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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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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奈何天,伤怀 
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 
 〔终身误〕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 
难平。 
 〔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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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 
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 
流到夏! 
却说宝玉听了此曲,散漫无稽,未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婉,竟能销魂 
醉魄。因此也不问其原委,也不究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因又看下面 
道: 
 〔恨无常〕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芳魂 
销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 
退步抽身早! 
 〔分骨肉〕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爹 
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 
 〔乐中悲〕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 
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 
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 
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世难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 
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 
将老,孤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 
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喜冤家〕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银荡贪欢媾。 
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虚花悟〕将那三春勘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 
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 
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 
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 
上结着长生果。 
 〔聪明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 
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 
悠三更梦。急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 
世终难定! 
 〔留馀庆〕留馀庆,留馀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 
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 
苍穹。 
 〔晚韶华〕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 
帐鸳衾。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 
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 
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后人钦敬。 
 〔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 
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雕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 
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 
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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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毕,还又歌副歌。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 
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 
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 
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仙姬在内,其鲜艳妩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 
如黛玉。正不知是何意,忽见警幻说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 
风月,绣阁烟霞,皆被那些淫污纨袴与流荡女子玷辱了。更可恨者,自古来 
多少轻薄浪子,皆以 ‘好色不淫’为解,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 
掩丑之语耳。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 
色、复恋其情所致。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宝玉听了,唬 
的慌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 
字?况且年纪尚幼,不知 ‘淫’为何事。”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 
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 
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 
段痴情,吾辈推之为 ‘意淫’。惟 ‘意淫’二字,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 
通而不能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虽可为良友,却于世道中未免迂 
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尔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子独 
为我闺阁增光而见弃于世道。故引子前来,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 
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许配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 
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何况尘世之情景呢。从今后万万解释, 
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 
推宝玉入房中,将门掩上自去。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着警幻所嘱,未免作起儿女的事来,也难以尽述。 
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因二人携手出去游玩之 
时,忽然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行,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 
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从后追来,说道:“快休前进,作速回 
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乃迷津,深有万丈, 
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柁,灰侍者撑篙,不 
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坠落其中,便深负我从 
前谆谆警戒之语了。”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响如雷声,有许多夜叉海鬼将 
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袭人 
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不怕,我们在这里呢!”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闻宝玉在梦 
中唤他的小名儿,因纳闷道:“我的小名儿这里从无人知道,他如何得知, 
在梦中叫出来?”未知何因,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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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老老一进荣国府 

却说秦氏因听见宝玉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纳闷,又不好细问。彼时宝 
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遂起身解怀整衣。袭人过来给他系裤带时,刚伸手 
至大腿处,只觉冰冷粘湿的一片,吓的忙褪回手来,问:“是怎么了?”宝 
玉红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又比宝玉大两岁,近 
来也渐省人事。今见宝玉如此光景,心中便觉察了一半,不觉把个粉脸羞的 
飞红,遂不好再问。仍旧理好衣裳,随至贾母处来,胡乱吃过晚饭,过这边 
来,趁众奶娘丫鬟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与宝玉换上。宝玉含羞央告道: 
 “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袭人也含着羞悄悄的笑问道:“你为什么——” 
说到这里,把眼又往四下里瞧了瞧,才又问道:“那是那里流出来的?”宝 
玉只管红着脸不言语,袭人却只瞅着他笑。迟了一会,宝玉才把梦中之事细 
说与袭人听。说到云雨私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 
姣俏,遂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袭人自知贾母曾将他给了宝玉,也无 
可推托的,扭捏了半日,无奈何,只得和宝玉温存了一番。自此宝玉视袭人 
更自不同,袭人待宝玉也越发尽职了。这话暂且不提。 
且说荣府中合算起来,从上至下,也有三百馀口人,一天也有一二十件 
事,竟如乱麻一般,没个头绪可作纲领。正思从那一件事那一个人写起方妙, 
却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这日 
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这一家说起,倒还是个头绪。 
原来这小小之家,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也做过一个小小京官,昔年 
曾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那 
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的知有此一门远族,馀者也皆 
不知。目今其祖早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 
乡村中住了。王成亦相继身故,有子小名狗儿,娶妻刘氏,生子小名板儿; 
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自作些生计, 
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弟两个无人照管,狗儿遂将岳母刘老老接来,一 
处过活。这刘老老乃是个久经世代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子息,只靠两亩薄田 
度日。如今女婿接了养活,岂不愿意呢,遂一心一计,帮着女儿女婿过活。 
因这年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躁, 
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里闲寻气恼,刘氏不敢顶撞。因此刘老老看不过,便劝 
道:“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咱们村庄人家儿,那一个不是老老实实,守 
着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呢!你皆因年小时候,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 
如今所以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生气,成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了! 
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皆是钱,只可惜没人 
会去拿罢了。在家跳蹋也没用!”狗儿听了道:“你老只会在炕头上坐着混说, 
难道叫我打劫去不成?”刘老老说道:“谁叫你去打劫呢?也到底大家想个 
方法儿才好。不然那银子钱会自己跑到咱们家里来不成?”狗儿冷笑道:“有 
法儿还等到这会子呢!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做官的朋友,有什么法子可想 
的?就有,也只怕他们未必来理我们呢。”刘老老道:“这倒也不然。‘谋事 
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靠菩萨的保佑,有些机会,也未可知。我 
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 
他们看承你们还好,如今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就和他,才疏远起来。想当 
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家的二小姐着实爽快会待人的,倒不拿大,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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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见他们说,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的 
了,又爱斋僧布施。如今王府虽升了官儿,只怕二姑太太还认的咱们,你为 
什么不走动走动?或者他还念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只要他发点好心,拔 
根寒毛,比咱们的腰还壮呢。 
”刘氏接口道:“你老说的好,你我这样嘴脸,怎么好到他门上去?只 
怕他那门上人也不肯进去告诉,没的白打嘴现世的!” 
谁知狗儿利名心重,听如此说,心下便有些活动;又听他妻子这番话, 
便笑道:“老老既这么说,况且当日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为什么不你老 
人家明日就去走一遭,先试试风头儿去?”刘老老道:“哎哟!可是说的了: 
 ‘侯门似海。’我是个什么东西儿!他家人又不认得我,去了也是白跑。”狗 
儿道:“不妨,我教给你个法儿。你竟带了小板儿先去找陪房周大爷,要见 
了他,就有些意思了。这周大爷先时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本极好的。” 
刘老老道:“我也知道。只是许多时不走动,知道他如今是怎样?——这也 
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这么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的媳妇 
儿,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碰,果然有好处,大家也 
有益。”当晚计议已定。 
次日天未明时,刘老老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儿教了几句话。五六岁的 
孩子,听见带了他进城逛去,喜欢的无不应承。于是刘老老带了板儿,进城 
至宁荣街来。到了荣府大门前石狮子旁边,只见满门口的轿马。刘老老不敢 
过去,掸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溜到角门前,只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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