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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全传-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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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的思想在這一方面還是相當落後的,落後於正在向「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轉變的中共。同時也說明,這時的陳獨秀的左傾思想與他批判的托派內部極左派思想,不過是程度的不同。

據濮清泉說,陳獨秀的這種思想,直到這年年底「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才開始轉變。開始傳來張學良、楊虎城發動兵諫扣蔣消息時,他的表現是:

簡直像兒童過年那樣高興,他託人打了一點酒,買了一點菜,對我和羅世凡說,我生平滴酒不喝,今天為了國仇家恨,我要痛飲一杯。他先斟滿一杯酒,高舉齊眉說,大革命以來,為共產主義而犧牲的烈士,請受奠一杯,你們的深仇大恨有人給報了。於是他把酒奠酹地上。他斟了第二杯,嗚咽起來說,延年啦喬年,為父的為你倆酹此一杯!接着他老淚縱橫,痛哭失聲。我們見過他大笑,也見過他大怒,但從未見過他流淚。



陳為上海托派臨委起草的革命文件,企圖繼續遙控



1937年春陳在獄中自睿恼掌

當蔣介石獲釋回到南京時,「他又一次像兒童一樣發出奇談。他說,看起來蔣介石的統治,是相當穩固的,不像我們分析的那樣脆弱」。'67'實際上,陳獨秀真正開始感覺到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的確是民族矛盾壓倒了階級矛盾。這一次,他的政治敏感度雖然慢於中共(實為共產國際),但卻遠遠快於托派其他人。結果陳獨秀終於走上了由反蔣抗日,向擁護蔣介石領導抗日的一個轉折。



被打成漢奸及魯迅評托派



1936年,對於中國托派來說,還有一件致命的事件,就是被史太林策劃的陰终_陷為漢奸,同時也殃及陳獨秀。

1934年12月1日,時任聯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列寧格勒州委第一書記的基洛夫在斯莫爾尼宮走廊裏公開被刺殺,兇手當場被擒。但是,接着在審訊過程中,包括兇手、知情人,一個一個被殺死,使此案成為千古之謎。以此為開端,蘇聯當局實施了歷時數年的大逮捕,大清洗,大屠殺。

據當事人回憶,外國共產黨在莫斯科的代表絕大多數被殺,中共的王明、康生為了自保,在陳獨秀和「托派即漢奸」的問睿洗笞鑫恼隆8鶕摴簿幵斓耐新逅够Q「不阻礙日本侵略中國」的罪名,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在巴黎的機關報《救國時報》上連篇累牘發表文章多達40餘篇,指「托陳派」為「漢奸」,短則千字,長達半版,如「肅清日本漢奸陳獨秀」之類。對此,國內無人相信,包括長征後到達陝北的中共中央。1936年4月25日,中共中央發表《為創立全國各黨各派的抗日人民陣線宣言》,特別點名提到「中國托洛斯基主義者同盟」,呼籲共同「創立抗日的人民陣線,以抵禦日本帝國主義盜匪們的長驅直入」;「互派代表同我們與我們的地方組織共同協商具體進行辦法??」'68'

政治鬥爭的骯髒就在於為了需要,可以不擇手段。陳獨秀不是漢奸,雖為國內各界所共識,但「托派即漢奸」的輿論卻很快被國內各派所利用。於是,不僅托派受害,其他一切政派都以「托派」為罪名加之於與托派毫無關係的一切政敵,甚至魯迅也捲入其中。

隨着日本侵華步步深入,共產國際開始眨撸趺鞣蠲浴钢袊K維埃中央政府、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名義,於1935年8月1日發表《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八一宣言),號召全國各黨派包括國民黨特務組織「耍律纭乖趦龋M織「全中國統一的國防政府」。魯迅剛剛從「局外人」轉到同情與支持共產黨的革命立場上來,自然難以接受,於是就與翻筋斗似地跟着王明一起轉過來的上海文化界共產黨領導人周揚等人發生了一場「國防文學」與「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的口號之爭。

內戰起因,是周揚在1936年春天按莫斯科王明的指示,突然解散「左聯」,另組一個包括上海文學界各種頭面人物的「文藝界協會」,並提出「國防文學」的口號,取代原先的「無產階級文學」。問睿撬麄兪孪染共慌c身為「盟主」的魯迅商量,只是派茅盾將這個決定通知他。魯迅對如此粗暴無禮的做法,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實在難以接受。於是他對茅盾說:「對他們這班人,我早已不信任了!」'69'

托派臨委負責人陳其昌瞭解到魯、周的爭論之後,铡詾轸斞敢彩欠磳β摵蠎鹁的,就以陳仲山假名給魯迅寫了一封信,並送上托派中央機關報《鬥爭》、《火花》等刊物,企圖爭取魯迅。

陳其昌有點一廂情願。因為,魯迅與周揚關係弄壞,只是他與共產黨王明派的幾個人關係不好,特別是創造社、太陽社中的幾位「宿敵」。而他與整個共產黨,特別是他與身邊以馮雪峰為代表的共產黨蘇區毛澤枺傻年P係,依然良好。二是,他與周揚的關係,畢竟是「盟友」,大敵當前也不願徹底翻臉。而且魯迅對他們的尚有「自行改正」的期待:「事實會證明他們到底是甚麼人,但倘使他們真的志在革命與民族,而不過心術的不正確,觀念的不正確,方式的愚笨,那我就以為他們實有自行改正一下的必要。」'70'三是,王明提出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及其在上海的執行者,初期雖有右的缺點,但大方向是正確的。魯迅畢竟是一個愛國者,對此基本上是擁護的;他與周揚們的分歧,只是策略性的,並不是反對不反對聯合戰線的分歧,而是魯迅擔心「國防文學」的口號太含糊,會在聯合戰線中失去領導權,像大革命中那樣再次被人「吃掉」,所以他提出「民族解放戰爭的大眾文學」口號來補充。

另外還有重要的一條是,陳其昌的信是站在連陳獨秀都不屑的極左立場上寫的。信中首先攻擊中共的「抗日民族聯合戰線的新政策」,「放棄階級的立場??要求與官僚、政客、軍閥,甚而與民眾的劊子手『聯合戰線』」。信中承認現在上海的一般自由資產階級與小資產階級上層分子無不歡迎中共的「新政策」,但又說新政策「越受歡迎,中國革命便越遭毒害」。進而又說:「我們這個團體,自一九三〇年後,在百般困苦的環境中,為我們的主張不懈的鬥爭??幾年來的事變證明我們的政治路線與工作方法是正確的」;信中要魯迅支持他們:「先生的學識文章與品格,是我十餘年來所景仰的,在許多有思想的人都沉溺到個人主義的坑中時,先生獨能本自己的見解奮鬥不息!我們的政治意見,如能得到先生的批評,私心將引為光榮。」'71'

魯迅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對如此不顧大局、赤裸裸地攻擊提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中共,又吹捧、拉攏自己的信,他的厭惡是可想而知的。而中共繼瞿秋白走後,為爭取魯迅對處在極端困難中的共產黨的支持,又派胡風、馮雪峰等人長陪在魯的周圍。如紅軍到達陝北時,促使魯迅與茅盾聯名拍電報祝賀;馮甚至自作主張以魯迅的名義買了火腿,作為禮物送去陝北,事後告訴魯迅,魯表示同意。所以,接到陳信後,1936年6月9日,馮雪峰趁魯迅病重不能執筆的機會,代寫了《答托洛斯基派的信》,進行報復性反擊。信中一面以托派刊物印刷品伲脼橛桑瑧岩赏信伞赶伦鞯侥缅X來出報攻擊毛澤枺壬鷤兊囊恢驴谷照摗埂R幻娼吡Υ蹬豕伯a黨:「那切切實實,足踏在地上,為着現在中國人的生存而流血奮鬥者,我得引為同志,是自以為光榮的。」'72'過去,此信一直被稱為魯迅「病中口授」。後來,親歷此事的胡風發表回憶錄《魯迅先生》一文披露真相如下:

口號問睿l生後,國防文學派集全力進攻。馮雪峰有些着慌了、想把攻勢壓一壓。當時魯迅在重病中,無力起坐,也無力說話,連和他商量一下都不可能。恰好愚蠢的托派相信郑裕挂詾檫@是可乘之機,就給魯迅寫了一封「拉攏」的信。魯迅看了很生氣,馮雪峰拿去看了後就擬了這封回信。「國防文學」派放出流言,說「民族解放戰爭的大眾文尩幕匦啪褪菫榱私庀@一栽誣的。他約我一道拿着擬稿去看魯迅,把擬稿念給他聽了。魯迅椋ё叛劬β犃耍瑳'有說甚麼,只簡單地點了點頭,表示了同意。

到病情好轉、恢復了常態生活和工作的時候,我提了一句,「馮雪峰模仿周先生的語氣倒很像」。魯迅淡淡地笑了笑,說「我看一點也不像」。'73'

這封答托派的信,與其說是魯迅的答信,不如說是一個崇拜毛澤枺墓伯a黨員馮雪峰的答信。自然,在向魯迅讀信時,魯「只是簡單點了點頭,表示了同意」,也是事實,這與當時所有的中國人一樣,一是在不瞭解事實的情況下,對已經形成社會共識「郑孕缘妮浾摗沟臒o奈與勉強的認同;二是對托派反對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基本否定。

王文元則說:在南京獄中的陳獨秀知道此事件後,「大發脾氣,問我們為甚麼會對魯迅發生幻想。他認為,魯迅之於共產黨,無異吳稚暉之於國民黨,受捧之餘,感恩圖報,決不能再有不計利害的是非心了」。'74'

我始終懷疑王文元轉述的這段話,因為這與陳對魯的一貫評價不一致。吳稚暉是陳最痛恨的「反共老佟埂杆模欢拐兊闹饕邉澱撸愌幽昃褪菂浅鲑u催促所殺。陳再糊塗,也不會把魯迅比吳,實際上,陳與魯二人互相讚譽的情感至死未變。

陳獨秀被共產黨加以「反革命」、「叛徒」、「托匪」等種種最惡毒的罪名,又被國民黨以「危害民國」罪關進監獄時,魯迅卻不避忌諱,1933年3月5日在《我怎麼做起小說來》一文中高度讚揚陳獨秀是文學革命的「主將」,是自己的啟蒙導師。同時在另一文章中,讚揚陳獨秀是一個「一目了然」的光明磊落的人。

魯迅逝世一年之後,即全國抗戰爆發後,陳獨秀也贊成國共合作為中心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時,公開發表《我對於魯迅的認識》,'75'對魯迅作出他的評價,依然如《新青年》時期那樣,讚譽備至:

「世之毀譽過當者,莫如對於魯迅先生。魯迅先生和他的弟弟啟明,都是《新青年》作者之一??然而他們兩位都有他們自己獨立的思想,不是因為附和《新青年》作者中那一個人而參加的。所以他們的作品在《新青年》中特別有價值。」

「魯迅先生的短篇幽默文章,在中國有空前的天才,思想也是前進的。」

「在民國十六七年,他還洠в薪咏h以前,黨中一班無知妄人,把他罵得一文不值,那時我曾為他大抱不平。後來他接近了政黨,同是那一班無知妄人,忽然把他抬到三十三層天以上,仿佛魯迅先生從前是狗,後來是神。我卻以為真實的魯迅並不是神,也不是狗,而是人,有文學天才的人。」

最後,陳獨秀說:「魯迅對於他所接近的政黨之聯合戰線政策,並不根本反對,他所反對的乃是對於土豪、劣紳、政客、奸商都一概聯合,以此懷恨而終??在這一點,這位老文學家終於還保持着一點獨立思想的精神,不肯輕於隨聲附和,是值得我們欽佩的。」



注釋

'注1'〈答呂澂的信〉,《新青年》,第6卷,第1號。「撫」,原意為輕按,也有循據之意,即崇奉遵循。

'注2'陳獨秀的睿娢词鹑掌冢瑒⒑K陬}記是「乙亥年十一月」應是陽曆11、12月,由此可推算,睿娙掌趹撌12月。

'注3'向寧:《堪稱獨秀不愧風流——陳獨秀聯語瑣談》,未刊手稿。作者是中國楹聯學會及江津市作協會員。

'注4'轉自汪原放:《回憶亞枺鼒D書館》(上海:學林出版社,1993),頁189。

'注5'昌、文、涅:〈我們對於目前作的意見〉,《校內生活》,第7期,1933年11月23日。

'注6'紀它(陳其昌):〈一年來上海組織現象的教訓〉,《校內生活》,第7期,1933年11月23日。

'注7'紀它(陳其昌):〈一年來上海組織現象的教訓〉,《校內生活》,第7期,1933年11月23日。

'注8'工軍:〈目前應該做些甚麼〉,《校內生活》,第7期,1933年11月23日。

'注9'《政治問睿懻摷弧=ㄊ伦兣c反對派》,1934年3月15日,手刻油印小冊子。

'注10'列爾士:〈福建獨立之前途〉(1933年11月23日),《政治問睿懻摷弧=ㄊ伦兣c反對派》,1934年3月15日。

'注11'振枺骸磳缎麄鞴ぷ鞯囊庖姟担缎壬睢罚9期,1934年7月31日。

'注12'〈常委答復振枺镜囊环庑拧担1934年6月15日),《校內生活》,第9期,1934年7月31日。

'注13'《政治問睿懻摷獓駮h與蘇維埃》,1934年5月12日。

'注14'雪衣:〈我們走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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