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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正传-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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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过是沈从文与朋友交往的两个小插曲。只有他与胡也频、丁玲作为朋友一场的结识、交往,直至30年代初期与二人的“死别”、“生离”,前后长达近10年的悲欢哀乐,才是一曲动人情思的长歌。

  1925年初,沈从文处于生活最困难的时节,正以休芸芸为笔名,做着每个月得20块钱稿费的白日梦,将写成的文章向各处投去。其中一篇,出乎意料地被登在了1月13日的《京报·民众文艺》上。在这之前,只有《晨报副刊》发表过他的两篇短文,得过五毛钱的书券。一天,《民众文艺》的两位编辑,到沈从文寄身的西城庆华公寓探望文章的作者。谈话中,沈从文得知这两位编辑就是名字经常见于《民众文艺》的项拙和胡崇轩(即胡也频)。胡也频曾就读于天津大沽海军预备学校,1920年学校解散后,流落到了北京。1925年初,胡也频与项拙一起在西单堂子胡同内牛角胡同4号,以每期200份单张周刊作报酬,为《京报》编辑《民众文艺》。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胡也频再次来看沈从文时,身后跟了一个年轻女子,圆脸,长眉、短发,上穿一件灰布衣,下着青色绸布短裙,正站在门边望着沈从文笑。她就在丁玲,原名蒋袆,字冰之。因听说沈从文“长得好看”而特意跑来看看的。

  沈从文却以乡下人特有的生硬方式,直截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丁。”

  沈从文心想:“你长得像个胖子,却姓丁,真好笑咧。”

  从谈话中,当沈从文得知她的家乡在安福县(今湖南临澧县),而丁玲知道沈从文是凤凰县人时,两人都起了一点惊讶。待到谈话深入下去,陌生人之间固有的那种距离便在两人之间缩短了。

  ——1914至1916年间,南方起了护国战争。湘军曾以援鄂名义,经岳州开过湖北。那时我哥哥在筸军中作一名军佐,随队在安福县城住过一夜。住处是当地蒋姓大户的小姐绣房。房里挂了一幅赵子昂的白马图,给我哥哥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就是我伯父家,那张白马图是我伯父的一幅宝画。

  ——我父亲死后,我就随母亲离开安福搬到了常德。由母亲集资,办了一个女子小学。小学毕业后,我就去桃源第二女子师范读书。女友中有个姓杨的,就是凤凰得胜营人。

  ——哈,我认识。六年前我还替她传递过情书,现在已做了我的大表嫂了。

  丁玲在桃源读书时,“五四”运动的影响已到了湘西。“自觉”与“自决”,“独立互助”与“自由平等”的思潮,燃烧起一群青年女学生的热情。丁玲不问家里意见如何,便和另外三个同学跑到长沙,转入男子中学,后又受上海“工读自给”的影响,又一同冒险跑到上海,进了平民学校,并在上海大学认识了瞿秋白、邵力子、陈独秀、李达、陈望道、沈雁冰、施存统等教师。由于后来同伴中的王剑虹与瞿秋白同居,丁玲与瞿秋白一个弟弟过从甚密,遂闹得流言四起,丁玲就独自跑到北京,因朋友曹孟君和钱女士关系,住在西城辞才胡同一个补习学校的宿舍里。她与胡也频相识,是由于和胡也频住同一公寓的朋友左恭的介绍。其时,左恭正与曹孟君恋爱,三位女友常常结伴到胡也频所住公寓来看左恭。

  由于沈从文和丁玲的原籍同是湖南,故乡又傍近同一条沅水,两人便有了许多共同的话题。加上都飘流在外,共同的“怀乡病”将他们的友谊弄得密切了。

  沈从文由胡也频陪同,第一次回访丁玲时,丁玲已从补习学校宿舍搬出,独自住在通丰公寓的一个小房间里。睡的是硬板子床,地面霉湿发臭,墙上糊满破破烂烂的报纸,窗纸上用粉墨勾画了许多丁玲熟人、朋友的脸谱——她对艺术发生着兴趣,正为投考艺专而作准备。

  见丁玲和时下穷学生一样,住这等简陋房间,沈从文心里生出不少感慨。在这之前,他与新的女性缺少接触,总以为女子天生情感脆弱,气量狭窄,又怕累,又怕事,动不动就会流眼泪,喜怒哀乐全放到一些细微小事上。可是眼前这位女子,却能与许多男子一样,虽然无法正式上学,只能自己读点书,外出时学习欣赏北京街景,无钱时没法敷衍公寓主人,却仍能从从容容坐在这样的房间里看书写字,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个圆脸长眉的女孩子,第一面给我的印象,只是使我温习了一番旧有的感想。她同我想象中的平凡女子差不了多少。她也许比别的女子不同一些,就因为她不知道如何料理自己,即如女子所不可缺少的穿衣扑粉本行也不会,年轻女子媚人处也没有,故比起旁的女人来,似乎更不足道了。

  不过第二天我被那海军学生拉到她住处时,观念改变了些。我从她那儿明白了女人也是同男子一样的人。①

  这时,胡也频已经爱上了丁玲。由于长期飘流在外,眼下生活又毫无希望,丁玲常常想起母亲和夭亡的弟弟。加上正值青春期,对早年夭亡弟弟的思念,潜意识正发生着替代性的对异性爱的渴求,于是,她常常独自跑到僻静处痴坐痛哭。一天,胡也频一早用一个纸盒子,装了一束黄色玫瑰,花上系了一张写有“你一个新的弟弟所献”的小小字条,托公寓伙计送给了丁玲。可是花送去后,半天没有回音,胡也频心里忐忑不安,有点手足失措,就跑到沈从文住处,拉着他出去散步。

  “她有个弟弟死了,她想起她弟弟,真会发疯。”沈从文早从胡也频神色间估到了他的心意,就说:“要个弟弟多容易!她弟弟死了,你现在不是正可以作她的弟弟吗?”

  不想这无意中的一句打趣的话,正与胡也频早上的行为暗合。胡也频脸红了一下,似乎想分辩什么,却又无从分辩,便猛地在沈从文肩上拍了一掌,就跑开了。

  可是有一天,丁玲突然回转湖南去了。这一下急坏了胡也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生闷气。沈从文跑到《民众文艺》编辑处去看他,只见房间里满地都是撕碎的报纸和书页。

  这海军学生,南方人的热情,如南方的日头,什么事使他一糊涂时,无反省,不旁顾,就能勇敢的想象到别一个世界里的一切,且只打量走到那个新的理想中去,把自己生活同别一个人的生活,在很少几回见面里,就成立了一种特殊的友谊,且就用这印象,建筑一种希望,……人既一离开,如今便到了使他发狂的时候了。①于是不久,北京城的公寓里便不见了胡也频的踪迹。——他抑制不住胸中高涨的爱的潮汐,赶到湖南找丁玲去了。

  5月,沈从文上了香山;9月,因《第二个狒狒》和《棉鞋》事件,沈从文受到训斥和威胁。正当他感到孤独时,阴历8月15那天,吃过晚饭,沈从文回到住处,见门上留有一张字条:

  休:你愿意在今天见见两个朋友时,就到碧云寺下面大街××号来找我们,我们是你熟悉的人。

  有熟人来访,沈从文十分高兴。他立即按纸条上所留的地址寻去,一路上胡乱猜测这两人是谁。等到一见面,没料到竟是胡也频和丁玲。见沈从文找来,胡也频一面拉着沈从文往屋里走,一面叫着:“有客来了,你猜是谁?”走到门边,沈从文朝屋内看去。一个熟悉的圆圆黑脸,睁着一双大眼睛朝外看人,脸上挂着几份羞赧腼腆。房内只有一张双人床。沈从文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想:“新鲜事咧。”他一边笑着,一边朝屋内唯一的一张藤椅坐下去,说:“这是新鲜事情。”

  胡也频说:“这不是新鲜事情。”

  三人一齐笑了起来。随后,他们走到见心斋池边,坐上一只无桨无舵方头船划水,互相说着分别后各自的情形。这时,慈幼院的孤儿们正联欢庆祝节日,箫鼓声从山上悠悠飘来,头上悬着一饼晕晕糊糊的圆月。返身时,他们各人买了一片糖含在嘴里,算是没有辜负这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起初,胡也频和丁玲的生活得到湖南方面的接济,所住房间虽不很大,地面却很干爽,屋前屋后都是枣树;又有井,用水也很方便,两人自己动手办伙食。一份新鲜的生活加上新婚的缠绵,日子过得十分兴奋。沈从文时常跑到他们那里吃晚饭,饭后便一起天南海北聊天。但过了不久,湖南方面的汇款便不能按时寄来,胡也频和丁玲的生活就有点狼狈起来。到欲炊无米时,两人就结伴下山进城,或找朋友告借,或出入当铺典当衣物。到不便进城时,就跑到沈从文住处,三人一起吃慈幼院大厨房里的粗馒头。

  即便在这时,三人仍互相说着大话——假若每人每月写三万字文章,得30块钱,就可以自己办一个小小刊物,每周出版一次。还十分认真地商量刊物该取什么名字。每到这时,丁玲必说:

  “先生们,别把我拉进去,我不作文章。你们要我来,我就当校对,因为可以占先看你们写出的文章。”“没有你我们办不下去。”沈从文诚恳地说。

  “有了我就办得下去吗?我又不会写什么,派我充一角有什么用处?”

  “把你写情书的那支笔来写……”胡也频笑嘻嘻地说,随后望着沈从文作鬼脸。

  丁玲有点急了,“得了,得了,频,你为什么造谣言?我跟你写过情书吗?不能胡说八道,这一行你们男人才是高手!”胡也频打趣说:“你并不写给我什么情书,但我看你那样子,是个会写情书的人,不相信只要我们一离开就可明白了。”

  “你自己不害羞,我为你害羞。你们刊物我不管!”

  可是争论过后,丁玲反倒重新拟定计划,并笑着征求沈从文和胡也意频的见,口气早就软下来了。

  “文章我不会作,作了你们能高兴改改,那我一定作。”

  古诗云:贫贱夫妻百事哀。在胡也频和丁玲之间,烦心的事正随着经济的拮据逐渐增多,两人终不免为着一点小事发生争吵。每到这时,其中一人必定跑到沈从文那里诉说心中委屈。到后,又总是由沈从文充和事佬,两边跑来跑去进行调解。考虑到目前境况,在这种每月九块钱房租的地方长住下去不是办法,沈从文建议两人搬到可以多欠一点钱的公寓里去。胡也频和丁玲听从了这个建议,终于搬到北河沿公寓——即那个上山前沈从文住过三个月,主人极好结识弄文学的朋友的那座公寓里住下了。

  虽然三人见面已不如先前方便,但只要沈从文一下山,总要到胡也频和丁玲所住公寓里去。并且,每次见面总离不开如何想法筹钱,用自己力量办刊物的话题——那时,他们共同感到青年作者所受的冷遇。尽管按当时北京物价,办一个类似《语丝》规模的刊物,每期印一千册,有十二三块钱就可办到。但这时,沈从文和胡也频的文章,按最低稿费标准索酬,也无法找到固定地方发表,寄出的稿件常常一去无消息。当时,《语丝》正支配着北方文学空气,只要能在该刊上发表作品,很快就会引起人们注意。这年5月,沈从文一篇题名《福生》的小说,由胡也频通过一位熟人转给周作人。当这篇小说在《语丝》上发表后,胡也频拿了这期刊物,告诉沈从文时,沈从文见到目录上文章的标题,感动得只想抱着胡也频哭泣。但这种幸运只能偶尔降临到他们头上。于是,那个自办的刊物只能在他们的想象里诞生,旋即又在想象里夭折。

  这期间,胡也频和丁玲住处,常有一些知名青年作家来访,谈起自办刊物,总有人说自己已与某报接洽好,正准备办一个什么周刊。待客人走后,丁玲总是说:“频,这些人要办什么,天生就有那种好运气,一下子就可以弄好了。”胡也频总不放过任何努力的机会:“休,休,我们赶快也去问问,不要他们稿费也行吧。我们写一封信去问问,还是亲自去问问?你说。”

  沈从文也总是苦笑,却不作声。他想起自己和胡也频到处接洽,给别人办一个副刊,却总是毫无结果的事,心想:假如我们对文学事业有一种信仰,不必和别人计较一时的得失。眼下,只能在沉静中支持。

  可是,胡也频只要一认为有机会,就会立即伏到桌上,给编辑朋友写信。写完后怕丁玲抢去,总要退到墙角里,然后念给另外两人听。末了,总是由沈从文签个名。丁玲说:“频,得了,你们不是文学团体中人,你们文章人家还不肯登载,何苦又去做这种可笑事情?”

  胡也频却不觉得可笑,并硬拉着丁玲作陪,顺北河沿走到北大第一院门前,将信塞进邮筒。

  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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