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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济公传-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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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里面一个小房间里。那武官并客气很得,连忙邀他上坐。局勇见委员客礼相待,也便送上茶来。殷长贵心中想道:世上的钱真狠,他这样蹊景,那里恭维的殷长贵,可算还是恭维的殷十万啊。我也可算仗着的是这一点,若不仗着钱力足,既然用出了假银子,不但不敢顶撞他,大约小答子不得八十,也有一百倒吃过了,还有请坐倒茶呢?
长贵此时自问自答的一人默想,口也不开。武官这时心里一味的想诈他的钱,但不能开口,就同他谈盘面。就此便从容不迫的先陪他谈道:“尊府如今家里有几口儿住在一起?听说老先生家有位二先生,人品是好得很呢,此时可还同住一起么?”长贵见问,心中暗想道:他既晓得段二、殷大,他也断然认得他。见我不曾说出根由,大约是故意连殷十万身死都不提,有心来试探我的。我倒不要藏头露民反转把真情说出的好。打算已定,就此便将殷十万本人已死,怎样承嗣殷二的儿子为后,怎样这大保儿寿数不长,怎样看大成庙皇驾起身,落在湖里淹死,怎样本家公议,复立己子为嗣;顺便就将因何同大众本家下馆于吃酒,因何拿出假银,统统向那委员说了一个终场。那武官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不晓得殷十万已死掉了呢!可算恭喜老先生,今日是第一天发福的了。但我想世界上的人,委实是甘苦不均,都叫做前定数。不怕你见恼,如老先生这付尊客,也不一定就比人多只眼睛,因何就陡然发财?如我辈辛苦,这样整夜的都不得安眠,要论起薪水,委实养个己身还养不活呢。”长贵道:“这样说来,这个差使也就苦得很了。”武官道:“若论真苦,亦复也不尽然。总之中国做官的,要靠着薪水俸银,都是有名无实。为最要碰着有关系的案件,代人家解脱解脱,一样一件事,得个三千二千金;一样一件事,得个三百五百金;一样一件事,得个三十二十金;一样还有赚个到钱的,一样还有息了真本的,叫做量体裁衣,有多有少。穷人也不能逼他的命,富人也不得缺我的情。就如你老先生这一件事,也叫做可大可小,事在人为。现今国家新章,日间用假银,罪过还轻;独是晚上用假银,出了十两之外,照律例上就应分是军罪。如今老先生这件事,要论时候吗,却然是黄昏以后;要论数目吗,已经是三十多两。若现规矩矩照正案办起,真就不堪设想。而且在我们这边了事,说花几文,便花几文,不同那州县衙门处处多要小费。我不瞒你说,前天有一个相打的小案,我不过想了他一百银子。因他也是个有钱的,要论案情,口面是稍大一点,以为他总可受头。那知他居然不睬,我便气急了,遂代他加油添酱,向临安县里一移,据说现今已用掉将近二三百金,还不曾有得出来呢。所以我们这边,虽然得人家几个钱,叫做大事做小了,小事做了了,没一个不愿投伏书。”
殷长贵听这保甲武官说的这些话,句句都晓得是打劫他的。暗道:我如不招呼他,他认真可以说我混用假银,移到那县里去,那一杯酸酒,真个是吃不起。心中划了一划,便说道:“你副爷的明见,在下虽然得着这份家当,通身还不曾过手,恐怕立时做主,要用个若干,还未见得就能应手。为今之计,你副爷果能照应一点,在下也有个薄薄的不恭。所有不足之处,将来留点交情,也好慢慢补报。”武官见说,心中大喜,暗道:这一个竹杠,果然被我敲着了。心中又想道:他虽然说个小小的不恭,将后三十五十,也是个小小的不恭,我倒不能含糊。当下又说道:“老先生这话很为有理。俗云钱短仁义长,那里就只认钱认不得人吗?但有一层,兄弟如今谋了个信安营的把总缺,一应费用,约要五百银子才得到任。这一件事,我大约就全仰仗在你老先生身上了。”殷长贵那敢违拗,便说道:“副爷命下,敢不尽力。但有一层,必须三日后方得到位。”那武官笑道:“只要你承允了,就过个三日五日何妨,我还怕个殷十万家少我的银子吗?”说着便把那三锭假银拿出,又添了一支笔,向长贵道:“请你把这银上作起押来,候着尊驾银子送来,再为拿去。”看官,你道这是个什么用意?这位武官既晓得他顶了殷十万这笔家当,将后不怕他少钱,只怕他图赖,所以叫他在假银子上打了花押,弄得他图赖不去。殷长贵那知就里,只顾眼前过身,提笔便作了三个花押,就想告辞要走。那武官忙止住道:“走不得,走不得。此时要奔西湖边,如想穿城走,那城门早经闭了,城外那些荒僻地方,大约没一处不得背娘舅、打闷棍的。我劝你就在我铺上将就一宿,明日走罢。”长贵没法,只得就在保甲局过夜。
次日一早,便辞了那武官,到了外面。那知又走差路头,要论由城东街到西湖,路熟的人会走不过十五六里。那知他这一舛,走了二十五六里不止。他平时又不是走远路的人,委实走得是上下不接气,好容易巴到西湖边。这时已在午牌之后,太阳倒斜西有半砖。殷长贵心中有事,一步都不敢怠慢,连忙赶到那殷十万的门口。只见那两扇大门关住,里外寂无人声;再朝那门旁一望,但见有一块三尺长半尺宽的一块牌挂在门首。殷长贵暗道:这真就奇了。那里两岁的个小孩子死了,还要出讣闻,挂门状吗?心中究竟有点不相信。但彀起头来向上一看,却因年纪老了,到底没得远光,再也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毕竟这一面牌,还是大保的讣状,还是另有别样的什么事件。欲知这牌上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续济公传 第二百三十二回 小书生当门读示 老族长对面喷茶

话说殷长贵因心中有事,由城东大街走了无数的舛路。到了西湖边上,已是午牌向后。连忙赶奔殷十万家,到了门口,见门旁上首挂了一面牌,猜着十分是大保儿的门状;他这一副老眼已没远光,却再也看不见那牌上写的何事。心中暗骂道:这都是一班狗头,拍那大娘的马屁,做的这些不在情理的事。我倒不曾看见过人家两岁的孩子死了挂过门状呢。但这件事我却不能听他们胡闹,倒要查他一查,究竟是一个甚么人做的主。假如是在二百两分头里面的人,我且将他二百银子罚掉,请他拍马屁吃一吃马脚上的亏,他才认识我呢!想罢,举手就要拍门。忽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后生,身上学生装束,手上还拿了一支笔,嘴唇上还有点黑墨。那个情形,像由书塾中回家吃饭的样子,走这门前经过,嘴里咬住指头,停下脚来,便看那牌上的字。殷长贵正要敲门,忽见这个后生在此看那门上的字,就此便喊道:“小先生,请教这牌上写的是什么?”那学生道:“老人家你那里认不得字吗?”段长贵道:“字却也认得几个,无如年纪大了,眼睛看不见了。”那后生道:“既然如此,我来念了你听是了。”当下便念道:
钦加府衔、尽先补用同知、特授临安县正堂贾,为出示遗禁事。因本月初二日奉府正堂蒋札开,奉宣抚使司札开,奉参知政事门下侍郎秦札开:照得西湖土民殷成身故无子,闹得股厚之子大保为嗣,遵例两批,并无牵强。现有远族刁民殷长贵,搂合旅长及同族多人,觊觎嗣产,人室寻仇。意在殷成家寡母孤儿,殷厚又懦弱无用,必期瓜分恒产方得甘心。如此刁风,实堪痛恨。为此仰贵司札饬该府,转饬该县确查严禁。如殷长贵及同族再登殷成之门,遇有争论等事,许殷厚鸣保扭送赴县,遵札严办。等因据此到司,等因据此到府,等因据此到县,当饬坊保地甲,确查禀覆属实。本拟差提严办,未忍不教而诛,为此先行示禁。自示之后,如段长贵及不肖族人,仍有前项情事,许殷厚鸣保指交押拘赴县,从严究办,决不姑宽。切切特示!告示发殷宅门首实贴。
那学生念毕,殷长贵此时就同落在冷水里一般。暗道:这告示委实糊涂,我等争产的原故,是因大保已死,他这告示上是大保未死之前的蹊景。但上面又是由初二札饬下来,却然是大保死后的日期。而且这个公事,可算由秦相爷顺行下来,我不晓得他是那处找来的这条手眼,真就料想不出。就此再三踌躇,要想进去,明晃晃的告示贴在门口。昨天保甲局还弄下一屁股的屎,不曾收拾得干净,不要今天再惹着祸。若要不进去,心里又实在不服气,且又不知里面究竟是一个什么葫芦提?也罢,我还是先家去查点一个实在,再作道理。主意已定,忙转身又往家奔。可怜肚里又饥,脚下又痛,心里又愁,吃的这个苦真是没处去说。就此又跑了四五里路,约着离家不远,真个是再走不动。就近有爿茶馆,便进去想歇一歇脚。那知才走进去,只见那个旅长,捧住一只布包钉穿的手,同自家的儿子在那里吃茶呢。殷长贵一见,觉到巧是巧不过。但两人坐在这里,一定大事是有了变动了。
旅长一见殷长贵,也便抱怨道:“你这人真会做事!那样泼头营似的,你们抢着一个空棺材就走了,连夜里都不回来了。这会子你请了,去得家私罢!”殷长贵道:“我委实真个不懂。请教他家门口那张告示是那处来的?”旅长道:“我不晓得什么告示不告示,我只晓得昨日你们抢去葬的是一口空棺材。”长贵道:“你糊涂了,被他们欺了,明明白白是在里面,怎样会空的呢?”
说到此处,只听那四六七八的儿子插嘴道:“我想那和尚真好要得很,不知怎样他把那死人一弄,就哭起来呢。”族长道:“你晓得什么!”当下又对长贵道:“想来想去,该因你我财交不上卦,偏偏遇着这个秃头。但晓得三鹏把个棺材挟着走了,那知这个济颠僧,真个法术是大得很。他倒作了法,将大保的尸身留下。你们抢了棺材出外,他拍手大笑道:‘这样个吉利的物件,就让他们送掉了也好。谅情棺材店里打退帐,也是一件难事了。’说着了将大保的尸身平睡在地下,他身边掏了半息,掏出一粒泥团似的九药,将大保衣服解开,将这丸药放在他肚脐上面。说来真就奇怪,那丸药上了肚脐,就同会走路一般,骨辘辘转了几转,忽然不见。转眼之功,只听那大保肚里就同车水似的,就此嘴里也漫水,屁眼里也冒水,足足有半个时辰,居然那死的人竟还了魂,复行伸上了一口气来。济颠僧又在腰里掏出一粒红丸药,由嘴里送下,代把胸前抹了三把,果然那大保眼也睁开来了,头也动起来了。奶妈把奶他吃,他也会吃了。这时他一家儿自然是欢喜得同疯了一般。还有那个奶妈,也跟着里面打哈哈。这时你家相公,他因为你关照过的,却然还坐在那大娘房里。那知这个大寡妇见到大保醒转,他陡然的发起威来了。雄陡陡的走进房中,向你家相公问道:‘你是个什么人?因何大胆坐在我房里?’随即就喊了女妈子,大手大脚的几个,将他直拖到大门外面。我此时却恨煞你们了,如其有三个五个在面前,也还能同他叙出个理,无如一走一个干净!你家这位相公,不会多说一句话,他反转站在门外哭哭啼啼的喊。我这时委实是孤掌难鸣,肚里又饿得要死,手上又痛得发昏。守了一会,见你们一个都不来,只得同你家相公走回,反在你家打扰了一夜。我且问你,那门口的告示究竟是那个出的呢?”
长贵道:“要论上面的口气,却然是再阔不过了,是由秦丞相饬宣抚使,转曲临安府饬临安县出的这张告示。你想一想,这个势力可还了得?”族长一听,惊得口张开再合不上,道:“罢罢罢!今天他们本家也都到过此地,说你因用假银子,被饭馆里拘住。他们昨日晚间去过一趟,不曾有得进门。今天大早又去了一趟,也因那张告示,一个都不敢进去。如今专候你来议论个什么章程。”殷长贵听了这一片的话,只听得目定口呆,半晌不能开口,然后喝了一喝茶道:“这怎么好呢?真是奇事,认真这和尚竟能起死回生?如今没有别个法,一者保甲局里还允许了五百银子,二者昨天我对那厮殷二那样耀武扬威的样子,突然的这一翻覆,我们连大门都没得进,可不要把人气杀了吗?”族长道:“我看你所虑的这两层都不要紧保甲局因你得了殷十万的家私,才想你这笔钱的。如今你还是腰里没有半文的殷长贵,难道他把你抬了去烧出银子来不成?殷二面前惶恐不惶恐吗,只要面皮老扎些,有什么过不过去?为最这些几十个本家,可算都因你白吃一趟辛苦,大家怎得甘心,恐怕没一会,都要到这边来了。我怕你那三间草屋还有些靠不住呢!”话言未了,只见茶馆门首乌鸦似的一大片几十个人,通身跑得来了。
殷长贵这一吓非同小可,恨不得把一个身子躲在台子下面,忙说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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