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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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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呢?

看样子,只能溜到爷爷的书房里去取一部书来看看了。

就取那本最最喜欢的《六一词》。

*** *** ***

木春霖的书房很大。

宽敞的书房四壁;排列着十余架满是书卷的紫檀木书柜。

木春霖早年虽只是一员武将,却一直很爱读书,甚至在当年征战岁月里,也是手不释卷。

书房北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书剑双绝”,便是段总管赠与他的亲笔手书。

隐居在木叶村的这些年中,木春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间书房里度过的。

木春霖不爱喝酒,更没有什么“汉书下酒”之类文人的酸臭毛病。他只不过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翻一翻唐诗宋词,读一点前朝野史。

能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就算是什么书都不看,只要嗅着这满屋书香,也就够惬意的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便真切地感觉到过去的岁月真的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内心的伤痛也真的已经渐渐淡化成虚空。他的心情会很平静,平静中甚至还透着一点欢愉。

木春霖现在正坐在平日他最喜爱的那张雕花太师椅上,面前的花梨大案上摊开着一卷还是他最爱读的《南华经》。

但木春霖现在的心情却很不好,不仅谈不上愉快,离平静也差得很远。

他整个人看上去却是非常地平静,如同一泓平静的没有一丝风吹过的湖水。书房里除他之外的四个人中,像他一样平静的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站在他身侧的慕容旦。

木春霖静静地看着微侧着身坐在他对面的林抚远,目光中似乎隐隐闪动着一丝笑意。

他很清楚,此时他绝不能露出半分不安的神情来。

林抚远、马阁、曹吉峰当年同他都是一殿之臣,共事多年,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呢?

刚才一番话里他不想同他们合作的意思虽然并未明言,却也是昭然若揭,明白得连个傻子都能听出来,更何况素来心思细密的林抚远呢。

他在等林抚远做出反应。

曹、马二人他根本用不着去注意,因为他们一向都是惟林抚远马首是瞻。

林抚远的性格习惯,木春霖再熟悉不过了。甚至有些林抚远自己都不会太注意的小动作,木春霖也一清二楚。

看看林抚远进书房后似是很不经意地选中的那把椅子,木春霖心里不禁暗自笑了一下。

那把椅子是他特意摆放,专门用来试一试林抚远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抚远的习惯还是没有变。不管是在哪间屋子里,他只要坐下来,就一定会坐在离门窗最近的位置,而且一定会侧身对着门窗。

他的左手一定会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而右手也一定会搁在自己微凸的肚子上_。

这样一来,无论屋里屋外发生什么情况,他都能最快地做出反应,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剑。

木春霖很快就发现林抚远还是有些变化的。虽然他坐在那里的姿式同几十年前没什么两样,但他的背部已极其明显地弓了起来,他搁在自己肚子上的右手时不时地会突然颤动一下,

这些变化当然都是时间造成的。林抚远毕竟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

林抚远努力挺直自己的后背,微笑道:“大将军,你方才所说的,果然很有道理,只不过……”

木春霖也微笑道:“林将军有话尽管直言。”

虽然他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但他的笑容还是有些发僵。

他的心也急剧地沉了下去。

林抚远开口之前,微笑之前,左嘴角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这正是木春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知道这次林、马、曹三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了,如果他拒不相从,结果只可能有一个。

林抚远己生杀心。

杀心一起,他的左嘴角就会轻微地抽动一下。这个林抚远自己也不知道的习惯,木春霖几十年前就发现了,而且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林抚远顿了顿,笑眯眯地道:“眼下的形势,已经和二十年前大不相同了,依林某看,不出三年,中原必有大乱。”

木春霖淡淡道:“能乱到什么程度呢?”

林抚远道:“乱到大明天子的宝座难以坐稳的程度。”

木春霖似是不经意地微侧过脸,看了幕容旦一眼。

他不禁暗自庆幸——让他参与今晚的会谈,绝对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林、马、曹三人的功力如何,木春霖很清楚,即便林抚远与马、曹中的任何一人联手,他自信仍能应付,但如果三人合击,则他必败无疑。

慕容旦的武功到底怎样,木春霖不知道,但他相信不会低于马、曹二人。

就算林抚远杀心已生,有幕容旦相助,脱身至少是不成问题的。

一直沉默着的慕容旦轻轻咳了一声,淡淡笑道:“晚辈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抚远瞟了他一眼,道:“慕容贤侄气度不凡,想必会有高见。”

慕容旦微笑道:“大明以马上得天下。朱棣在位时,五出三犁,威震漠北,明军将土皆为久经沙场,其战斗力可想而知,其后宣德二朝虽未大规模用兵,武备也并未松驰,林前辈何以有如此惊人之言呢?”

林抚远冷冷一笑,道:“朱棣数次远征漠北,劳师动众,又有哪一次是竟全功而返的?又有哪一仗不是仗着神机营的精锐火器,才勉强与蒙古铁骑相抗衡?宣德以来十余年,虽然表面上看武备末废,但蒙古人不也到现在仍然活得很自在吗?!”

曹吉峰点头道:“林将军所言甚是。我看大明的几个皇帝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这个皇帝更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朝中大半,还不都是那个没卵子的王振说了算。

自脱欢一统蒙古诸部,瓦剌日见强盛,也先继位为太师后,更显雄心勃勃,蓄意进取中原。近年来贡马的使者一年多似一年,去年据说已有二千余人,明廷打堂时,已经大感不耐烦,宫赐也是一年少似一年,这帮使者回去时,便沿途抢掠财物。如此五次三番,我看双方迟早又得大动干戈了。”

慕容旦微笑道:“那么以曹前辈之见,双方一旦开战,孰胜孰败呢?”

曹吉峰仰了仰头,道:“瓦刺铁骑素来纵横无敌,又经也先数年间厉精图治,明廷必败无疑。”

慕容旦道:“哦?前辈能如此肯定?”

林抚远冷冷道:“不单曹将军是这样想,林某也是这样认为的。近年来明廷已经放弃了对大宁卫的镇守,如此一来,不说漠南一带已经失去控制,便是辽东一线也少了辅翼,林某征战疆场多年,还真没见过这等敢冒兵家大忌之事。”

慕容旦目光一闪,微笑道:“晚辈以为,纵然明廷已然放弃对大宁的镇守,但有朵颜三卫在,也先也不敢冒然起兵吧?”

林抚远不屑地道:“三卫哪里经得起瓦刺铁骑一击!

保不准他们还会倒戈向南,甘为也先前驱呢!”

马阁不甘寂寞,抢着道:“想来中原一带和平日久,民心必定俱战,果真战事突发,人心必将大乱。林将军以为如何?”

林抚远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只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木春霖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他并不是觉得这三人所摆的理由难以反驳,只不过不愿反驳而已。

既然林、马、曹三人借思机发起兵之机报复“大理阁”的决心已定,他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了。

林抚远道:“目前形势对我们可谓极其有利。第一,明廷北部边防一年比一年吃紧,难以顾及南疆,黎利恢复安南国,明廷却没有拿出一个有力的措施来,便是极好的例子;第二,东南沿海一带,倭子屡次进犯,朝廷虽头疼却又拿不出解决的办法,这也说明了朝廷的无能;第三,中原白莲各教势力越来越大,王聪儿虽举事不久就被扑灭,但邓茂士、叶原留诸人又已相继起兵,大乱之期,已是指日可待;第四,段总管旧部十有八九仍是忠心耿耿,都在待机而动;第五,云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我等在此征战多年,熟悉地形;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握在手,何愁大事不成!”

他直盯着木春霖,慢慢地道:“大将军,你看呢?”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木春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一眨眼间就像是多了一倍,也深了一倍。

他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三人,道:“三位想必也看得出,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清闲散淡的日子,加之年事日高,精力也大大不比以前,欲图大事,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林抚远勉强笑道:“如此说来,大将军是执意不肯出山喽?”

木春霖淡淡道:“非不肯也,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林抚远沉声道:“难道大将军忘了段氏一族待你的恩情了吗?”

曹吉峰忙笑道:“林将军不要太性急嘛,大将军又怎会忘了段家的恩情呢?只不过……”

林抚远瞪眼道:“只不过怎样?”

曹吉峰看了木春霖一眼,赔笑道:“只不过大将军素来思虑慎密,一定是在考虑咱们一时间还没想到的诸多因素而已。”

林抚远目光闪动着,拱手道:“林某适才口不择言,尚请大将军谅解。”

木春霖笑了笑,淡然道:“林兄说哪里话,咱们也算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林抚远点点头,道:“那么,起兵复国之事,大将军以为可行否?”

慕容旦知道,今晚这一关,木春霖是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了。

林抚远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曹、马二人虽然看来一团和气,但他们的右手一直都虚罩在腰间的刀柄上。

木春霖沉吟着,慢慢道:“曹兄方才所言,正中木某的心思。林兄所谈及的,一共五点,好像是诸方形势都对我有利,但事情都是多方面的,有其利,必然也有其不利,三位以为如何?”

曹吉峰道:“请大将军明示。”

木春霖道:“南方的确是地势险要,但易守难攻之说,木某就深不以为然。”

林抚远道:“地势险要,自然就易守难攻,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木春霖淡淡道:“前朝至今,一鼓而下云南,前有元世祖忽必烈,后有明将沐英,这总是事实吧?”

林抚远一怔,道:“这个么……”

木春霖道:“沐王府经略云南数十年,雄兵数万虎踞大理,不说咱们的兵力绝不可能超出他们,便是在作战经验上,也未必就强过他们多少。”

慕容旦不禁暗自点头。木春霖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大理素来弱小,当附中原以图平安,方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免遭刀兵之祸,再说,思任发、思机发屡次起兵,哪一次不是被杀得片甲不留,仅以身免?”

林抚远哑然。

曹吉峰道:“曹某以为,对咱们最最有利的,当是承平之民…·”

木春霖叹了口气,道:“既然承平日久,则明廷国库必然充盈,正是因为钱粮充足,则战事一起,就绝不会有后力不继之忧。诸位试想,木某所言是否还有几分道理?”

林抚远冷笑道:“看似有理,细细想来,却又无理。”

木春霖道:“哦?”

林抚远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我四人身受段氏恩宠,自当为段氏一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才对!”

木春霖看着他激奋之下已略显扭曲的脸,叹道:“三位老兄,实不相瞒,木某以为恢复之计万难实现,不如放弃的好,且让大理百姓安安生生过几年平稳的日子吧。”

林抚远站起身,踏上一步,沉声道:“这么说,大将军心意已决喽?”

木春霖点头道:“木某已是风烛残年,不想再参与此事。三位要做,尽管做去,木某决不阻拦,更不会去告密。三位当可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林抚远反倒怔住了。

虽说他杀心早生,但他们到底是相交大半辈子的老朋友了,一时之间,还真下不了手。

但要他就此罢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因为木春霖在段氏旧部中的声望实在太高了,复国之事如果木春霖不出面参与,段氏旧部中,十之四五的人都不会响应。

林抚远眼中杀气暴涨,左手一举,右手已握住剑柄,“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剑气森森,花梨大案上的两支烛火顿时暗淡下来。

曹吉峰也已握紧了刀柄,却并未拔刀,他看了看端坐不动的木春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慕容旦,迟疑着道:

“林将军,还是让大将军再考虑考虑吧。”

马阁却已举起弯刀,一步一步向木春霖逼去,咬牙道:“没什么好考虑的了,一刀杀了最干净!”

木春霖惨然一笑,道:“马兄,你我相交数十载,还真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人。”

林抚远伸手止住马阁,道:“大将军,个人私情为小,国家之事为大,林某再问你一次,你出不出山?”

木春霖缓缓站起身,道:“木某与三位曾同生共死,转战半生,三位何苦如此相逼?”

林抚远长剑平胸,咬牙道:“箭在弦上,大将军勿怪!”

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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