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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欢-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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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这盒里——

为了以防蒹葭发现胭脂盒被换过,她是特意早在自个的胭脂盒上抚一遍,随后再在这只盒子上抚了一遍,如今,她再顺着抚过地方用力蘸了些许,再在指尖捻开,指腹处现出微不可察的一点白色。

她的手瑟瑟发抖,虽然这盒胭脂盒里也有附子粉,绝对不可能的是情急之中,没有换成两个盒子,这个胭脂盒一定是蒹葭那个。

指尖一个用力,护甲里好不容易蓄长的指甲能听到断裂的声响,一如,她心里某一处地方,忽然就断裂了。

难道说,是蒹葭那个贱人事先也想到和她一样的伎俩,在胭脂盒内下了附子粉,意图加害她?

可,蒹葭又怎知,她会讨用这盒胭脂呢?

“霞儿,王院判这样惊扰钦圣夫人,钦圣夫人怎样?”

纵然刚才还疯狂得失措,转瞬,苏贵姬话就说得极其微妙,在王府浸润了这么多年,又设计了郝怜,她的心计城府在这一众嫔妃中,自然不会逊色。

“回娘娘的话,钦圣夫人并无大碍,只是皇上还是大怒呢。”

除非,是这两盒胭脂原本都含了附子粉,如是,不论怎样调转,最终要的,是她和钦圣夫人腹里的孩子都不得保。

可,为什么钦圣夫人腹里的孩子无碍呢?难道说,她根本没有用这盒胭脂,还是,她早识破了这一计,只看着借刀杀人呢?

但,父亲是根本没有道理这么做的,反是霞儿隐含挑拨的话语颇令她计较起来。

“霞儿,把药重新去煮一贴,我喝。”哆嗦着嘴唇,说出这句话。

不管怎样,眼下,她得先保住这个孩子,待到回京,传了口讯给父亲,再做定夺。

纵然霞儿不再可信,但在这样的微妙时刻,倒是暂时安妥的。

毕竟,第一次失败,继续急于一时,是不明智的做法。

霞儿应命,躬身退出去重热药汤时,嘴角浮起极其诡异的笑容。

当然,这一刻,也有人在笑,笑的人,却是太后。

“太后,该喝汤药了,今日发生了这些事,您的汤药都没按时喝。”玉泠端着药盏,只身进入太后的室内。

好不容易,才松了苏贵姬回去,可这每日按时服用汤药的时辰恰是耽搁了。

太后依旧冷笑着,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玉泠知道太后为什么会冷笑,太后从来都是那么矜贵骄傲的人,当发现,一直眼里唯有她的男子,终是为了另一名女子做出那些事,怎么会不难过呢?

是的,以她伺候太后这么多年的经验,太后每每难过的时候,都是会笑,而绝不是眼泪。

“太后,其实,今儿这事这么发落,也好。若让人再查下去,万一对钦圣夫人的身孕起疑,反倒是——”

这句话没有说完,旦听得‘啪’地一声,玉泠脸颊上已是挨了一记耳光。

“什么叫起疑?难道,钦圣夫人的身孕避过了小人陷害,就让人起疑么?”太后斥责道。

这一掌看上去,打下去的力道极重,落在玉泠的脸上,却不过是次警示。

虽然,室内无人,可这里不比帝宫,四下的院子贴得太近,隔墙有耳,终是不能不提防的。

其实,今日,若西陵夙不来,为了她自个,她定是会保下蒹葭的,只是他一来,她不仅没有了保的必要,相反,对蒹葭仅剩反感。

这名看似卑微,恭顺的宫女,即便用毒药控制她,即便用她的父母控制她,她竟是暗渡陈仓,让西陵夙对她倒是越来越重视了。

连日来,西陵夙对她的隆宠,起初,她以为,是他赌气做给她看的。

可,到了今日下午,或许,这不仅仅是赌气,而是戏假成真了吧?

即便,她不会吃醋,但,不代表,她能容得下这种行径。

好,待到蒹葭的价值利用完了,她能救她,便也能毁了她。

事实也是,唯有毁了她,帝嗣会按着祖制,交由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抚养,如今,中宫之位空悬,自然,她能顺理接过来抚养。

这,本来就是她的孩子,借着蒹葭诞下罢了。

她的手抚上自己愈渐隆起的小腹,幸好有宽松的衣袍遮住,除了近身伺候的玉泠外,无人会看出端倪,但,这事,必须尽快部署起来。

毕竟,那一日,在西陵夙的寝殿,哪怕,她一时反胃,为了掩饰什么,在他稍稍起身时,只推说头晕,顺势靠近他的怀里,都能觉到,他的冷淡。

他没有用手揽住她,仅是带着素来的微笑,看着她的掩饰。

如果说那一次反成了一场无心的试探,他的冷淡,是让她难受的。

一段感情,或许经不起多少年的挥霍,而他予她,终究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离合中,慢慢消耗了所有的情愫。

不过,又怎样?

既然失去了一些,她总归要为自己得回一些吧?

而,这个世上,唯有权势,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西陵夙一直在御书房待到了晚膳时分,其间,除冯太医来回禀,说是钦圣夫人脉象无异之外,他摒去所有的人,独自翻着折子,只在每次批阅完折子的间隙,才会抬起脸,瞧一眼更漏,算着,距离那封军报,有多久,平洲没有消息过来了。

没有坏消息,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好消息,不是吗?

他平静地批阅着折子,可,再多的折子,终是有批完的时候,在传上晚膳后,他紧跟着要履行的义务,不仅仅是做一名前朝指点江山的帝君。

用完晚膳,海公公躬身问:

“皇上,今晚可要翻牌子?”

所谓的翻牌子,如今能供他择选的,也不过是安贵姬和言容华二人罢了。

“撤。”他没有任何兴致去翻牌子,事实上,容下蒹葭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让他逃避这些帝王之于前朝需做的交代。

对于女色,他并非清心寡欲,只是,当心头压了过多的政务时,无疑女色的吸引,会薄弱很多。

“是。”海公公吩咐彤史撤下牌子,仍是问了句,“皇上,您都未用晚膳,让奴才给您传点宵夜吧?”

“不必。”这一日,发生了些许的事,压堵在心口,他觉不到一丝的饥饿。

眸光飘向轩窗外,从院门处,能依稀看见,长乐院、未央院亮着点点的灯火。长乐未央,只这四个字,却是最难得的。

他起步,朝院门外行去,海公公只吩咐两名小太监一并跟着他过去。

长乐院和未央院当中只隔了一条甬道,那条甬道正通向翱龙院,此刻,他就沿着这条甬道,朝前走去,不到尽头,没有一个人,能洞悉,帝王的心思究竟是去哪。

他缓步走到尽头,空气里,蓦地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在这样的夜晚,本该听起来让人心境凄凉的箫声,却竟是带给他一丝暖意。

循着箫音走去,他知是她,她也知道,用这箫音能引来他罢?

只是,纵然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她依然仍没有停下箫曲,仅是坐在室内的酸枝木凉榻上,悠缓地吹着。

心里,那些淤堵在这箫音的暖融下,渐渐地平和、渐渐地抒开,终是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她的尾音恰好吹完。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回身,他也没有说话。

室内,唯有她和他二人,宫人都退在院外,听着吩咐。

很安静,可,在这安静里,分明有一些东西是在流淌的,一如,当她听到他那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回过身来,按规行礼,借着行礼,掩去眼底的忧色。

“这箫曲叫什么名字?”

“臣妾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是信手吹来,皇上可否赐一个名字。”

这话是真话,她所正式学的箫曲,仅是那一支凤阙箫舞,至于这一支,不过是萦绕在心头许久的一支罢了,一如,第一次握到箫,吹出音时,那般熟稔一样。

她想,或许,她小时候是会**的,然而,三年前那场大病,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学过箫的吧。

虽然,一个茶农的女儿,会学箫,是很奇怪的事。

然,现在,她不愿多去深想。

西陵夙没有立刻回她的话,许久,方淡淡道:

“就叫失心罢。”

两个字,很简单,却隐约透着些不祥。

“谢皇上恩赐。”随着她这恭敬的一语,室外传来喜碧的声音:

“娘娘,奴婢是现在呈上来,还是稍后?”

“进来吧。”她吩咐道,喜碧端着托盘躬身进来,将托盘放在几案上,复识趣地退了出去。

“皇上赐下这首曲名,臣妾没有什么谢的,这是臣妾家乡的一道小点,皇上若不嫌弃,就少许用点。”

她放下手中的碧玉箫,揭开青瓷碗盖,下面是用时令的水果调配出的甜羹。看似平平无奇,比起宫中的膳点,甚至可用粗糙来形容,但,他随意地舀起一勺,许是晚膳没有用多少,许是想试一下她所说的家乡味道,甫入口,里面有一种白色的圆果粒,却是入口酥软,收口,更带着些许的甜意。

“这是芡实。”她轻声,仿似知道他嚼到这不同寻常的果粒。

芡实,盛产岭南。

“你家乡在岭南?”他问出这句话,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晚她以箫引他过来。

原来,并不是为了看上去悬而未决的,关于苏贵姬险些小产,累及她的那件事。

也不是为了这演绎出来的圣恩隆宠。

而是,为了此刻在岭南的什么人罢。

“如今岭南滋生战事,钦圣夫人,是在为家人向朕请旨么?”

“臣妾相信,皇上的大军所到之处,必是无往不克的,至于臣妾的家人,也定会得到父母官的安置,这些,并不是臣妾该去关心的。”

她能怎么说?以前,她不知道,他和太后的关系,如今,她总是知道了些许。既然,太后都答应已将她父母妥善接进宫来,她若再去请这道恩旨,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再者,今日,从种种他反常的迹象,她隐隐觉得的不祥预兆,是关于翔王的。

可,他不说,她并不能直接去问,但,不问,不代表,她心里放得下。

她担心翔王,不为其他,只为,入宫这短短的三个月,每次危险之时,在她身边的,总是翔王。

随着她的话,他又开始笑,这一笑,带着冷冽的意味,他将勺子复掷扔回碗内,掷扔的刹那,溅起些许的汤液,这些汤液在淡蓝色的袍襟上添上些许不和谐的污渍,她才要拿干巾替他去拭,他却攫紧她的手腕:

“朕警告过你的话,不要随便就忘记。用这箫曲,用这心计,装出关心翔王的样子,除了让朕对你厌恶外,不会再有其他,若不是翔王临行前请朕定要护得你周全,今日,朕根本不会管你的事!”

果然是翔王。

他即便出征前,都给她安排好了一切。

可,除了担忧翔王外,不知为什么,当西陵夙说出这番话,她的心,又开始隐隐疼痛起来。

而,他攫紧她的手,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那一抹一晃即过的神色时,莫名的,松了手上的力度,只牵着她的手,霸道地往门外走去。

一路行去,有宫人要跟上,可他厉声摒退他们,禁军也不敢违背帝君的心思,只远远地跟着。

他牵着她的手,走得很快,走去的地方,她认识,是昨日,他骑马带她去的山谷。

今晚,月朗星疏,气温热得让人有些难耐,她被他牵着,又走得那么急,很快,就香汗涔涔。可,他依旧没有缓下步子,拖着她,朝那山谷行去。

走到那处湖边,这一次,她不必涉水过去,源于,水位忽然变得很低,她可以踩在鹅卵石上,涉过湖去,但,今晚,这些鹅卵石很是烫灼,她薄薄的丝履底,走过去时,能觉到足心被灼到,随着走上岸堤,足心被灼到的地方,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可她没有吭声。

她以为他要带她去那小镇,可这次他竟是带她从一条极其崎岖的小道,攀上了那处山脉。

登上山脉,站在一小方凸出的山地,俯瞰山谷,月华柔和的拂在他和她的身上,但,此刻的气氛,却没有因着柔和的月华有一丝的缓和。

她清楚他不是单单想来赏月色风景这么简单,直到他的话语徐徐从薄唇中溢出,竟是一句:

“知道朕的母妃是怎么死的么?”

她没有应声,纵然,她听宫人提起,似乎是在诞下翔王时,难产薨逝的。

可,或许,这并不是实情。

“朕的母妃是从这里吹着箫曲,跳着那支凤阙,然后,跳下去,摔死的。”从齿间一字一字挤出这句话,她能听得懂他言辞里的悲痛,“朕从那一年,就没有了母妃,在宫里,没有母妃的孩子,要安然地长大,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可朕不仅活着走了过来,还把翔王照顾得好好的。这世上,他是朕唯一的亲人,也是朕唯一的软肋。朕不会容许任何人离间朕和翔王的感情,如果有,朕会亲手杀了那人!”

她没有想到,康敏皇贵妃是这般死的。

她更没有想到,那支凤阙箫舞竟是场绝跳。

然,她曾在他跟前,跳着那样的舞,他又要抑制得多么辛苦,才能抵去那心底再次被唤起的失母之痛?

她的自作聪明,原来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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