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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正传-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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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从文终于明白自己吃了大亏,那一千块钱连同自己的“爱情”,全进了乌有之乡。他心里十分害怕,每天作事都心不在焉,只想寻找出一种不失体面的解救办法,可是想来想去想不出。那个姓龙的商人隐约知道了这件事,私下向沈从文许诺,替他补足这一千块钱的亏空。但人要脸面树要皮,这事总有一天要被人知道。他感到在芷江再也无脸见人。既然种种办法都无从补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主意已定,他便给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上说:……我作了错事,对不起家里,再也无脸见人。我走了,这一去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沈从文胸口酸胀得紧。想到自己的行为不知道连累到母亲有多少气怄,他感到自责的痛苦。同时,他又觉得心里好像有一点委屈。自己并不是不想学好,到芷江以来,自己一心想认真办事,好好作人,却不明白为什么结果偏偏与自己预期的全然相反。这责任似乎不该全由自己负担,可又不知道该怪罪谁。

  他呜呜地哭了。

  他将写给母亲的信,连同在钱庄存款的票证,一起留在家里,用一张包袱,胡乱裹起一些换洗衣物,然后搭上一条开往常德方向的船,瞒着母亲和熟人,悄悄地离开了芷江。







沈从文传……小客栈里的“红娘”






小客栈里的“红娘”

  船到常德停泊后,沈从文带着随身小包袱,上岸寻找宿处。常德不是这次出走预定的终点,但他必须在这里转船,才能继续远行。

  他在沿河码头的河岸上走着,心里仿佛极为悲壮。芷江的事做得实在太过丢脸,他也曾模模糊糊萌生过用什么方法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终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得越远越好,到北京去,到一处没有任何熟人的地方去,不独让家里和熟人不再知道自己的存在,忘记自己丢人现眼行为,也让时间洗刷尽自己因痴心糊涂所蒙受的耻辱。

  他来到中南门里,寻找那个取名“平安”的小客栈。他早先就听说,这客栈的老板和自己的大舅相熟。当年办邮政局时,大舅来常德办事,就住在这个客栈里。当他终于找到这个小客栈时,突然从旁边蹿出一个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哈,这不是四弟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那人将沈从文上下打量一番:“看样子,你是来寻找住处的吧?我们兄弟有缘份,我也住在这里。你就和我住一处吧。”

  沈从文一眼就认出他是表哥黄玉书,大舅的儿子。记得小时,因黄家姑表姐妹多——聂家四个,杨家一个,沈家两个,这表哥一天到晚便在她们圈子里转,一来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从文的外婆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烦:“这叫雀儿又来了!”

  在这陌生地方见到自己亲戚,沈从文宽了点心。到客栈里后,各人问起对方情况,沈从文得知表哥从常德师范学校毕业后,跟随大舅跑过北京、天津许多大地方,各处我事作没有结果,没奈何回到常德等待机会的。到后听沈从文说及离家的原因和去北方的打算,黄玉书说:“老弟,这点点事有什么要紧!想开点,车到山前自有路。要去北京?莫急,先陪我在这里住一阵子,实在不行,明年我和你一同去。路太远,麻烦事多,两人同去也好互相照应。”听表哥说得有理,沈从文便随他在这小客栈里住下来了。两人名为等机会找事做,实为本地人所说的“打流”。每天除了在客栈里吃饭、睡觉,便是到常德大街小巷、河边码头各处闲逛。

  常德是一座中等城市,湖南著名的水码头,沅水从城南流过,下注洞庭,上贯川、黔,扼住湘西的咽喉,为各种货物上行下放的中转集散地。延长千里的沅水流域及上游十多条支流,十多个县出产的桐油、药材、牛皮、猪鬃、烟草、水银、五倍子、生漆、鸦片烟,从这里经洞庭远往长沙、武汉、上海;东南沿海所产鱿鱼、海带、淮盐、花纱、布匹、煤油、药品、白糖等轻工业产品及日用消费品,也经这里远往湘西及川、黔边境吸收消化。这作成了常德商品经济的发达。表面看来,城里活动着的各种军政要人,清客幕僚,城门口张贴的因时局变化而变化的各种税收广告、政治宣传品、广东上海壮阳补虚药物和“活神仙”、“王铁嘴”一类人物看相卖卦广告,以及经营妓女业的人物,正维持着市面的“繁荣”,而真正支持着这一切活动的,还是河面上几千大小船只和数万名掌舵、拦头、推船、拉纤、抛锚各种水手。

  因此,真正吸引沈从文的,还是那条几里长的河街和码头。每天,沈从文都要在那条河街上走一两个来回,看小孩子斗鸡、打架,军队中人放马,染坊工人下河漂布,听卖糕人敲竹梆,卖糖人打小铜锣。有时,一个妇人因家里的鸡被人偷去,正坐在长街门前,一面“砍脑壳”、“杀千刀”乱骂,一面用菜刀在一块拟作偷鸡人的木板上剁。住“麻阳街”一段的妓女,身穿印花红绿洋布衣裤,粉脸油头,一边坐在门前长凳上晒太阳剥葵花子,一边用麻阳人腔调唱歌。船拢码头后,一时间满街都是水手提了干鱼,扛着大南瓜,船老板携带各种礼物到处走动,分送亲朋熟人。每当那些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从码头上岸,随身行李上正贴了上海、北京旅馆的标签。沈从文必赶上去辨认那些标签,打量它的主人来自何处。遇有送葬队伍过身,他又跟在后面到墓地去,看他们下葬的方法与湘西地方的异同。

  他还喜欢站在码头上,辨别沿岸停泊的各式各样船只和各种不同气质、禀性的弄船人。除了在沅陵见过的洪江油船、麻阳船、辰溪船、洞河船、白河船,还有三桅大方头,俗称“大鳅头”的盐船,头尾尖锐,装运粮食飞越洞庭湖的“乌江子”和来自常德不远处、专载人客的“桃源划子”。前两种船算是沅水流域的外来客,后一种可说是本地户。今沈从文感到十分稀奇的,是船只与弄船人性格的某种契合处。一如洪江油船的颜色鲜明、富丽堂皇,船老板也照例高高个头,穿长袍,罩青羽纹马褂,戴呢帽或小缎帽,腰佩麂皮抱肚,上系粗大银链,脚蹬生牛皮靴,踩得地面“柝柝”的响。拔锚开船时,擂鼓敲锣,在船头烧纸点香,放千头子鞭炮,煮白肉祭神;麻阳船头尾高扬,秀拔灵便。船主人一如洪江油船老板装扮,却口舌灵便,善应酬交际,见人便请教仙乡何处,贵府贵姓;白河船因沅水支流白河(又名西水)而得名,因白河多乱石险滩,水势险峻,故船身极为坚实,不怕碰撞。弄船人多为土家人,剽悍结实,一身劲鼓鼓样子,随时作成预备与人斗殴神气;洞河发源于所里(今吉首,原属乾州)苗乡,河面不宽,水势却较平稳,故洞河船船身轻巧,船舷低平。驾船的所里人身材小巧俊气,唱歌嗓子极好听。水手中间有苗人,为人老实、忠厚、纯朴戆直;“桃源划子”恰如飘落水面的一片木叶,专供来往木材商人、私烟贩子、公务员、男女学生搭乘。划船人费力不多,收入不错,身上便生懒筋,多抽鸦片的瘾君子,暗中还为有钱木材商人拉皮条,引人到那销魂的地方去。还有那些原木结扎的木排,一到桃源、常德,很快不见了踪影。放排人多来自沅水各支流沿岸深山,生性豪爽,视钱财如身外之物,信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古训,木排一脱手,便撒手花钱,喝酒吃肉,找妓女胡闹。原打算给家中母亲妻儿带点大码头稀罕用品,到后常常空手而归,照例毫不在意。出了气力,见了世面,得了快活,值得!山里人的过剩精力和钱财,转眼间被消化吸收后,他们便带了一种满足,转身回去。几个月之后,一切又从头开始。也有少数人白手发家的,到后总免不了花钱替相好妓女赎身,带回家去作妾。

  这真是一部活生生的文化地理学。沈从文不仅充满兴趣地翻阅这一切,领悟着它内含的意义,还经常找那些身份卑微的下层人物攀谈。与这些人谈话所得印象是那样强烈,以至后来他进入大都市,总不忘拿它与城里读书人谈话所得印象对比:

  一个人既然无事可作,因此到城头看过了城外的一切,还觉得有点不足时,就出城到那大场坪里找染坊工人与马夫谈话,情形也就十分平常。我虽然已经好像一个读书人,可是事实上一切精神却更近于一个兵士。到他们身边时,我们谈到的问题,实在比我到一个学生身边时可说的更多。就现在说来,我同任何一个下等人就似乎有很多方面的话可谈,他们那点感想,那点希望,也大多数同我一样,皆从实生活取证来的。可是若同一个大学教授谈话,他除了说说书本上学来的那套心得以外,就是说从报纸上得来的他那一份感想,对于一个人生命的构成,总似乎缺少一点什么似的。①可是,眼前的景物人事,却无法完全驱散促使他出走常德那件蠢事罩在心头的阴影。这期间,沈从文也曾写信给母亲,信中充满自责和忏悔。母亲回信说:……已作过了的错事,没有不可饶恕的道理。你自己好好地做事,我们就放心了。

  读到母亲的信,沈从文想像着母亲为自己不争气伤心落泪的样子,便独自跑到城墙上去哭。其实,母亲对这事看得很开。事情反正已经作了,埋怨责备毫无用处,很有点“破甑不顾”味道。只是担心沈从文凡事当真的“乡下人”脾气,将来还有被城里“聪明人”耍弄的时候。

  同时传来消息,在沈从文离开芷江不久,那位唤起他心中恋情的女孩子,出发到外面读书时,在船上被土匪抢去作了押寨夫人。听到这消息,沈从文怅然若有所失。便仿照失意墨客样子,在客栈墙壁上,题写了两句唐人传奇小说上的诗:“佳人已属沙叱利,义士今无古押衙”,抒发自己心中的感慨。后来,那女人被一位黔军团长花重金赎去。团长不久又被枪毙。不如是出于看破了红尘,还是走投无路,这女人终于进芷江洋教堂作了一名修女,去伺奉冥冥中的天主了。

  沈从文似乎也有点将世事和女人看淡,既无意读书,也无兴趣练字了。

  但目前的处境却不允许他处之泰然,“平安”客栈不平安,——钱首先成了问题。他和表哥所住的客栈,每人每天需付三毛六分钱食宿费。沈从文早已一文不名,大舅每隔一两个月给表哥寄二三十元钱作为接济。钱寄来后,黄玉书总要留下一部分,买两斤五香牛肉干以备不时之需,每次最多交给客栈20元,因此老是结不清帐。按客栈规矩,每五天结帐一次,到时两人照例支吾过去。帐越欠越多,店里对表兄弟两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两人先是住三面大窗的“官房”,到后被借故调到只有两片明瓦透光的小储物间。两人也故意装痴,不表示任何异议。照客店旧规,客人既不翻脸,主人就不能下逐客令。可是每到吃饭时,老板娘却意有所指地发牢骚:

  “开销越来越大了,门面实在当不下,楼下铺子零卖烟酒点心赚的钱,全贴楼上了,还有人吃八方饭!”沈从文和表兄只低头吃饭,装作没听见;或陪着笑笑,却不答腔。

  除冷语讥诮,老板娘还有一手。吃过晚饭,老厨师带一本油腻腻帐本走上楼来,十分客气地要向客人借点油盐钱。黄玉书装成见过世面的老江湖神气,接过帐本随便瞄瞄两人名下所欠数目,又毫不在意地将帐本推开,拿腔拿调地说:“我以为欠了十万八千,这几个钱算什么?内老板四海豪杰人,还这样小气,笑话。”随即掉过脸来对沈从文,“老弟,你想想看,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昨天发的那个催款急电,你亲眼看见,还不是迟早三五天就会有款来了吗?”连吹带哄将老厨师打发下楼。

  店老板有个干女儿,16岁,长得又白又胖,常常找个借口上楼,故作娇态地要黄玉书剪点鞋面、围裙花样。离开时,总要悄悄留下一包寸金糖或芙蓉酥,黄玉书照收不误。他一面吃芙蓉酥,一面笑那女孩子长得像一团“发糕”。每次将老厨师支走后,黄玉书便对沈从文长长嘘一口气,说:“老弟,风声不大好,这地方可不比巴黎,我听熟人说,巴黎的艺术家,不管做什么事都不碍事。有些人欠了20年房饭帐,到后来索性作了房东丈夫、女婿,日子过得满好。我们在这里攀亲戚倒有机会,只是我不大欢喜吃‘发糕’,正如我不欢喜从军一样。我们真是英雄秦琼落了难,黄骠马也卖不成!”旋即又模仿私塾先生拈卦吟诗神气,抑扬顿挫地哼道:“风雪满天下,知己能几人?”

  凡事虽有表哥在前面挡着,黄玉书又生性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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