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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疯子如若睥睨众生的巨人，高大威严得难以直视。
歌亚忽有一种错觉，眼前站立的再不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狂老人，而是一把裹在鞘中的绝世利刃，那澎湃激荡的气势只是偶一透鞘而出的锋芒。
“不要笑，不要笑啦”，小雪她当先受不住，小脸苍白，大声尖叫。
她用力捂住耳朵，纤细的指头泛出淡淡青筋，但她的叫声才一出口便被一浪接一浪呼啸涌来的狂笑吞噬。
“不要动”，歌亚张开双臂把小雪整个脑袋捂在怀里，声浪如刀如剑刺来，他无处可躲，强忍冲击，苦苦支撑。
就在他觉得头晕眼花，胸闷欲吐之时，四壁角落豁然亮起四点光芒。
疯子笑声越响，光芒也就愈盛，光芒与笑声交响辉映，亮到极致，几如白昼，刺目生盲。
原本幽暗的葫芦形山腹，四面密闭的百丈空间惨亮一片。
水流、岩浆如潮响应，激烈涌动。
歌亚视线游离，只见五根长及四丈的黝黑无光锁链，分别系住疯子四肢和脖颈，合成一股深埋入地底。
歌亚的一颗心终走到绝望尽头，他们不仅落在一个理智全无的疯子手里，而且还跑进了一个天绝地灭之地，。
“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要伤害她们。”
眼看小雪就要抵受不住了，歌亚只好不顾后果地大声喊道。
“不要伤害她们……伤害她们……伤害她们，”回音震荡，杂在笑声中犹如无力的哭嚎。
笑声嘎然而止，四点亮光倏地消失，瀑布声哗哗响动，继而山腹一片沉静，从极度震荡回归极度安静，若非小雪就软绵绵昏死在自己怀里，歌亚几乎怀疑刚才发生过什么。
“不用害怕”，怪人声音听起来竟有些柔和，“她们不会受伤，”唏嘘一声又道：“很多时候我也控制不了自己”。
“条件是什么？现在就提出来，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歌亚怕夜长梦多，更怕他改变主意，迫不及待道。
“我看到了你内心中的悲愤，以及渴望强大的决心和勇气，这是成就强者的源泉，但你还需证明一点，就是你的坚持。”疯子没有正面回答，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歌亚沉默不语，他不知道疯子用意，每相处一刻，他都更加感受到疯子的高深莫测。
“你相信不相信命运？”疯子缓缓问道。
“说出你的条件。”歌亚咬咬牙，坚持重复道。
面前这个人不但疯狂，而且具有无伦的智慧，一丝大意都可能留下巨大遗憾。
“哈哈……”，疯子再度笑起，不过没有前次那么恐怖。
笑声一下收住，疯子两只眼睛在光线中闪闪发光，慢慢伸出一根细长指头，直指向歌亚鼻子，声音回复冰冷道，“我，要收你为徒。”
“什么？”歌亚不由自主拥着小雪退后一步，一缕血丝从嘴角流下，木然呆住了。
多少天来所有忐忑、焦虑加在一起都不及这一句来得震撼。
歌亚终于双膝跪倒在疯子面前。
歌亚不明白疯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在大费周章后又要收他为徒，要在任何时候，有这样梦寐以求的高人为师，他都会雀跃不已，他已被浩瀚力量震撼，由身至心彻底臣服在其无可匹敌的强大之下，可是疯子做法分明令他逆反，甚至暗暗生恨。
他太想知道为什么了，但那冷寒的目光冷冷拒绝了他。
“我收你为徒，你就要听我任何吩咐，你不必试图亲近我，除非有一日你强过我，否则我的话就是命令。”他的回答同样绝情。
小雪醒来后一句话都不敢说，搂着小蛮静静躲在一边，楚楚可怜的样子分外让人怜惜。
“把你所有学过的剑法使一遍。”疯子看也不看她们，丢给歌亚一根木枝。
歌亚默不出声，依言照做。
他所学繁杂，有九流师傅教的，有看别人用过自觉不错因而记得，奥雷闲暇时也曾指点过他一两手，加上一些结合原世界力学原理随心自创，七拼八凑的。。
虽然自身感觉良好，但眼前的疯子太强大了，歌亚收式罢手，微微喘气，忐忑地等待着疯子的评价。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那是何等崇高，何等令人景仰之称呼，潜意识里，歌亚怎也没法将疯子和老师这样崇高字眼联系起来。
极度危险、疯狂、狂妄、恃强凌弱的怪物，才该是他的墓志铭。
疯子双眼闭合，压根没朝他看过一眼，等歌亚结束才一脸不屑道：“看你身怀烈焰极阳，还以为有可入眼地方，谁知全是垃圾，无一是处。”
歌亚一震，第一反应就是摸向怀里，戒指和陆胖子给的书不翼而飞，“快把东西还我”，忙一个健步冲到疯子面前，大声叫道。
这一刻心里全无畏惧，竟忘了害怕，要知他什么都可以失去，却绝不想丢失乌兰爷爷的戒指，那个他在异世界最亲密人最后的托付。
疯子轻蔑地抬手抖抖衣袖，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疯子不知穿了几十年，腐味扑鼻而来。
疯子从身上摸出戒指，用两根细瘦手指捏住，落寞地瞥了一眼，才道：“波澜之戒，好东西，可我还没看在眼里。”
第二十八节 狂师 二
“还给我……求求你……它对我真的很重要，”歌亚压抑着狂跳心情恳求道。
疯子一言不发，只管侧脸看歌亚，一头蓬乱头发无风起伏，黑幽幽眼眸深若夜空。
就那么沉默了数息，无形气息像要吞噬一切。
歌亚七上八下，即被疯子不经意流出来的压迫逼得心意慌乱，更猜不透这个疯极点狂人在想什么。
躲在略远处，小雪更不敢出声，除了瀑布流水，岩浆空暴声，一片压抑欲死的沉默。
疯子半仰起脸，再懒得看歌亚一眼，用更加冷漠的声音道：“戒指就在这儿，我不动也不还手，你有十次机会，尽管来抢。”
吞下火灵后歌亚性情本就焦躁不安，一听也红眼，狠狠道：“好，这是你说的。”
你自己说不动不还手，那好得很。
攥住双拳，他暗暗轮了一圈，觉得还不够力量，又退后两步，竟想的不是先夺回戒指，而是先在疯子这张面目可憎的脸上狠打一拳，最好再加上一脚。
“你能叫我手臂动一下，或摸到戒指，我自会还欲你，”半张脸埋在乱发下，疯子露出来一只眼睛，闪烁着说不出的傲然。
乘他分心歌亚一个箭步冲上，卯足全身力量，照准脸面就打。
“噌”地一声怪响，拳头距离疯子尚有数寸，迎着空气，似击在一个其滑无比的透明圆物上。
接下来一幕好似放慢动作般，他一双拳头慢慢拐弯回转，身体前冲，两只拳头先后狠狠落在自己左右脸颊上。
小雪惊声大呼，歌亚脸部痛殴变形，身体凌空侧转，连续翻腾。
小雪惊叫着向他靠近。
疯子分明控制了一切，就是要让他品尝这种极度漫长的恐惧感觉。
陡地，一切回复正常，歌亚石头一样砸落在地上，不停滚动。
“歌亚哥哥……歌亚哥哥……”小雪冲到他身边，泪水涌出眼眶。
歌亚轻轻推开小雪扶助的双手，摇摇晃晃爬起，谁知两眼一黑，单腿跪倒。刚才发狠用上了全身力量，不仅打得自己鼻青脸肿，而且一阵眩晕。
“佞顽不灵的东西……还有九次机会，看你能浪费到什么时候。”疯子冷冷发笑。
歌亚强咬牙根，慢慢爬起来，小雪不敢再扶他，只好站在一边心痛地看着。
眼睛盯着前方，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急切之间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绝对的力量就是绝对的压迫，面对疯子，也许他稍一松劲就会倒下，但他绝对不能倒下。
甚至不知什么东西在撑持自己，全身抖动，他却总算直挺挺立住了。
小雪热泪满眶，低声抽泣。
疯子一脸傲岸地冷笑，似在嘲笑他的无能，又似在蔑视他的渺小。
歌亚知道，在疯子眼中他连蚂蚁都不如。
歌亚猛力扯开衣服，放声怒吼，吼声中，冰凉濡湿的空气冲入肺腑，身体像被再次注入力量，麻木退却了。
疯子脸上异彩一闪而过，对他竟能在瞬间平静下来大为惊异。
疯子又怎能知道，在这个看似稚弱的躯体内存在的本就是一个远超年龄的灵魂，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无路可退后，怎肯轻易服输。
歌亚脑海中飞电般掠过南风紫衣和陆破交手的动作，那些快似闪电，似懂非懂的变化一一流现。
自己与疯子之间有天地差别，但万事无绝对，只要疯子略微分神，就有机会，无论怎样都要拼一下。
他不在迟疑，闷不吭声错步上前，似虚似实，一手成拳一手点出，如果南风紫衣和陆破在场，定会惊讶地看到歌亚正在模仿他们的动作。
虚张声势的动作果然令疯子面目微有动容，但动容也就瞬间即逝。
歌亚明白，自己拙劣表演绝无可能骗过疯子，武技是千锤百炼的东西，疯子绝非一般高手，所谓高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也就是争夺一刹那的先机，身体如箭在弦，张开双臂，蛮不讲理地合身向撞向疯子。
你既然不躲不闪，抢不到戒指，难道还不能叫你手臂动一下么，吃定疯子不会杀自己，百无禁忌，歌亚什么手段都敢用了。
但更叫他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宛如错觉，他竟从疯子身上一翻而过。
“还有八次机会”疯子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又不紧不慢道。
……
……
“我认输，”深深垂下头，歌亚颓然跪倒在疯子腿旁，汗粒大滴大滴顺着无力下垂的指尖滚落。
眼泪跟着滚下。
九次，他甚至没有办法坚持到第十次，短短九次就耗尽了全部心力，他连挪动指头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输了，带着无法原谅的懊恼和悲伤，输得全无机会，一败涂地。
正像疯子所言，疯子真的一动不动，就把所有进攻化于无形，而他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抱腰、牙咬，使诈，各种招数全盘奉上。
但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差距不仅是地与天，无法企及看到的距离，那根本就是两个莫不相干的世界，疯子只随便一坐，他便连衣角都摸不到。
出奇地，疯子眸光暗淡，右指抽搐了一下，脸上隐隐现出怒容。
“怎么，你真懦弱到连十次机会都无法把握吗？”仰起乱发覆盖的一张脸，疯子喟然一叹。
那是非常抑郁的一声叹息，好像经历过数十年的沧桑，一下压将过来，令本就颓废的歌亚倍觉难受。
歌亚缓缓抬起头，他从疯子的脸上捕捉到了强烈的失望和轻蔑。
刹那间，歌亚明白了——那是对他没有坚持到最终的极度不满。
自己是怎么了，歌亚，你就这样放弃吗，背负更多失败的屈辱？被疯子还有小雪瞧不起，即便获得力量又能怎样，自己怎可能超越剑气壁垒，为死去的乌兰爷爷报仇。
“坚强些，歌亚，像个男人一样战斗。”乌兰爷爷声音似乎响起，
歌亚热血沸腾了，原本淡金色双眸，通红似血，他咧开嘴发出一道沙哑笑声。
左手近乎诡异地抢出，另一拳却攥得咯吱作响，这一刻的决心，别说是疯子，就是神佛来阻拦，他也要把神佛撕碎。
人是要精神的，刹那间精神的转变竟给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一刻，也许他才是个疯子。
疯子眼神霍地亮起，乱发狂舞，动也不动，出人意料任他从手里抢走戒指。
“我成功了，小雪，我抢到戒指了”攥着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呆呆站立，歌亚突然纵声狂叫，眼泪一下流淌下来。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来，激动言语已不足形容。
小雪满是紧张的小脸柔光焕发，恬静地对他微笑。
也就笑了数声，歌亚声音沙哑了，晃了晃，直挺挺扑到。
昏厥前，耳边传来小雪惊慌失措的叫声，歌亚艰难地朝小雪一笑，随即不醒人世。
第二十九节 狂师 三
很平静，很平静，生命好像止歇，又好像渐渐弥合于无边际的宇宙空间，没有心跳，无需血脉流动，有的只是死一般俱寂。
我又死了吗？可是，是什么在体内萌动，那是一道溪流吗，缓缓不绝，平静绵延的流淌，一直流遍身体每一个角落，真舒服啊，只想就此躺下再也不用起来。
“起来，别睡着偷懒。”一个冷冷的声音倏地响起。
是雷声，还是风声？为何没有闪电伴随？难道是我的幻觉，或是自然间响动的声籁，但为什么这样清晰？
一点点思想在歌亚身上流转。
呵——
长长地呻吟，歌亚缓缓睁开眼睛，眼光漫无目的游离。
“歌亚哥哥，你终于醒了”小雪面无血色地扑入他怀中，“歌亚哥哥吐了好多血，吓死我了，好在老爷爷救了你，”小雪带着哭腔道。
好多血……吓死我了……老爷爷救了你……
那声音真轻……真轻……，青烟似的缥缈不定，逐渐盘旋上升，一圈……两圈……三圈……
歌亚慢慢数着，魂魄猛地回到身体，右手一紧，攥着戒指坐起来，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