:“老弟,咱们说起来也不是外人,你说实话,我的这个……这个围棋水平到底如何?”

殷朝歌看了他一眼,道:“秋老想听真话呢,还是想听假话?”

秋水道:“当然是真话,当然要听真话!”

殷朝歌不禁一笑。

秋水道:“别笑别笑,我心里可没底。”

殷朝歌慢慢干了一杯酒,方道:“秋老以前应该会过不少围棋高手吧?”

秋水想了想,道:“大概有七八个,有一个人的名气特别大,据说是当今棋坛上有名的几个大国手之一。”

殷朝歌道:“他们都是仰慕秋老棋艺,主动找上门来的?”

秋水道:“那倒不是,敝会行踪不定,他们要找也找不到,是我久闻他们的大名,特意请他们来的。”

殷朝歌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去请这些人的,一定是肖无濑肖公子。”

秋水道:“不错,是无濑和我另外三个弟子。”

殷朝歌道:“结果呢,秋老都赢了。”

秋水道:“不错。”

殷朝歌忍住笑,道:“那些人下棋时,是不是很紧张?

是不是一边下一边擦汗?”

秋水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殷朝歌实在忍不住,笑道:“秋老还是想听真话?”

秋水怔了怔,脸刷地红了,大吼道:“云湖、烟阁、无濑、无忌,你们几个混账东西,都快点给老子滚进来!”

肖无濑四人走进来,都低着头,只是笑。

秋水板着脸,气哼哼地盯着他们,忽然大笑起来,道:“你们几个干的好事,真是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肖无濑四人跟着笑。

秋水笑骂道:“笑,笑,就知道笑!还不快替老子倒杯酒,赔赔罪?”

殷朝歌笑眯眯地只管喝酒吃菜,不去看秋水那张红透的老脸。

虽说这事的确很逗人,但说出了实情,他心里也有些不忍。

秋水实在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老人。

不知不觉间,他心里对秋水已大起亲近之意。

秋水喝了两杯酒,正色道:“你们几个给老子听好了,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在老子面前提围棋这两个字,谁提老子都不会轻饶他!”

肖无濑道:“是。弟子记住了。”

秋水又道:“亏得殷老弟是个实诚的孩子,不然,老子还不得让你们看一辈子笑话?”

肖无濑笑道:“弟子不敢。再说,要想让那些大高手们输棋,也实在不是一种容易的事,哪一次我们几个不是提心吊胆的。”

秋水道:“你还有功呢?走走走,都出去罢,看见你们老子就心烦。”

殷朝歌笑道:“其实肖兄刚才说的也是实话。”

秋水瞪眼道:“你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殷朝歌诧异道:“此话怎讲?”

秋水道:“见到了你,老子心里就酸得很!”

殷朝歌更诧异。他实在听不懂秋水这是在说什么。

秋水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到处找人下棋?”

殷朝歌哪里会知道。

“不服气嘛!严子乔当年在江湖上号称琴、棋、书、画、掌、剑、内功七绝,我当然很不服气,于是……”

“于是凡此七种技艺,秋老都用心钻研,想与家师一争高下?”

秋水叹道:“可不是,可争来争去,争的却是个笑话……”

他忽然打住话头,怔怔半晌,苦笑道:“今日见了老弟你,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是无法比得上严子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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