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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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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这些我都想过,只是苟攸讲出来,更能引我深思。

他接着道:“张让、蹇硕争宠,对卖官西园的便利之权,还有诸如什么进贡、朝贺、通使之类的优差,都暗自争夺。现在曹节病亡,其权尚未着落,张、蹇等人岂能甘心把美差双手拱送给对方呢?你若上朝看看,那些个中常侍,哪个不是贪图享乐之辈,要他们不理朝政,退避田乡,真可谓之无稽之谈。”

我哼了一声,道:“真该使点手段,让他们知道:与我对抗,决没有什么便宜可捞,说不定还会把老命赔了进去,那他们应该就会安稳些了。”

荀攸笑道:“正是。颜兄可遗书张让、蹇硕、赵忠,陈述利害,一面将三路汉军击退,最好能予以重创,那样无论是谁,便都不得不重新审视颜兄的本事了。”

我哈哈大笑,道:“我的利用价值大了,他们便会放弃消灭我的念头,改成利诱了。那时我便正中下怀,毫不客气……哈哈,不过那三路汉军,光是重创还不够罢,能歼则歼,能收则收,决不要姑息养奸哪,哈哈!”

荀攸喜道:“原来颜兄更有妙策。”又啧啧地道,“正中下怀,姑息养奸!真是精妙绝伦。颜兄文藻奇才,乃典章堆彻句高手,随口道来之辞,比之我朝文人所做诗赋,还更深一层哩。”

我摇摇头,支吾过去,荀攸称赞了一番,这才道:“公达料想张让等人见颜兄如此高超,必定纷纷招徕。他时如能得见皇帝,又能让他亲口御封官职,嘿嘿,便是刘焉等辈,又能奈颜兄何?”

我大喜道:“荀兄这一招高深莫测,却是十分易行。只要对各方加以利益引诱、武力威慑,很快便能让他们全面瓦解,至于刘焉那方面,更是容易对付啦。朝廷招降,我便投降,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在这种事情上钻牛角尖?”

荀攸也是喜滋滋的,但仍是慎重道:“此计行使的关键,就在于颜兄能否击退汉军围攻,若颜兄一战建威。朝廷震惊,而此时京畿四面,又再无重兵可以层层围堵。那时颜兄及时上表请降,再利诱张让等人为你说话,皇帝必可改变主意,说不定还会因得到颜兄这样的人才而大喜若狂呢!”

我禁不住大笑起来。

小清走过来,道:“门外有人来了,你小声点儿!”

荀攸猜出是下人听见房内响动,因此来查看的。提高了声音,意气风发地叫道:“来人,速速预备一桌好菜,府上有贵客来了!”

用过早饭,荀攸便吩咐备车。他已知洛阳城昨晚鏖战了一场,迫不及待地要到府外观一观汉军动向。

当下由荀攸亲信赶驾车马,向城西赶去。快要到城门时,荀攸吩咐停下车来,叫来一名司马,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似是认得荀攸,先恭声问了好,才道:“原来荀大人还不知道。昨晚羌寇之首颜鹰,挥军万余,趁夜进攻洛阳,从四更时直打到将近天明,好不容易才被我们击退了……”

荀攸接口道:“怎么会有万余呢?我听说只有三千而已。”

那司马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大人昨晚没来城上,才出此大言吧。颜贼的军队,攻势猛烈,城外合围之人,以擂木轰城,火把密密麻麻地,放眼看去,像鬼火一般,到处都是。”

荀攸咳嗽了一声,似是对那人骂我“颜贼”有所抱歉,却接着道:“颜鹰来势汹汹,怎地又会攻不进洛阳城了呢?”

那司马道:“我看是这贼子害怕了。我们还有三路人马数万之众,正准备围击。颜贼恐是得了消息,这才有所顾忌,主动撤兵了。不过他虽没攻进来,我们西头守城的部队,却也被打得焦头烂额,现在方知年初时,颜贼在凉州树立的威名,真是当得!”

荀攸听他懊丧的口气,忍不住笑道:“你们能和颜鹰交手,还竟然未败,应是件该高兴的事才对,怎么如此惶惶丧气呢?”

我心中大喜,知荀攸在拍我的马屁,心道:荀兄表面上看来真是愚昧,可骨子里精细得很哩!凝神听去,那司马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仗并非颜鹰亲来,实是其属将司马恭率兵来攻,已威势如此了!颜贼退去之前,还往城内射了万余封文告,现在兵卒们无不议论纷纷。此事报知大将军,他已命众军司马立刻收缴文告销毁,敢于藏匿者杀无赦。可是直到早晨我们才收了几百封文告,恐怕此事闹将下去,还要对朝廷不利呢!”

荀攸知道是我的计谋,仍是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文告?可否讲来听听。”

那司马压低了嗓门,道:“若被将军听到,是要杀头的。好在大人与我是朋友,便告诉你也无妨。”

我心下暗笑,偷眼往外望去。小清待要阻止,我另一手已轻轻握住了她。只见那司马皱着眉,低低地道:“……颜贼声称,他早已投了朝廷,而且本在袁绍府上和张常侍府上做过事,而且是因功升迁为偏将军,奉旨招兵买马,赴屯长安的。”

荀攸微微一笑,颔首道:“确有此事。”

那司马大惊,道:“真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颜贼故意抬出张常侍的牌头吓唬军卒呢。”眼珠一转,笑道,“看来这又是一条惊人的消息,待会儿我便要和兄弟们商量商量。”

荀攸哈地一乐,示意他继续讲。那司马道:“颜贼还称朝廷里有人抬出这事,公然和张常侍作对,是有意挑起事端。还骂那人偷偷摸摸,在暗处调兵遣将,要对付他。他还请求朝廷下旨,平息这次争端,他甘愿领受重罚。荀大人,你一向消息灵通,可否告诉末将,那‘在暗处偷偷摸摸’之人,到底是谁?”

荀攸笑道:“我告诉你,你得发誓不要提起是我说的。”

那司马喜出望外,赶紧发了个毒誓,荀攸这才附在他耳上轻轻说了个名字。那门尉惊道:“哦,原来是他!这可有点儿棘手,只不知张常侍大人能不能对付得了。嘿,不管怎么说,都有一场好戏看了。”

荀攸不再理他,跳上车来,留下那人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荀攸朝我笑道:“颜兄这条计策乃公达闻所未闻,但细细想来,却是大有道理。夫战,在乎军心。此时洛阳军众,恐无人不知颜兄所言,而见朝政混乱,争端数起,却是宦官弄权小计,还不心思大寒么?”

我颔首道:“正是。谁无父母,谁无家庭?士兵们也是人,谁愿意当炮灰,甘心不顾一切为别人卖命呢?现在流言蜚语,恐怕已经传遍了京畿。但我的用意不光在乎此,其中隐隐有为张让开脱之辞。你想,这事即使闹到皇帝那里,张让也可转个脑筋,对他说我早就投降朝廷了。那蹇硕还有什么话好说?哼哼,即使追究张让不报之罪,也比‘窝藏重犯’的大帽子好戴得多。”

荀攸细细咀嚼着我的用意,拊掌道:“真是好计。若公达所料不差,张让见到那些掷进城来的文告,便会立即派人大造声势,定会在此节骨眼上,重重对蹇硕一击……”

我接口道:“蹇硕此时恐怕是骑虎难下了,事情经我们这般推波助澜,已完全超乎了他们两人间的勾心斗角,而变成政治斗争成败与否的大战役了!”

张让府。

荀攸是大将军何进征召的“天下名士”之一,通名报姓之后,张府家丁自也不敢怠慢。尤其是一封银子递上去后,办事的效率更见提高。不过片刻,便有人出来道:“张大人刚从宫中回来。请荀侍郎在厅上稍候。”

荀攸拱拱手道:“有劳。此次下官来见张大人,实因还有一位张大人的故友随我一同前来,他不想公开身份,请烦通报你家大人。”

那人看来是以为荀攸车中尽是贿赂了,当下眉开眼笑地道:“知道了。”转头朝仆役道:“带几位贵客到厅上。”

一边早有人巴结地开了偏门,荀攸便指挥车驾,直到府中才停了下来。当下掀帘道:“颜兄,人心莫测呀,此时事态尚不明朗,你贸然来见张让,恐怕会遭到灾祸呢。”

我下了车,伸了个懒腰,道:“我有什么灾?倒是你,擅带重犯,私闯常侍府,才是大罪!还是留心点儿自己的脑袋吧。”

荀攸坦然道:“公达无虑。颜兄,若是觉得前道危险,回头还来得及。”

我哈哈大笑,小清也跳下车来,笑道:“放心好啦,有我在,颜鹰不会掉了半根汗毛,你就快点回去吧,若你也留在此拼命,才真是拖我的后腿呢。”

我斥道:“清儿!”

荀攸怔了一怔,朗笑道:“原来嫂夫人自有过人之术,公达倒是多虑了。颜兄,今次一别,后会之期便不远了罢?”

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相视大笑。我望着虽品貌文弱,却是神采超然的荀攸,猛然间脱口道:“对了,在下还有一件重托,就看荀兄能不能首肯了。”

荀攸见我说得郑重,正色道:“公达愿为颜兄分忧。”

我笑道:“军中久无主将,必生异心。荀兄若能暗中出城,持我令牌、代我统军击贼,不知可否?”

荀攸吓了一跳,道:“颜兄真可惊煞公达!让我……统领颜兄的军队和朝廷动手吗?”

我笑道:“正是。莫非荀兄以为,颜某人乃贼羌之首,所战非义吗?”

荀攸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公达只是想,只是想说,这事,是不是……公达年纪轻轻,毫无御兵之术,论资排辈,也决轮不到我来担当主将呀。颜兄手下猛将如云,又有良谋以辅之,应该无所阻碍的罢。”

我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战场上千变万化,情况随时都会更改的。我定下的只是大方向,具体指挥起来,还是要靠将领来实现。司马恭勇则勇矣,却不善御谋,而荀兄是我见过最能谋划的能人智士了!不若你来代我的长史出主意,实际上由你指挥,何如?”

荀攸毕竟血气方刚,虽是犹犹豫豫地,脸已涨得通红。

我已看出他十分想真刀实枪地干几场大仗,大喜道:“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五更时,我派夫人接你出城。你想办法在朝廷上请几天假就是。”

荀攸咬咬牙,道:“这倒不必。公达疏于公务,平常一个月也做不了几文书,这一次倒是准备替颜兄应应急了。”

当下见张府家人来接,他急道:“那公达就先告辞了。

若你们这两天不走,还到我家来,我们再好好地聊一聊。”

送走了荀攸,小清顿时也人影不见。我暗暗好笑,知她不想再看见张让、颜复,就朝那仍有些面熟的家丁笑道:

“老爷还在后堂吗?不用通报,我自己进去便了,老爷这趟招我回来,恐怕又有大笔赏银打下来……”

张让此刻正舒舒服服,让几个丫头按摩、捶打。见到我头一个动作,就是倏然惊起,手上那盏陶盅,也摔在地下,“砰”地跌了个粉碎。他像是以为我挥军已取了洛阳似的,望望门口,连叫唤声都发不出来。

“张大人安好。”我屈膝躬身,致了个标准礼。张让这才回过神,尖声道:“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我不要见你!”

我笑道:“张大人息怒。我知道大人在怪我瞒着你,没有把以前做过的事情说出来。不过颜鹰早就‘改恶从善’了,要不然怎会帮着大人出谋划策,还甘愿为大人招兵买马,鼓足声势呢。”

张让见只有我一个人,胆子顿时大了,挥手斥退了丫头,叫道:“我,我才不管你改不改过,现在你送上门来,难道以为我真会顾忌情面,不肯抓你吗?”

我见四下无人,禀道:“张大人,卑职冒死来见,实是有很重要的信息要禀报大人。蹇硕那厮,专门与大人作对。难道大人就不想压一压他的威风吗?”

提到了蹇硕,张让的眼中,顿时神色不定。道:“藏匿贼首,可是灭门的大罪。我要不是看着你写的那文告的份儿上,才不会傻到听你废话的地步呢。”

起身便唤颜复。我赶忙道:“万万不可。张大人还不知道吗?即是颜复这厮背着大人偷偷向蹇硕传递消息,借此换点甜头。我的事情,也是他捅出去的。蹇硕有了这等安插在大人跟前的密探,还不有恃无恐?我看大人脸色郁结,定是这段时间蹇硕不断挑起争端,而大人只能一味容让的结果吧?”

这句话正打在了张让的要害处。我猜也能猜到必是如此,蹇硕不过是个为几两银子赏钱就能怀恨在心的小人,睚眦必报,典型的市井丑角。他若占得了上风,还不拼命地向对手施压吗?

果然,张让眉头皱了半晌,触电般地跳了起来,“原来是这鼠辈!”咬牙切齿,“我说怎么蹇硕知道得那么清楚,原来有人胆敢出卖我。”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尖声道:“谁也不要进来!传令下去,今天我不见客人,叫颜复呆在房里,我过一会儿有事要他办,不准走开。”

外头众家丁皆是莫名其妙,但听主子似有怒气,惟恐他发在自己头上,哄然应声,便急忙退去。张让关上了门,恨恨地道:“这鼠辈出卖我,我便要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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