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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第2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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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亮了,雪也渐渐地停了,又是一夜熬了过去,可不知道还要这样煎熬多久,她总是觉得,这么着受罪,还不如死了,周围不过偶尔有人查看一下,自己身边虽然没有一件利器,但当真求死,也不会全无办法。可是心里总是残存着一个希望,想再见见熟悉的人们,哪怕只一眼,也觉得煎熬得不是毫无价值,自己总归在这样的热盼下胸口留得下暖意。
可惜这大概又是一次奢望吧!她自失地苦笑着,脑子里迷乱地转着好多人、好多事,却没有一个人、一件事是能够想清楚的,浑浑噩噩,如梦似醉,方生方死……
院门响了,她没动,懒懒地斜倚着柱子,连门的方向都没有望过去,可随即传来的声音却让她浑身热血涌上来一般一阵痉挛。
“娘——”
冰儿迟钝地望向门边,不是奕霄又是谁!
不觉时光已匆匆过去两载,出了萨楚日勒的孝期,奕霄换了身装扮,大约也是要赴宫中赐宴,须是一身公服,在累丝金冠顶上一枚红宝石熠熠闪光,绀青织金的团龙补服,蜜蜡朝珠,领袖口都是丰厚的貂嗉,他打理得那样一丝不苟、富贵辉煌,却毫不怜惜地一下跪倒在地上雪泥中,双泪滚滚而下,忍着没有发悲声,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娘身子好?”
“你怎么来了?”
奕霄强笑着说:“儿子要成婚了,皇上特许我给娘磕个头谢过养育之恩。可惜,只让我一个人来。我还带了些吃的用的,他们在后头检查,大约得过一会儿才能送来。”
冰儿欣慰地一笑:“真是好消息!是……阿柔吗?”
“嗯!阿柔深恨没有给您献茶磕头的机会。”奕霄忍着悲怆,硬在唇角挤出笑意,随着笑意的,还有那浅浅的小涡,若隐若现。他不敢说,那天乾隆看到了御医给她诊治的脉案后,把自己独个儿关在暖阁里一个多时辰没有见人,其后方唤了他过去,定神望了半天,才把脉案推过去,说道:“你不是说,杭州有个下了聘了女孩子么。筹备筹备,娶回来给你娘冲冲喜吧。”当时奕霄就懵了,脉案上那些术语他只一知半解,但“油尽灯枯”四个字仍然足够触目惊心!
他当时就在乾隆办公的暖阁里失声嚎啕,皇帝也没有怪他的失仪,反而跟着坠泪,只等奕霄哭累了,停下了,才说道:“朕顾忌着清议,此刻什么都不好给她,但若是……将来哀荣,不能再有半点辜负。朕说话算数!”
此刻,奕霄获得乾隆首肯,终于可以站在这里凝望着母亲,她形销骨立,迎风摇摇,然而皮肤极白,眼睛极亮,笑容极美,依然是他记忆中那个伉爽性子、坚毅勇敢的娘亲。娘亲开口问道:“后来,雯儿怎么样?”
“只……只半个月……就没保住……”
大约是在意料之内,冰儿闭了闭眼,滑下眼角两滴珠泪,面容却无喜无悲,只问:“皇上有没有为难她?我开的方子有没有减轻她些痛苦?你爹爹……他身子好么?”
每一个问题都是那么难回答,奕霄望着冰儿期待而淡定的眼神,终于回答道:“皇上听说她捅死王硕祯,初始有些生气,后来听说中毒的事,叹息了半天,最后没有为难,叫刑部的人上家里问了几句话,就遣御医过来诊治,可惜毒性太重,已经发作到心脉,娘的药只略略减轻她的痛楚。好在,最后也快……最后的时辰,是爹爹抱着雯儿两天两夜……”他说着就不忍回忆,顿了半天,忍到眼泪干在眶子里,才继续说道:“爹爹安慰她别怕,安慰她家人都在她身边……雯儿很勇敢,怕爹爹心疼,最痛的时候也咬着嘴唇不发声、不哭闹,她偷偷跟我说过,她任性胡闹,最对不起爹娘……”
那厢的泪水如走珠般落了下来。她仿佛能看见奕雯的模样、英祥的模样,女儿发紫的脸色,丈夫夹着银丝的发辫,那种锥心至痛,刺在她如此麻木的心头上都疼成这样,不知道丈夫和儿子是怎么熬过那样惨烈的时光!
“霄儿!”她钝钝说道,“我自知已经没有几天了——你不用假装劝我,我学艺不精,好歹在兰溪时还算个出名的药婆;如今御医每每来诊脉,必然把结果告诉了皇上。人,不过就是那样,我也没有什么还放不下、还要牵挂的事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求求皇上,一是让我再见你爹一面,二是让我,将来归葬科尔沁。”
她的眼前出现了那极蓝极明媚的天空,上面有好几只鹰在盘旋,她与英祥躺在绿得几乎流淌出来的草地上,年轻而热烈,自由而浪漫,身与心与大自然交汇为一体。天上的清风吹动敖包边挂着的彩绸,猎猎作响,这是上苍在为他们祝福:生生世世、朝朝暮暮、相濡以沫、执手偕老……
怎么有那么多那么美好的词汇啊,道尽了人心中对幸福最永久的期许!她就在草原里,迎着风,依偎着爱人,享受着美好的时光,可以这样直到永远!
她知道这些是梦,白日黑夜,她常常在那样的梦中麻痹自己,可以在长久处于半睡半醒、不人不鬼的幽禁时光中,给自己的眉梢眼角带点真切的笑意。
“王爷,时辰不早了!”外面传来宗人府吏目的声音,“今日宫中赐宴蒙古王台吉,王爷不该迟到才是!王爷带来的东西看好了,一会儿就送进来。您放一百个心吧!”
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可终有尽头。冰儿送奕霄到院门,门口两个护卫虽不言声,却拿身子挡了过来,阻绝了冰儿和奕霄之间的视线。太阳透过冰冻的云层,隐隐可见灰白色的轮廓,散着些许淡金色光晕。地上积雪刚被扫除,冻泥里竟然钻出一丝丝新绿。冰儿抬头望着远处,在奕霄滞重迟缓离开的脚步声中,看到那棵椴树枝桠新生的鼓胀芽包——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凄凉咏银月成玦

曾有近二十年没有见到女儿,对乾隆来说,两年的时光似乎并不难熬。自从傅恒去世,他的心越发觉得空落落的,军机处使用的人都嫌不够趁手;后宫里,不需烦心,令皇贵妃把一切打理得都好,平素陪伴自己的几个年少嫔妃,叽叽喳喳的也很解闷,却难以解语;原本儿女众多,还在世的却已不足一半,大多殁在他的前头,那么多回白发人送黑发人,伤痛的心也似渐渐磨钝了一般。
只是御医的奏报,仍丢在案几上,黄绢的封面亮得刺眼,让他每每瞧见都重拾那种熟悉的痛楚——曾有一个午后,乾隆在早春的微雪中瞠瞠然回忆了半天,才回忆起同样的感觉曾来自乾隆十三年春季,孝贤皇后遽然去世的那天,所不同的是,当年血气方刚、爱意浓烈的自己,是多么地控制不住脾气;而今,却明白地晓得,这是注定,无法挽回,亦无法后悔。脉案上清楚的小楷字准确描述着一个个症状,出离事外,冷静细腻,但他要看完,却费了好大力气、好长时间。几回胸口疼痛,气急心慌得几乎难以为继,却不愿传唤太医,总是自己歇一歇调整个七七八八,又继续向下读,读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可以挽住她的性命更久些。
两年前那场剿杀清水教的战争,官军胜利了,除却二把手林清借招安之机逃脱之外,余外人等或死或囚,王硕祯受伤甚重,未到顺天府已经没用了。一场借白莲教起义,战火燃遍半个山东省的大案就此算是终结,可此刻回忆起来,乾隆心中没有半分应有的喜悦:这场胜利,是不是代价太高昂了?若是可以回头再来,自己是不是愿意做出截然不同的抉择?
好在,她还在那里,好在,自己没有冲动。乾隆被心里涌上来的一阵思念纠缠得难以解脱,终于起身对外头道:“备朕的御辇,去宗人府瞧瞧。”
马国用跟在乾隆身边多年,对他熟悉得很,自然知道其中意思。皇帝看视生病的兄弟、子女、勋戚、大臣,都是常见的事,亦是难得的恩宠,他略略舒了口气,急急吩咐下头准备。回头窥见乾隆果然神情里带着些憧憬般的悦色,不由要上去凑趣:“冰图郡王刚刚成婚,皇上厚恩厚赏,郡王感念皇恩,几回递折子过来要谢恩呢!”
“跟朕少玩花头!”乾隆淡淡道,瞥了马国用一眼。奕霄折子里请求什么,他非常明白,之前有些犹豫,现在想想倒也好,今日看望过她,若是她也愿意放下身段恳请,倒也不妨让英祥进来见一面,或者让她回去两天,接受新妇的叩拜,也算是再次施恩于她,不定心情一好,她身上绵延的重病症也能得缓解呢!
等待的间隙,内奏事处送来各部的紧要奏折,乾隆随手拿起,先翻略节,后看正文。翻到宗人府的一份折本,他怔了怔:宗人府素是闲差,有什么要紧事正儿八经写折子过来汇报?打开翻了一页,他的脸就变了色,没看完奏报,从“病情加剧,阖然长逝”的字样开始,那些端秀的浓墨楷书在乾隆的眼前已经模糊成了一片,耳朵里“嗡嗡”乱响,心脏似要弹出胸膛一般,鼓胀得气都透不过来。马国用见乾隆一手摁着才读了一页的奏报,一手揪着胸口衣服,脸色发青,摇摇晃晃的样子,吓得肝胆俱裂,上前边扶边道:“传太医吧?!”
乾隆无力地摇头。马国用不死心,又道:“那,那叫令主子过来?”
乾隆突然暴怒,反手把马国用一推:“滚!让朕静一静……静……一静……”那爆发的力量远远不足,瞬间就被悲恸淹没,声音低至几乎听不见,人也踉跄得跌坐在条炕上,唯有那冰冷的感觉,弥漫在四肢百骸——他还是误了,还是误了……若是去看望她再早一天,又若是自己当年没有在情急之下说“赐死”的话,又若是肯对她在自己眼下弄权假装不知,又若是依着傅恒的遗愿不再想着“报仇”……怎么会有此刻楚痛?泪水毫无顾忌地涌落,在六旬皇帝明黄色的衣襟上溅出一朵朵水渍,上面的十二章纹样五色斑斓,一条正龙栩栩如生,冰冷的眼睛透出傲岸和漠然,下面江牙海水,翻滚着巨浪。这是他的江山,他用尽心力保全爱护的江山,他仔肩重荷不敢稍有疏忽的江山。如今他无声地流着泪对着这片江山惨笑。
皇帝把自己关在阁子里几乎到半夜,马国用在外头支着耳朵听动静也听到半夜,终于听到里头苍老的声音:“来人。”
马国用几乎是舒了一口气,赶紧揭开帘子进去,躬身问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乾隆一瞟外头,影影绰绰站着、焦急地向里头张望着的似乎是令贵妃,他眉毛一皱,却没说什么,只是道:“打水洗洗脸。回寝宫。”马国用偷偷一瞄乾隆的脸上,犹自有未拭尽的泪痕,心里不免也酸楚,不敢多言,赶紧照吩咐做事。乾隆用热水焐着肿起来的眼睛,淡淡道:“她的祭文,朕亲自来写。”
马国用不敢表示任何意见,低一低头表示听见了,无奈乾隆眼睛被遮着,并没有看见,只是在半轮青白月下轻轻念着:“……秋生衰草,寄悲思于素笺;风摧兰戺,转匝地之悲声。念银箭初残,泪尚如霰;北风吹雨,玉匣梦归。独忆当日母氏垂怜,而今朝帝子魂归南浦;性命终不可期,徒夏日冬夜长哀思。登望故冢,唯嘘唏而涕零,彤庭辉辉,何重铸望思台?薤歌无异,顿觉音容之隔;冀尔有灵,歆兹芳荐……”(1)
他闭上眼睛,温热的手巾掩住了涌泻的泪水,寄哀愁于诗思,是不得已下的发泄。那一字一句缓缓念来,眼前就是那个小女孩,让他犯愁、让他垂怜、让他喜爱、让他心疼、让他矛盾纠结,也让他享受了做父亲时那种应有的、原始的快乐。
从手巾里抬起眼,天上那将缺之月倏忽变成血红色,在自己一身明黄服制上洒下一层抹不去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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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旨意传来,新婚燕尔的奕霄驰往宗人府,打理母亲的丧事。他远远瞧见躺在凉凉炕上,盖着白布的那个身体,腿里已经软得动弹不得。宗人府的吏员劝解道:“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还是节哀才是……”他影影绰绰听着,拌蒜般的走着,白布下露出一只手,白腻如旧,握上去却无比冰冷。奕霄一声长恸,眼前昏黑,栽倒在地上。
他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冷得如置身冰窖一般,可身上沉沉,压的是还带着阳光气味的棉被。奕霄多希望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扭转头去,正在往他额头上敷着冷毛巾的,是一脸可怕憔悴的父亲。那神色直接告诉了他,一切都是真的。
英祥牙关一直没有松开,见儿子醒来,嘴唇颤抖,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终于醒了。”仿佛是雪花飘零在他头发上一样,不知是不是一夜之间,点点斑白夹杂在黑丝之中,亮得耀眼。
奕霄霎时泪如雨下,脸颊上零零落落尽是水痕。他挣扎着爬起来,“扑通”跪倒,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爹爹!是我去得太晚!是我没有执着地求皇上!是我没有达成娘的心愿!是我那时候不听话!……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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