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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班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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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往可欣曾经住院的那边去。

医院里有点静,精神康复医院是个特殊的地方,一般人的想象中,这儿可能乱得一塌糊涂,但事实上,它却比一般的医院要安静得多。九月的骄阳下,院子里的鲜花安静地盛开着,医院楼前有一块很为开阔的园子,里面除了种着土豆、蔬菜,多的,就是各色鲜花。这些花有一半秦西岳叫不上名字,也很少在别处看到。它们有些在三五月开,有些,要等到七八月。秦西岳的印象里,这儿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医院能用鲜花来装点病人们的世界,曾经令秦西岳非常感动。可欣以前住院的时候,他最喜欢带着可欣去那片园子,他喜欢将那些碎小的花朵采撷下来,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可欣脖子里。为此江医生训过他,说这花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采撷的。秦西岳傻傻地说:“花能给可欣带来灵感,带来福气,你就让我采几朵吧。”江医生笑笑,难得遇上这么天真烂漫的老男人,便也温和地跟花工说:“让他采吧,别踩坏了园子就行。”

尽管可欣离开医院已经很久了,可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片花叶,每一寸空气,他都那么熟悉,那么留有印象。好像,这些年,可欣是回家了,可却把他落在了这里。有些东西,是不能种进记忆的,种进了,就再也抹不掉。秦西岳有些恍然,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当初执意要带走可欣,是不是一个错误?

他在长廊的另一头停下来,目光,痴痴地盯着墙那头的住院部。跟这边的园子比起来,那边又是另一个世界,那边才是病人生活的地方,也是病人康复的地方。那边的空气跟这边迥然不同,那边的花草也跟这边迥然不同。如果说,这边带了某种世外桃源般的超然感、空灵感,那边,就有些沉重了。

恍惚中,秦西岳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陪可欣住院的那段日子。曾经令他对医院生出恐惧的一幕又在眼前缓缓盛开

那同样也是九月的一个日子,秦西岳因为沙县那边有急事,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等他处理完实验点上的工作,风尘仆仆赶来时,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月。那一天的医院好静,静得有点可怕。江医生因为参加同事女儿的婚礼,没在医院。秦西岳跟值班医生打了声招呼,就往墙那边去。一般说,病人家属是不允许往墙那边去的,医院这样做,有两个道理。一是怕让家属看到病人的生活真相,毕竟,墙那边的病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有些荒唐,有些可爱,有些呢,说句不好听的,怕是你猛然看见了,还以为来错了地儿,晚上睡觉,怕是会接连做噩梦。二呢,也怕家属的正常行为会影响病人。这真是一个荒唐的逻辑,但事实却真是这样,由不得你不信。病人跟病人在一起,有他们的世界,有他们的喜怒哀乐还有交流方式,你认为荒唐,他们却觉得很真实,很有规则,也很能维护那种规则。要是猛然有正常人介入,打破那种规则,带给病人的刺激,是非常严重的。这点秦西岳以前不相信,后来见得多了,慢慢信了。

那天大约是太急着想见到可欣,秦西岳穿过那片小花园,风风火火地,就给一头撞进了可欣的病房。

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至死难忘!

可欣居然跟一个女病人在一起,那女的秦西岳以前也见过,年龄比可欣大十来岁,是郊区来的,听说在这儿住了有二十年。她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病发作起来,浑身连衣服都不知道穿,就那么赤裸着身子,在病区里狂奔。秦西岳第一次见她时,正赶上她发病,疯疯癫癫的,拿着一束花,边走边唱,唱的还都是情歌。兴许那种完全疯癫的状态给秦西岳留下了十分恐怖的印象,所以他一直怕,可欣在里面,会受其感染,变成那样。

那天那女人倒是没疯,也穿着衣服,不过,她跟可欣相偎而坐的情景,猛就刺痛了秦西岳的眼。本能地,秦西岳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没想起,就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刺痛了。可欣坐在手推车上,手推车就在女人的双膝下,可欣显得弱小可人,头俯在女人腿上,脸贴着她膝盖,十分的乖顺。女人呢,一只手抚着可欣的脸,抚得很有滋味,另一只手,轻轻摩挲在可欣肩上。要说这样的场景也没什么,病人嘛,不打不闹不互相撕扯就不错了,能这么友好相处,应该是件喜事儿。偏是,秦西岳怕这个,也受不了这个。本能地,他就扑过去,一把将可欣拉了起来,同时指住女人的鼻子:“你走,走开!”

女人傻傻地一笑,并不在乎秦西岳的态度,不过,一看秦西岳将可欣揽在了怀里,不依了,眼睛一恶,照准秦西岳的手,就咬了一口。秦西岳疼得妈呀一声,松了手。女人迅疾地、非常敏捷地,一把就将可欣抢了回去。可欣呢?那一天她好像不认识秦西岳,她先是冲秦西岳哇哇了两声,然后,就带着疯狂,要往女人怀里扑

真正吓住秦西岳的,就是可欣扑的那个姿势。

仿佛,那个女人,才是她的一切,她的命。而秦西岳,不过是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强盗。

那一幕深深刺痛了秦西岳,等把可欣带到墙这边时,他就说啥也不让可欣住这院了,他要带她回去。

后来江医生知道了,没说什么,医院始终坚守一个原则,就是去留自便,从不强求谁。不过后来在复查时,她轻描淡写地说:“有些病,怕不在病人心里,我们谁都很难保证,自己的心理就没问题。”秦西岳没听懂江医生的话,反正可欣回家后,症状一天天好转,他感觉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所以就说:“把她留在这,我还是不放心。”

江医生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香,似花,又非花,秦西岳回首望时,见是一个年轻的护士抱着一个花篮,正在往他身后的办公室去。秦西岳嗅了一口,感觉味儿挺芬芳,挺舒心,但不知,这芬芳,这舒心,是来自护士,还是来自那花篮?

他收起遐想,往回走,心里想,可欣应该治疗完了。

刚走了几步,他的步子突地止住,眼神,定定地盯着花园深处的一个地方,不动了。

那地方有点儿隐蔽,有点儿暗,但奇奇怪怪的,就让秦西岳给瞅见了。

“晓苏!”他叫了一声,就往楼下追。

等跑到楼下,跑到花园深处,跑到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却发现,那儿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但分明,那儿留下了气味,是他家晓苏的气味!

“晓苏,你在哪儿,快出来,别躲我们啊!”秦西岳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就喊。这一刻,他坚信晓苏就在医院里,就躲在花园某个深处。他甚至哗地记起自己被停职的那天,公交车上看见的那个身影。是的,是晓苏,她就在这座城市里,就在他们的身边,可她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要躲着他们!

喊声惊动了车树声,惊动了上班的护士,也惊动了江医生。等大家闻声跑下来时,秦西岳还在说:“我看见了晓苏,我家晓苏就躲在花园里,她知道今天我们要来医院,她是特意跑来看我们的!”

车树声四下望了望,花园里哪有人?可秦西岳还固执地赖在那儿不走,非要等晓苏出来。车树声叹了一声,心里说,这老头子,八成也是疯了。

第四章 分明是一盘死棋(1)

一连数日,河阳市都处在地震中。先是东城区法院领导班子集体被撤职,相关责任问题由区委负责查处。左旂威哭哭啼啼找了强伟多次,说自己真是冤枉,小奎的问题不是他不想查,而是

“而是什么?”一直瞅着窗外的强伟突地收回目光,严厉地质问了一声。左旂威一惊,心里一急,差点儿就把话说漏嘴,多亏他见多识广,见强伟怒瞪着他,顺着话音就改口道:“小奎真的是患急病死的,这事王军和马虎反复交代过,我们也到列车上取过证,不会有错。是那些人借题发挥,想破坏东城区的安定团结。”

“行了行了,你就少来那一套,到底怎么死的,不用你跟我交代,会有专案组去查。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待在家里,给我写检查。”

“检查我写,一定写,我从思想深处检查,保证写得深刻。可强书记,这撤职,是不是太重了些?”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撤你的职?”强伟刚刚变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内心里讲,他恨这个左旂威,也恨这一类人。他们霸在官位上,却不干官的事,整天就是动脑子钻营。或者,利用手中权力,到处捞好处。老百姓的怒怨,一大半就是这类人招来的。但,你要把这类人从官位上撵走,却难,很难。而且,这类人数量庞大,你能撵得尽?要是真能撵尽,中国的事儿,那可真就容易多了!

强伟苦苦一笑,笑自己的荒唐,还有痴人说梦。

“不是,强书记,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给个处分,让我立功赎罪”左旂威真是脸厚,亏他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强伟简直就要被他气炸了,若不是念在他老丈人的分上,真想一脚踹走他。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留他何用?脸一黑道:“那你就先给我立个功看!”

左旂威这才知道,强伟这边是没戏了,他哭丧着脸,灰溜溜出来了。

骂走了左旂威,强伟抓起电话,就打给东城区委书记:“怎么搞的,我让你们严肃查处,怎么把人都打发到我这儿来了?”区委书记一听强伟发了火,忙说:“我们正在研究方案,方案一出来,马上向你汇报。”

汇报个头!强伟心里骂着,嘴上却嗯了一声。眼下对下面还不能逼得太紧,逼得紧了,他们给你乱处理,留下的后遗症,将来还得自己消除。难啊,既要铁腕治吏,又要顾及左右。谁说如今的官好当,让他来当当试试!

“记住,既要坚持原则,又要掌握好尺度,不能因为一个老奎,就把谁的工作也否定了。”他只能把话讲到这份上了。

“是,是,强书记,我知道怎么做,请你放心。”电话那边传来区委书记唯唯诺诺的声音。

东城区法院刚开过刀,强伟又对市委两个要害部门动了刀子,原因很简单,这两个部门的一把手在他被省委齐副书记紧急召去的那天,竟然煽风点火,在办公室里大讲河阳下一步的变局。晚上又悄悄溜到乔国栋那里,向乔国栋抛媚眼,听说还硬拉乔国栋洗了一回桑拿。

眼下是特殊时期,决不能容许人心分散。特别不能容忍的,就是乔国栋跟周一粲趁势起哄,在干部中间搞小动作。哪怕拿绳子捆,也要把力量捆在一起。

强伟没撤他们的职,而是通知组织部,安排他们去学习。正好省委党校有一期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县处级干部学习班,就让他们先去学习两个月,回来再说。

干完这两件事,强伟将政法委书记成明叫来,问他小奎的事儿怎么查的。成明红着脸道:“专案组刚刚成立,具体工作还没开展。”

“怎么搞的,这都多少天了,工作还没开展,你们还有没有紧迫感?怪不得老百姓要骂娘,我看这样干下去,老百姓翻天都是应该的!”教训了一通,强伟心里舒服些了,转而用温和的语气道:“当然,把前期工作做细点儿,是有好处。小奎这案子,要说复杂,真是复杂,可要说简单,它也简单。不管怎样,都要实事求是地去查,要充分尊重证据,切不可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是的,是的,专案组基本调子就是这样定的。”

“那就好。”

这三件事,强伟干得真是漂亮,也很痛快。干完,他跟办公室打了声招呼,带着秘书,去自己的包点单位九墩滩蹲点了。

强伟这一着,一下就让乔国栋跟周一粲懵了。

乔国栋没想到,一趟省城,短短两天,强伟的棋艺像是猛增不少,下出的每一步棋,都令他无法还手。而且这三步棋一下,等于就是给他挖了一个坑,他不跳都由不得。

如果说第一次常委会,他突然发力,给强伟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又借群众监督这张牌,逼强伟缴械,还多少有点儿效果的话,那么一趟省城,这效果就全让风吹了。二次常委会,强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出其不意地将老奎还有小奎的案子一并甩给他,让他全面负责,这一着,就打得他有苦说不出来了。

连续几天,乔国栋都让老奎的案子弄得坐立不安。不管老奎有没有冤,也不管小奎到底是不是法警伤害死的,但老奎揣着炸药包炸会场,这件事,于法于理都不能容。身为市委常委、市人大主任、河阳市的二号人物,乔国栋在这件事上并不糊涂,也绝不能犯原则性错误。他必须在常委会限定的时间内,将老奎的事儿弄出个所以然。

乔国栋急,可别人不急。乔国栋接连催了公安局几天,要他们尽快上报专案组名单,公安局那边嘴上应着,行动上,却一点儿不配合。无奈之下,他将电话直接打给公安局局长徐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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