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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医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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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谁呀?”
“我,抢救室的几个护士,还有今天一起值班的亚历山大大叔。我们叫了好多外卖,待会儿轮流聚餐吃饭。”
“好的。当然参加!马上去。”挂了电话,我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调到了抢救室。
抢救室还是一如往常的忙碌,空置的床位只剩下两张。亚历山大大叔和一名护士正在挨个巡视着病人,看见是我,亚历山大大叔用手指了指里屋:“快进去吧,他们都在里面,我们轮流出来照顾病人。”
里屋就是紧挨着抢救室的一个屋子,和内科办公室一样,是一间“多功能”的屋子,抢救室是任何时刻都离不了人的,因此,值班医生的吃饭、休息、查房和会诊都集中到这间小屋,抢救室一旦发生点什么风吹草动,或者外面的一线医生忙不过来时,屋里的后备力量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
推开里屋的门,浓郁的菜香扑鼻而来,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满了菜肴,八九个医生护士围坐在一起,把小小的里屋填得人气十足。看见我来了,石静在自己身边挪出一个空位。
“真香呀!难得抢救室能够在年三十吃顿‘团圆饭’。”我心里暗自感叹自己中午没吃饭真有先见之明。
“吃饱了,待会儿才有力气干活。”石静笑着摇了摇头,“等老百姓们的年夜饭都吃完了,我们就该忙开了。”
“也对。想必到时候急诊会来一批胃肠炎、酒精中毒,甚至急性胰腺炎的病人吧,等放了鞭炮还会送来一些外伤的。”我坐下来,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呸呸呸。大过年也不挑点吉利的说。”我被屋里的急诊护士们群起而攻之,猛地意识到自己还真是触了别人的霉头,连忙赔笑。
“没事,吃了我们的饭,我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内科总值班扣下来。来了什么病人都只管让他来搞定。”石静用筷子敲了敲饭碗。
“呵呵,好呀,只要科里没什么事,我就留下来帮你们。”我说得一点也不违心,心想着大过年的待在一个热闹点的地方倒也不错。
“好,就这么定了。一顿饭捞了一个得力干将,真值了。你可要多吃点。”石静端起一盘红烧肉摆在我面前。
大家吃得毫不客气,盘中的菜肴很快就只剩不到一半,石静和一个护士又迅速地扒了几口饭,起身出门,换了亚历山大大叔和刚才一起巡视的护士上桌。又过了一会儿,桌面上的菜盘都见底了。
大家举起一次性纸杯中的可乐一饮而尽,齐声祝贺:“新年快乐!”然后收拾完桌面,各自散去,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我信守诺言,和石静一起坐在抢救室的护士台边上,静候新病人的来临,我检查了一下值班手机的电量,打算今晚就这么在抢救室待着了。
晚上九点,我和石静走出抢救室去透透气。抢救室外头是分诊台和各科诊室,内科诊室门口已经排了一溜不长不短的队伍,外科诊室也在接诊数个爆竹外伤的病人,妇科和儿科诊室倒还算清闲,两个诊室的医生站在门外,仰头看着候诊大厅墙头电视上播放着的春节联欢晚会——这对不少人来说好比过节吃饺子一样重要,排队等候中的人们,但凡病情还可以的,大都也仰着脖子观望着。
“你看那些有心思看电视的,十之七八是没必要来急诊的,或者得的只是小病,在社区就能简简单单搞定。不过想来社区医院的医生们也都过节去了。”石静靠在抢救室门沿,对我说。
“这样一想,我们还真是敬业。”我扫了两眼正在播放的节目,内容样式还是一如既往地陈旧,“不过好在都是小病,今晚这架势,我们在抢救室待着应该还挺舒服吧?”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位老年人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到分诊台,嘴里喊着:“医生,不得了了,我家老人晕倒了!”他背上的那位老人,脑袋斜枕在年轻男子的肩头,随着跑动的步幅一上一下地轻轻晃动着。
“看,经不住念叨吧?”石静白了我一眼,快步迎上前去。
分诊台护士将老先生放在平车上,石静摸了摸颈动脉,然后拨开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这时一个年轻女子也从急诊大门跑了过来,紧张地拽起年轻男子的手,看起来他们俩应该是夫妻。
这对夫妻告诉我们,他们俩都在外地工作,老先生就住在医院对面的胡同里,老伴去世了,平时就一个人住。今天过年,老先生张罗了一桌饭菜叫孩子回家过年,但不幸飞机晚点了,他们到家的时候已是快九点,屋里灯亮着,但敲了一阵房门无人应答,丈夫在纳闷中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一看,惊讶地发现老先生居然倒在地上,他赶忙背起老人,拔腿就往医院跑。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血压170/95mmHg,心率106次/分。”我们正交谈着,在一旁测生命体征的护士向我们汇报,接着,她给老先生接上心电图的导联,准备查心电图。
“有可能是高血压导致的脑血管意外,马上拍一个头颅CT,送到抢救室。”石静指了指CT室的方向,告诉家属做完了心电图就往那边推。
护士脱去老先生的鞋袜,只见右足踝处露出一处浅溃疡,护士安放心电图电极时有意避开了那个部位,接着,护士解开老先生的上衣,在老先生胸前固定胸前导联。这是一个偏胖的老人,平躺时腹部仍是隆起的,我站的位置刚好靠近老先生的腹部,低头一看,腹壁上有些不起眼的小针眼。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我抬头问那对夫妇:“你们父亲有糖尿病吗?”
“没有啊,从没听说过。”年轻夫妇互相看了一眼,疑惑地摇了摇头。
“查个指测血糖吧。”我示意护士。看来,这位空巢家庭的老人平日和在外奔波的子女交流甚少,我接着对年轻夫妇说道,“你们看这些腹部的小针眼,应该是注射胰岛素的部位,再看看老人家的脚,对,就是那个溃疡的位置,这像是糖尿病足的表现。得糖尿病的时间久了,会出现外周神经病变和远端血管病变,容易发生糖尿病足。老人家穿的鞋子摸起来硬邦邦的,和脚踝摩擦久了,就容易发生溃疡。”
年轻男子摸着老人家的脚,又掰了掰那双鞋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爸,您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呀?”
这时护士的血糖测出来了:“1。8mmol/L!”
“推40ml高糖,再挂上一袋葡萄糖氯化钠!”石静对分诊台的另一个护士说道。
“糖尿病不应该是血里的糖分高吗?怎么还能用糖呢?”年轻女子一脸的疑惑。
“老人家应该是个糖尿病病人没错,但现在这个情况叫做低血糖昏迷。人的脑子只有靠糖才能运转,如果血糖太低,脑子就转不动,接下来就会昏迷。这时候,交感系统会兴奋,心率、血压都会跟着往上窜。所以,我们先不提头颅CT了,试着把血糖恢复到正常,如果到时不灵再谈下一步。”护士的心电图完成了,石静一边解释,一边摘下电极,帮着老人扣上衣服,“至于原因,我想问问你们,你们回到家时,老人家张罗的满桌饭菜是不是还一口没动过?”
年轻夫妇愣在那里不明所以。
“规律饮食对糖尿病病人十分重要,不然血糖就会像过山车一样。还有,过年了,给你父亲的鞋子换个新的,材质要软一点的。”我补充说。
年轻男子拉起老人家的手,贴在自己额头,良久,他低声哽咽:“爸,您受累了,儿子回家了!”
护士准备好输液的器材,引导年轻夫妇把平车推到候诊大厅的一个角落,年轻男子一路上都把老先生的手牵得很紧。
“嘿,你说,一个糖尿病病人在满满一桌饭菜前把自己饿出低血糖,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安置好老先生,石静对我说。
“但又有谁知道一个孤独的老人沉浸在思亲情绪中时会有怎样的举动呢?”我看到那个年轻男子还在懊悔中哽咽着,吊瓶里的液体正一滴滴地流着,配合着他落泪的样子。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老人家醒了过来,他们说了会话,然后我看到一家三口拥在了一起,老人家脸上浮现出的满足和儿子脸上的泪痕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我还没来得及欣赏大年夜里的这点小温暖,救护车的鸣笛在急诊门口响起,急救人员抬着一个担架朝着抢救室飞奔而来,后面紧跟着的两位男子看起来像家属。
“男性,64岁,20分钟前吃完年夜饭后大出血,昏迷。我们接手时血压只有74/45mmHg,正在快速补液,还用了多巴胺。现在血压升到了94/56mmHg。”急救人员和我们交待病情,他的语速飞快。石静和几个护士迎了上去,把病人挪到病床上。我第一眼看到病人时,不禁吓了一跳,他的口角和鼻周布满了血迹,连担架上的枕头也被鲜血浸了一大片,样子有些可怖。
“应该是消化道大出血,他有肝硬化吗?今天喝酒了吗?”石静机关枪似地向家属和急救人员发问。
“没,没有肝硬化,不过今天的确是喝了酒。医生,我父亲以前有支气管扩张症,两年前有过大咯血,样子和现在的很像。”其中一个家属说。
护士接好了心电监护仪,我看了一眼,除了血压外,血氧饱和度也不乐观,只有89%。如果肺出了毛病,比如咯血时,血氧饱和度就会降低。但如果是呕血,来势凶猛时,难免发生误吸,血氧饱和度同样可能下降。
这两者的鉴别十分重要,因为后续的治疗手段截然不同。教科书上提到消化道出血时,总是用咖啡色来形容这种被胃酸浸过的血液,但这一招遇到大出血可就不灵了:只要出血足够快,流出来的血总会是鲜红的。犹豫了一小会儿,我从抢救车里拿出一根胃管:“放根胃管,如果引流出来的是血,就倾向于是消化道出血。如果不是,我们就按大咯血处理,然后拍胸片证实。”
石静默不作声,拿起治疗盘里的一瓶络合碘走向担架,拧开瓶盖就往枕头上的那一滩血迹上倒,那团鲜红上绽起一抹深蓝,和血迹混杂在一起,颜色越变越深。
“看,是消化道出血!年夜饭肯定离不开淀粉类的东西,淀粉遇到碘就会变色。”石静指着枕头上的那抹深蓝。原来还有这一手呀,我看得有些意外。
了解了怎么回事后,一切都变得好办了。亚历山大大叔也亲自出马,我们针对上消化道出血泵上了洛赛克(2)抑制胃酸,又给病人放置了胃管引流,接着请来了消化内镜的医生,检查结果是一处胃溃疡出血,经过镜下止血,消化道出血止住了。
“不错呀,光是撒点碘酒就能诊断出疾病来!”处理完这个病人,我们几个人站在抢救室的洗手池边洗手,我对石静竖起了大拇指。
“你也很牛呀,你的好眼力也帮了那个低血糖的病人少费不少周折呢。”石静同样对我回以敬佩的眼神。
“在我们急诊科,最讲究这种快速反应和决断能力了,这在面对昏迷病人时尤其重要,病人不能自己开口说话,周围又没有人能确切地告诉你发生了什么,这时候,一两个小细节常常会给你很大帮助。”亚历山大大叔不失时机地加以总结。
这时候,分诊台的护士把头探进抢救室大门,对我们喊道:“你们快过来看看,又来了一个昏迷的病人!”
“哦,今天是‘国际昏迷日’吗?”石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往分诊台跑去,我和亚历山大大叔紧随其后。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躺在平车上一动不动,身边站着一对中年夫妇,眼神焦急地盯着她,分诊台的护士正在给她测量生命体征。
“血压83/46mmHg,心率57次/分,呼吸频率10次/分,血氧饱和度93%。”
石静一边听着测量结果,一边确认年轻女子的意识状态,然后她开始了体格检查,动作迅速而有针对性,最后,她挠了挠头:“除了瞳孔对光反射弱,其他没有什么阳性发现。”
“这是你们的女儿吗?告诉我们事情经过吧。”亚历山大大叔对中年夫妇说,刚才石静在查体时,他们的目光紧紧追着石静的手移动,他们微微俯身,竖着耳朵,一副恨不得下一秒钟就从医生口里听到诊断的样子。
“是的,是我们女儿。晚上我们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吃完饭,我们老俩口一起看春节晚会,女儿说今天工作累了,先去休息,晚上十点多,小区里有人放烟火,可热闹了,我们去喊她起来一起看,结果……就发现她叫不醒了。”那位父亲模样的人说,他看上去还比较镇定,而那位母亲脸上挂着泪痕,一声不吭,目光始终没离开女儿。
“你们女儿以前有什么疾病吗?”
“没有。”父亲摇了摇头。
亚历山大大叔又仔细看了看平车上的年轻女子,然后,他突然凑近盯着她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
“女儿结婚了吧?出这么大的事,她丈夫怎么没一起来?”
“就我们俩叫120送来的。女婿工作忙,今晚值夜班。”
亚历山大大叔抬起头看着我们:“准备洗胃!抽血样和胃液送毒物检测。”
我和石静不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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