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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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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孝帝还记得当时的庭议上,沈湛为他的“拖延”之法陈述了两点理由:其一,朝廷需要时间组织第二次大规模进攻。
其二,被俘的军人留在南边,留得越久,安南负担越重。因为赵逆既然对天下人宣称要优待俘虏,就得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还得让他们吃好住好,那么多俘虏,每天光是米粮就得要多少担。到不堪负荷时,赵逆只能放宽条件,反过来求朝廷早早签下和约。
正是第二个理由让梁孝帝决定支持沈湛,一群不中用的废物,就让赵逆帮着养好了,接回来也是浪费了朝廷的军粮。
那些家里有人被俘的百姓会有抵触情绪,原就在他的预料中,可严重到招募不到兵勇,却是他始料未及的,梁孝帝恨恨地想: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国君有难,百姓不是该前赴后继地效死吗?古往今来,有多少忠臣义士的故事,怎么轮到他当皇帝,只因为没及时接回俘虏,百姓就要舍弃他这个国君,连兵都不当了。
说来说去,赵氏父子才是罪魁祸首。正所谓“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粥”,就是因为他们谋反,才使得人心浮动,纲常崩坏,现如今,北方草原和东北几个藩镇都在蠢蠢欲动,西北的靖王府,听说已经择定了登基之日,好像就是今天。
秦决!一想到这个名字,梁孝帝的牙齿就咬得格格作响,比起赵氏父子,他更恨这个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戳其骨扬其灰,让他永世不得轮回。
赵家那两个人原本就是死对头。他也曾数次派杀手追杀他们,他们会谋反倒也情有可原。可秦决呢,他明明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最后却给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击!若不是秦决,朝廷军队怎么会败得如此之惨!
咔嚓,手里的朱笔断成了两截,梁孝帝这才惊觉,他把朱笔当成了恨之入骨的秦决的脖子。
“皇上,沈昭仪来了。”总管太监阮祥在门外禀道。
“不见,除了孙恪靖,朕谁都不见。”
话音未落,身着茜纱笼烟裙的沈昭仪出现在御书房门口,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笑盈盈地说:“谁又惹得皇上生气了?大热天的,小心上火,臣妾给您熬了雪耳莲茸汤,用井水湃过,冰冰凉的,您喝一点吧。”
对于这位诞育了皇长子的沈昭仪,梁孝帝虽然谈不上爱,却也一向看重。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尤其是三十岁的帝王,没有儿子,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眼看三十岁寿辰将近,他一度患上了很严重的失眠症,怀疑自己是不是身体有缺陷,就在这时,沈昭仪为他生了个儿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后来因为朝廷首战失利,皇长子的弥月庆典也只是草草而过,他对沈昭仪母子,怜爱之余,还有一层愧疚在。
诸多原因融汇起来,即使是盛怒之下,沈昭仪硬闯进来,梁孝帝也没说什么,还亲手接过了她端来的甜品。
宫里有不少嫔妃向他哭诉,说沈昭仪仗着是皇长子生母,在宫里气焰熏天,连皇后和四妃都不放在眼里,多次冲撞。他略略薄责过几次,并没有给予实际处罚,只要不是太过分,不闹出大乱子来,都在他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可他很快就发现,有些女人是纵容不得的,趁他坐回御榻喝甜品的功夫,那女人竟然跑到御案上翻起了奏折,还公然拿着一本弹劾她哥哥的折子举到他面前说:“皇上,这个人居然污蔑朝廷大臣,绝不能轻饶!”
梁孝帝本来渐渐平息下去的无名火再次腾腾升起,放下手里的汝窑青釉盏,要笑不笑地问:“爱妃是打算帮朕批折子呢,还是教朕怎么处理朝政?”
若是个知进退的女人,赶紧跪下说“臣妾不敢”,兴许他会看在皇长子的份上饶她这一回。
可惜,牛牵到宫里还是牛,沈昭仪只是眼睛闪了一下,继续大言不惭地说:“臣妾没那个意思,可这个吴忠铨真的太过份了,怎么能……”
砰!青如水,润如玉的汝窑青釉盏变成了碎片,沈昭仪的蠢话也吓得憋了回去。
“阮祥!”梁孝帝大喝一声,阮祥匍匐在地,听皇帝念着最新口谕:“传朕旨意,虢夺沈氏昭仪封号,降为才人,皇长子着皇后抚养。”
同人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 谁先下手
第二百一十一章
谁先下手
“王爷,城门口查得很严。说怕梁国奸细破坏登基大典,一个个验看路引。”
樊城外的一处茶寮里,头戴草帽的梁为琛,帽檐压得低低的,听几位手下汇报情况,心里不停地咒骂“逆子”,派那么多人守着城门,不就是怕父亲大难不死,会回去跟他争帝位么。
抬首看一眼日头,都快到辰时了,离正午登基只有两个多时辰,他不能再在城外这么干耗下去。既然无论如何进不了城,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你们几个混进王府去,先找到王妃”,考虑到王妃是逆子的亲娘,自己这些年纳了诸多姬妾,把王妃冷落在那里,她未必肯帮着自己对付亲子,又改口说:“算了,不要找王妃,估计这会儿王府也难进。你们去白石坊找云乔和夏明理,如果可能的话,把陈定一和张惠常也一并带来。”
亲兵头目关保迟疑地说:“带这么多人一起出城,又都是王府官长,容易启人疑窦。”
梁为琛低斥:“蠢才,自然是分头行动,从几个城门错开出城。一定要找到云乔,让他来这里见本王,其他几个你们能带出来就带,不能就算了。记住,最迟巳时之前必须赶到这里会合,不然就来不及了。”
几个人领命而去,梁为琛也不敢在茶寮久坐,丢了一小块碎银在桌上,先往回走了一段,再沿着小径进了路旁的密林。
之所以让手下去找云乔,除了云乔是靖王府的长史,首席师爷,还因为他是二夫人的兄长。二夫人有一子瑾瑄,跟赵太子同年,虚岁十九了,他可以向云乔承诺,只要帮他除掉逆子,助他登基,他就立二夫人为皇后,立梁瑾瑄为太子。
其实,即使他不提任何交换条件。相信云乔也会支持他,如果让逆子登基,二夫人母子只有死路一条。这些年,因为王妃“无子”,世子常驻上京为质,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弃子,最后能继承靖王府的,多半是三子梁瑾瑄。众人心知肚明,所以在靖王府里,二夫人母子地位超然,王妃不过顶个虚衔罢了。
当年迫于父亲的威势送走长子,让王妃悒郁成病,以至再无所出,梁为琛心里着实抱愧,尽管宠幸二夫人母子,倒也从未想过废掉王妃,将二夫人扶正。可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他杀了长子,立三子为太子,势必得立二夫人为后,否则。皇后和太子岂非势不两立?为了新朝廷的稳定,他只能牺牲掉结发之妻,尽管她在整件事情中没有任何过错,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唉!”面对幽深静谧的林海,梁为琛喟然长叹,他的父王,若能预料到今天这样的结果,还会不会执意送走长孙呢?
应该还是会的。对他的父王而言,长子和长孙谁杀了谁都无所谓,只要能让靖王府摆脱朝廷的钳制,彻底改变既定的命运,从此更上一层楼。
从这个意义上说,父王的计划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为他的长孙的确被他培养成了一代枭雄,也许比自己更适合做帝王。
“父王,儿臣给您请安来了。”
这一声父王喊得比平时的任何一次都亲热,梁为琛却寒毛直竖,惊慌地转动着中年发福的身体,在密林中寻找着长子的身影。他知道长子武功高强,能无声无息跟踪到这里,地面上没有,肯定还在树上,仰着脖子搜寻了半天未果,梁为琛色厉内荏地喝道:“逆子,还不快出来参拜!”
梁瑾瑜从树梢轻轻落下,脸上不见丝毫尴尬,甚至带着一点慵懒的笑意:“如果我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偷袭,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我没那样做,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真的是你儿子吗?”
“你当然是!”为了活命,即使眼前的人不是他儿子,梁为琛也会一口咬定他是,何况他本来就是呢。
“既然我是你儿子,为什么你对我全无父子之情?”多年以来,这是梁瑾瑜最大的心结,最大的不甘,他从小聪明伶俐,长大后一表人才,为什么父亲对他全不在意?随手把他丢在外面,任他自生自灭。他可以体谅母亲,女流之辈,在家里做不得主,平时也不能轻易出府,父亲的冷漠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自己长得像他,梁瑾瑜会以为自己是母亲跟谁私通后生下的,因为是耻辱,所以王府里容不下。
梁为琛还以为他在记恨小时候把他送走之事,不耐烦地解释:“那是你爷爷的主意,不是我的,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也舍不得。”
“就算是爷爷做主把我送走的,为何后来的二十多年里。我在外面九死一生,你却望都没望过一眼,就像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你爷爷不让”,反正死无对证,梁为琛索性把什么都推到先父身上。
一开始,他的确是舍不得的,可后来,他的姬妾又给他生了一大堆孩子,对于那个一出生就被送走的长子,他确实很少想起了。即使偶尔想起,他堂堂王爷。公事私事,每天日理万机,哪有闲功夫管他。没在一起生活过的孩子,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始终是个混混,你还会不会去认我?”
“当然会了,你是我儿子,到了一定的年龄,肯定会让你认祖归宗。”
“是吗?为什么你找到我三年了,从未提过让我认祖归宗之事?”
“那是因为你身份特殊,你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宠臣,就是要利用这个身份才好办事,若你是靖王府世子,便只堪为质,哪里还能得到他的半分信任。”
“你终于承认了!你肯认我,不过就是看中了我的身份,让我在皇帝身边卧底,为靖王府谋出路。若我始终是个混混,你就只当没养过我这个儿子,是不是?”
“怎么会?瑜儿你……”
“不要叫我瑜儿,我嫌恶心,你的瑄儿才是你心目中真正的世子人选吧。梁瑾诚是替身没错,却不是我的,而是梁瑾瑄的!可笑我还一度信了你的鬼话,以为梁瑾诚真是我的替身。”
梁瑾瑜哈哈大笑,笑中带泪,指着梁为琛的鼻子说:“我原来还以为,你对我多少有点父子之情,到王府后才发现,你不只抛弃了我,连我的生母都已经被你冷落多年,靖王府的二夫人才是真正的当家主母,梁瑾瑄才是奴仆心中的少主子,难怪你一直让我当隐身人,你从没打算公开我的身份,对不对?”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梁瑾瑜很少回靖王府。偶尔回去一趟,也是半夜三更,偷偷跟王妃见上一面,在某处僻静的院落住个一晚半晚,根本没机会跟靖王府的人打交道。虽然也曾派人调查过王府,知道王妃多病,二夫人当家,却没想到,妾侍和庶子已经嚣张到了那种程度,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王爷领兵去了外地后,府里完全成了二夫人母子的天下,所以他回来的当天就把那对贱人母子投进了地牢。
梁为琛强作镇定的面孔终于出现了裂隙,紧张地问:“你把瑄儿怎样了?”
梁瑾瑜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放心,他还活着,我要让他亲耳听见我登基时的礼炮声,让他心满意足地去死。你不是最爱他吗?我不会拆散你们父子的,很快就会送他去地底下陪伴父王。”
“你……”梁为琛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因为他的口中被儿子弹进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梁瑾瑜笑眯眯地看着他放大的瞳孔:“不是儿臣不愿意跟父王闲话家常,只是登基典礼将近,儿臣必须回去更衣了。”
梁瑾瑜把父亲的尸体拖到树林外,那儿有一处悬崖,只要往下一推就万事大吉,悬崖很陡峭,从没听说掉下去的人生还过。
如果时间再充裕点的话,也许他会挖个坑把父亲好好地掩埋,可现在真的来不及了。
这种事,他又不愿假手于人,即使如周济那样的亲信也不行,说到底,他不相信任何人。虽然他从不在意别人的言论,可头上戴顶“弑父”的大帽子,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施展轻功回去的路上,梁瑾瑜心里除了轻松,还是轻松,再没有其他感觉。上次杀了梁瑾诚,他还有些难过呢,这回干掉亲爹,反而无感了。看来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无论多不近情理的事,做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关保没找到云乔,云乔既是二夫人的兄长,梁瑾瑜岂能留下他坏事?云乔现在跟自己的外甥梁瑾瑄一样关在牢里。至于被王爷点到其他几位,有行动自由的,都是识时务的,不会跟过气王爷的亲兵走;那不识时务的,要么做了刀下鬼,要么进了牢房,早失去了行动自由。
四位亲兵在茶寮没见到王爷,跑到树林里找了一圈,心知王爷已经凶多吉少,决定合四人之力,闯进大殿去揭穿梁瑾瑜的罪行。
可惜,他们一入城就被捉住了。他们第一次在城门口探头探脑时就暴露了行踪,梁瑾瑜指示不要打草惊蛇,自己亲自出城,跟着他们找到了王爷。看他们再也联络不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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