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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容诗集-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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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如果凡人如我也算是爱过众生中的一些成年人,那是因为那人曾经幼小,曾经是某一个慈怀中生死难舍的命根。
至于反过来如果你问我为何爱广场上素昧平生的嬉戏孩童,我会告诉你,因为我爱那孩童前面隐隐的风霜,爱他站在生命沙滩的浅处,正揭衣欲渡的喧嚷热闹,以及闪烁在他眉睫间的一个呼之欲出的成年。

一握头发
洗脸池右角胡乱放着一小团湿头发,〃犯人〃很好抓,准是女儿做的,她刚才洗了头。
讨厌的小孩,自己洗完了头,却把掉下来的头发放在这里不管,什么意思?难道要靠妈妈一辈子吗?我愈想愈生气,非要去教训她一场不可!
抓着那把头发,这下子是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以抵赖。我朝她的房间走去。
忽然,我停下脚来。
她的头发在我的手指间显得如此细软柔和。我轻轻地搓了搓,这分明只是一个小女孩的头发啊!对于一个乖巧的肯自己去洗头发的小女孩,你还能苛求他什么呢?
而且,她柔软的头发或者是继承了我的吧。许多次,洗头发的小姐对我说:
〃你的头发好软啊!〃
〃噢——〃
〃头发软的人好性情。〃
我笑笑,作为一个家庭主妇,不会有太好的性情吧?
古人以三十年为一世,我现在握着女儿的细细的柔发,有如握着一世以前自己的发肤。
我走到女儿的房间,她正聚精会神地在看一本故事书。
〃晴晴,〃我简单地对她说,〃你洗完头以后有些头发没有丢掉,放在洗脸池上。〃
她放下故事书,眼中有着等待挨骂的神气。
〃我刚才帮你丢了。但是,下一次,希望你自己去丢。〃
〃好的。〃她很懂事地说。
我走开,让她继续走入故事的途径——以前,我不也是那样的吗?

那夜的烛光
临睡以前,晴晴赤脚站在我面前说:
〃妈妈,我最喜欢的就是台风。〃
我有一点生气。这小捣蛋,简直不知人间疾苦,每刮一次大风,有多少屋顶被掀跑,有多少地方会淹水,铁路被冲断,家庭主妇望着六十元一斤的小白菜生气……而这小女孩却说,她喜欢台风。
〃为什么?〃我尽力压住性子。
〃因为有一次台风的时候停电……〃
〃你是说,你喜欢停电?〃
〃停电的时候,你就去找蜡烛。〃
〃蜡烛有什么特别的?〃我的心渐渐柔和下来。
〃我拿着蜡烛在屋里走来走去,你说我看起来象小天使……〃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吧?我终于在惊讶中静穆下来。她一直记得我的一句话,而且因为喜欢自己在烛光中象天使的那分感觉,她竟附带也喜欢了台风之夜。
也许,以她的年龄,她对天使是什么也不甚了然,她喜欢的只是我那夜称赞她时郑重而爱宠的语气。一句不经意的赞赏,竟使时光和周围情境都变得值得追忆起来,多可回溯的画面啊!那夜,有一个小女孩相信自己象天使;那夜,有一个母亲在淡淡的称许中,制造了一个天使。

想你的时候
寄亡友恩佩
辘轳在转,一团湿泥在我手里渐渐成形。陶艺教室里大家各自凝神于自己转盘上那一块混沌初开的宇宙,五月的阳光安详而如有所待,碌碌砸砸的声浪里竟有一份喧哗的沉静。
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在学陶,或者说,我在玩泥巴。我想做一个小小的东西,带去放在你的案头,想必是一番惊喜。但是,你终于走了,我竟始终没有能让你知道这样微不足道的一项秘密。
一只小钵子做好了,我把它放在高高的架子上,等着几天以后它干了再来修胚。我痴坐失神,窗外小巷子里,阳光如釉,天地岂不也是这样一只在旋转后成形的泥钵吗?
到而今,〃有所赠〃和〃无所赠〃对你已是一样的了,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相知如此,我也并不是成天想着你的——但此刻,泥土的感觉仍留在指间,神秘的成形过程,让人想到彩陶和黑陶的历史岁月,甚至想到天地乍创,到处一片新泥气息的太初。这一刻,我知道,注定了是想你的时候。
想你的一生行迹也是如此,柔弱如湿土,不坚持什么,却有其惊人的韧度。卑微如软泥,甘愿受大化的揉搓捣练和挖空而终至成形成器。十九岁,患上淋巴癌,此后却能活上四分之一世纪,有用不完的耐力,倾不完的爱。想故事中的黄土搏人应是造人的初步,而既得人身,其后的一言一行,一关心一系情岂不也是被一只神秘的手所拉胚成形。
人生在世,也无非等于一间辘辘声运转不息的陶艺教室啊!
想你,在此刻。
泰国北部清莱省一个叫联华新村的小山村,住着一些来自云南的中国人。
白天,看完村人的病,夜晚,躺在小木屋里。吹灭油灯的时候,马教士特意说:
〃晚安,你留意着,熄灯以后满屋子都是萤火虫呢!〃
吹灯一看,果然如此。我惊讶起坐,恋恋地望着满屋子的闪烁,竟不忍再睡。
比流星多芒。流星一闪而陨灭,萤光据说却是求偶的讯号,那样安静的传情啊。
比群星灿然。因为萤光中多一分绿意,仿佛是穿过草原的时候不小心染绿的。
我拥被而坐,看着那些光点上下飘忽,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怅然。
想人生一世,这曾经惊过、惧过、喜过、怒过、情过、欲过、悲过、痛过的身子,到头来也是磷火莹碧,有如此虫吧?我今以旅人之身,在遥远异域的长夜里看萤度熠耀,百年后,又是谁在荒烟蔓草间看我骨中的萤焰呢?
这样的时刻,切心切意想起的,也总是你。
如果你仍在世,萤火虫的奇遇当足以使你神驰意远。如果你也知道这小小的贫瘠的山村,山村中流离的中国人,你会与我同声一哭。而今呢?大悲恸与大惊喜相激如潮生的夜里,感觉与你如此相近而又如此相远。相近是因二十年的缘分,相远是因为想不明白死者舍世以后的情怀。
中国大陆的基督徒有一首流传的诗,常令我泪下,其中一段这样说:
天上虽有无比荣耀的冠冕
但无十字架可以顺从
它为我们所受一切的碾磨
在地,才能与它交通
进入〃安息〃就再寻不到〃渡境〃
再无机会为它受苦
再也不能为它经过何试炼
再为它舍弃何幸福
是不是只有此生此世有眼泪呢?此时此际,如果你我拨云相望,对视的会皆成泪眼吗?如果天上有泪,你必为此异域孤子而同悲吧!
如果天上无泪,且让我在有生之年把此民族大恸一世洒尽,也不枉了这一双流泉似的眼睛!
檀香扇总让我想起你,因为它的典雅芳馨。
有一年夏天,行经芝加哥,有一个女孩匆匆塞给我一柄扇子,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回去打开一看,是一柄深色的镂花檀香扇。我本不喜欢拥有这种精致的东西,但因为总记得陌生的赠者当时的眼神,所以常带着它,在酷热的时候为自己制造一小片香土。
但今夏每次摇起细细香风的时候,我就怅怅地想起你。
那时候,你初来台湾不久,住在我家里。有一天下午,你跑到我房间来,神秘兮兮的要我闭上眼睛,然后便摇起你心爱的檀香扇:
〃你猜,这是什么?〃
〃不知道。〃我抵赖,不肯说。
〃你看,你看,苏州的檀香扇,好细的刻工。好中国的,是不是?〃
我当时不太搭理你,虽然心里也着实喜欢两个女孩的在闺中的稚气,但我和你不一样。你在香港长大,拿英国护照,对故国有一分浪漫的幻想,而我一直在中国的土地上长大并且刚从中文系毕业,什么是中国,什么不是中国,常令我苦思焦虑,至今不得其解,几乎一提这问题我就要神经质起来。
喜欢你穿旗袍的样子,喜欢你轻摇檀香扇,喜欢你悄悄地读一首小词的神情,因为那里面全是虔诚。
而我的中国被烙铁烙过,被污水漫过,又圣洁又烂脓,又崇伟又残破,被祝福亦被咒诅,是天堂亦是地狱,有远景亦有绝望。我对中国的情绪太复杂,说不清楚也不打算把它说清楚。
有些地方,我们是同中有异的。
但此刻长夏悠悠,我情怯地举起香扇,心中简简单单地想起那年夏天。想起你常去买一根橙红色的玫瑰,放在小锡瓶里,孤单而芳香。想你轻轻地摇扇,想你目中叨叨念念的中国。檀木的气味又温柔又郁然,而你总在那里,在一阵香风的回顾里。
假日公寓楼下的小公园,一大群孩子在玩躲猫猫的游戏。照例被派定做〃鬼〃的那一个要用手帕蒙上眼睛,口里念念有词地数着数目,他的朋友有的躲在树上有的藏在花间。他念完了数目,猛然一张眼,所有的孩子都消失了,四下竟一个人也没有。
我凭窗俯视园中游戏的小孩,不禁眼湿,我多象那孩子啊!每当夜深,灯下回顾,亡友音容杳然,怎么只在我一蒙眼的瞬间,他们就全消逝了呢?
然后楼下那孩子却霸道地大笑起来:
〃哈,王××,你别躲了,我看见了,你在花里!〃
我也辗然一笑,我的朋友啊,我看不见你,却知道你在哪里。或在花香,或在翠荫,或在一行诗的遐思,生死是一场大型的躲迷藏啊。看不见的并不是不存在,当一场孩童的游戏乍然结束,我们将相视而喜。
并不是在每一个日子想你,只是一切美丽的,深沉的,心中洞然如有所悟的刹那,便是我想你的时刻了。

娇女篇
记小女儿
人世间的匹夫匹妇,一家一计的过日子人家,岂能有大张狂,大得意处?所有的也无非是一粥一饭的温馨,半丝半缕的知足,以及一家骨肉相依的感恩。
女儿的名字叫晴晴,是三十岁那年生的。强说愁的年龄过去了,渐渐喜欢平凡的晴空了。烟雨村路只宜在水墨画里,雨润烟浓只能嵌在宋词的韵律里,居家过日子,还是以响蓝的好天气为宜,女儿就叫了晴晴。
晴晴长到九岁,我们一家去恒春玩。恒春在屏东,屏东犹有我年老的爹娘守着,有桂花、有玉兰花以及海棠花的院落。过一阵子,我就回去一趟。回去无事,无非听爸爸对外孙说:〃哎哟,长得这么大了,这小孩,要是在街上碰见,我可不敢认哩!〃
那一年,晴晴九岁,我们在佳洛水玩。我到票口去买票,两个孩子在一旁等着,做父亲的一向只顾搬弄他自以为得意的照像机。就在这时候,忽然飞来一只蝴蝶,轻轻巧巧就闯了关,直接飞到闸门里面去了。
〃妈妈!妈妈!你快看,那只蝴蝶不买票,它就这样飞进去了!〃
我一惊。不得了,这小女孩出口成诗哩!
〃快点,快点,你现在讲的话就是诗,快点记下来,我们去投稿。〃
她惊奇地看着我,不太肯相信:
〃真的?〃
〃真的。〃
诗是一种情缘,该碰上的时候就会碰上,一花一叶,一蝶一浪,都可以轻启某一扇神秘的门。
她当时就抓起笔,写下这样的句子:
我们到佳洛水去玩,
进公园要买票,
大人十块钱,
小孩五块钱,
但是在收票口,
我们却看到一只蝴蝶,
什么票都没有买,
就大模大样的飞进去了。
哼!真不公平!
〃这真的是诗哇?〃她写好了,仍不太相信。直到九月底,那首诗登在《中华儿童》的〃小诗人王国〃上,她终于相信那是一首诗了。
及至寒假,她快十岁了,有天早上,她接到一通电话,接到电话以后她又急着要去邻居家。这件事并不奇怪,怪的是她从邻家回来以后,宣布说邻家玩伴的大姐姐,现在做了某某电视公司儿童节目的助理。那位姐姐要她去找些小朋友来上节目,最好是能歌善舞的。我和她父亲一时目瞪口呆,这小孩什么时候竟被人聘去故'小小制作人'了?更怪的是她居然一副身膺重命的样子,立刻开始筹划。她的程序如下:
一、先拟好一份同学名单,一一打电话。
二、电话里先找同学的爸爸妈妈,问曰:〃我要带你的女儿(儿子)去上电视节目,你同不同意?〃
三、父母如果同意,再征求同学本人同意。
四、同学同意了,再问他有没有弟弟妹妹可以一起带来?
五、人员齐备了,要他们先到某面包店门口集合,因为那地方目标大,好找。
六、她自己比别人早十五分钟到达集合地。
七、等齐了人,再把他们列队带到我们家来排演,当然啦,导演是由她自己荣任的。
八、约定第二、三次排练时间。
九、带她们到电视台录像,圆满结束,各领一个弹弹球为奖品回家。
那几天,我们亦惊亦喜。她什么时候长得如此大了,办起事来俨然有大将之风,想起《屋顶上的提琴手》里婚礼上的歌词:
这就是我带大的小女孩吗?
这就是那戏耍的小男孩?
什么时候他们竟长大了?
什么时候呀?他们
想着,想着,万感交集,一时也说不清悲喜。
又有一次,是夜晚,我正在给她到香港小留的父亲写信,她拿着一本地理书来问我:
〃妈妈,世界上有没有一条三寸长的溪流?〃
小孩的思想真令人惊奇。大概出于不服气吧,为什么书上老是要人背最长的河流,最深的海沟,最高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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