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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市长傻乎乎地问:“鞠部长怎么了?他同意我去了嘛。我说的是钱处长的老丈人,又没说鞠部长的老丈人。”
常书记说:“钱亮亮的老丈人就是鞠部长的父亲,人家对你的工作这么支持,你怎么这么冒失呢。”
王市长傻了,半晌才强词夺理地说:“胡说呢,你别骗我了,不可能。”
常书记说:“我骗你,你自己问。”
王市长便看了鞠部长,可怜巴巴地说:“不会吧?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鞠部长笑了笑说:“没关系,老百姓常说,一咒十年旺,神鬼不敢撞。”
王市长狠狠拍了自己脑门子一巴掌,大脸涨成了高粱面大饼,而且是烤糊了的大饼,跺着脚骂自己:“嘿,我这张臭嘴,鞠部长你打我一顿吧!这事情怎么他妈的就这么寸劲儿呢?钱亮亮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真正该打的是你。”
钱亮亮心想,这件事情金州市全体人民都快知道了,就你还不知道,堂堂一个大市长如此闭目塞听,活该你今天难堪,嘴上却说:“这有什么可说的,又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本事,”说了这句话专门盯了他大舅哥一眼,他大舅哥脸色平静,对钱亮亮这多少带了几分讥刺味道的话不置可否,钱亮亮才接着说下半段话,“没关系,我老丈人身体硬实着呢,如果你需要我上北京跑龙套,随时招呼一声我马上就到。”
王市长狼狈不堪,匆匆逃跑:“好了好了,鞠部长,钱处长,你们别在意,我先给你们道歉,等我从北京回来我专门到省城给老爷子赔不是去,我先走了,不陪你了。”说完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常书记笑了笑耸耸肩膀头说:“鞠部长你看到了吧?老王就这么个人,长多大也成熟不了。”
钱亮亮说:“我看王市长这人就是不错,心地无私,别看他有时候粗粗拉拉的,实际上真正为金州市老百姓操心,能让老百姓好的事儿他就高兴,老百姓有了难处他就着急,这不,一听说引水的事儿有希望了,就把他高兴坏了,这才叫党的干部。”
常书记的脸红了,皮肉也抽搐了几下,没说什么,钱亮亮知道他很不高兴。
常书记说:“我走了,你们聊,钱处长晚饭陪酒,别再推托了。”
常书记一走,钱亮亮呆坐了一会儿,跟大舅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跟白开水一样清淡的话,正觉得沉闷,大舅哥忽然问他了一句:“我看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工作还顺心吧?”
钱亮亮说:“我这种工作合理合法搞腐败,吃喝玩乐迎来送往,也说不上什么顺心不顺心。”
“接待工作嘛,就是这个样儿,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干,我给常书记说说,调个岗位你看行不行?”
大舅哥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工作情况,如今这么说也是一番好意,钱亮亮却像对这种话过敏,连忙拒绝:“别,你千万可别在他面前提我的事儿,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处理。”
他这话让大舅哥有点尴尬,明摆着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讪讪地不再说话,钱亮亮也感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生冷,可是一时又没办法把自己心里的感受说出来,空气便有几分凝滞。刚好大舅哥带来的随从过来请示工作,钱亮亮趁机说了声:“我还有点事,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过来。”
大舅哥说:“没关系,你忙你的,小小不在就你一个人晚上就过来一起吃。”
钱亮亮应了一声便撤退,出门下楼却碰到李二哥背了手在院子里转悠,钱亮亮奇怪地问他:“堂堂公安局局长没事在我们这儿瞎球转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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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哥叹了一口气说:“他妈的,这帮王八蛋一点都不省心,放在这儿值勤,多舒服的差事,弄一副扑克打打,看看电视,多好。非得打麻将,还耍钱,不知道怎么就让组织部的人知道了,反映到常老大那儿,常老大把我好一顿臭骂,罚我亲自来值勤。”
钱亮亮笑了,幸灾乐祸地说:“活该了你,你的那些部下,真有点不像话,好好的客房让他们变成了猪窝,臭气烘烘的,服务员都不愿意进去打扫,人民警察怎么这副德性。”
李二哥说:“算了,别扯这件事了,还是说说你吧,听说那位鞠部长是你大舅哥?介绍咱认识认识。”
钱亮亮说:“咋地,你也想走走门子再往上爬爬?”
李二哥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嘛,你钱处长前途远大,怎么说也不能老让哥儿们当这个副局长吧?给你大舅哥说说,我们公安局老大要是退下来了,让我补个缺就行。”
钱亮亮没想到李二哥竟然会如此赤裸裸说出这种话来,便说:“还行,你的野心不算大,就你那么点野心也用不着走省委组织部部长的路子吧。”
李二哥说:“那倒也是,不过野心这玩意儿也得根据自己的条件发育,像我这种条件,要靠山没靠山,要后台没后台,全靠自己攥着两个空拳头打天下,能当个正局长就算是祖坟里冒青烟了。我要是你,我的野心至少也得发育成金州市一把手。”
钱亮亮这才听明白,李二哥这家伙是在拐弯抹角地讥讽自己,由不得便脸红脖子粗,说了声:“我讨厌你。”扭头便走。
李二哥在后头追着喊他:“钱处长,介绍我认识认识你大舅哥吧。”
钱亮亮说:“你好好地站岗放哨吧,小心连副局长也当不稳。”说完这句话,怕李二哥应出更加不堪入耳的话来,连忙逃跑似的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二十七
组织部考核领导班子有固定的程式。个别谈话,就是找一些干部分别谈话,听他们对市委、市政府领导成员的评价;集体打钩,就是把所有能召集来的干部都召集到一起,发下事先设计好的表格,每个市领导名字后面都有“称职”、“基本称职”、“不称职”三个档次,让大家分别在表格的相应栏目里打上钩。跟钱亮亮个别谈话的是省委组织部的两个处长,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让人觉得好像是有意搭配成这个样儿的。钱亮亮暗想,如果这两人是大舅哥有意搭配的,说明大舅哥这人倒也挺幽默。钱亮亮那天晚上陪大舅哥喝酒的时候,常书记理所当然地也在场,当了别人的面绝口不提钱亮亮跟部长的关系,只介绍说这是接待处钱处长,所以那天晚上虽然这两个处长也在同一张桌上喝酒,钱亮亮却弄不清楚他们是不是知道自己跟他们头儿的关系。这两人非常客气,跟钱亮亮握手寒暄过后,谈话的重点集中在对王市长跟常书记的看法上。钱亮亮对王市长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给那两个处长讲了贾秘书对王市长的评价:全心全意为老百姓着想,明明干的是正事却走偏锋。瘦子处长挺理解王市长,解释道:“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太好,很多事情公事公办很难办成,王市长这也是入乡随俗,没有办法。”
“对,确实是这样,王市长自己也说,谁愿意低三下四地给人家送礼,不是为了办成事情吗,只要目的是高尚的,手段也就顾不上了。”
胖子处长笑了说:“王市长这话可以成名言了。”
接下来谈常书记,钱亮亮说:“常书记我不了解,越接触越不了解,没法谈,你们还是找别的人问常书记的情况吧。”
一胖一瘦两个处长相互看看,瘦处长疑惑不解地问钱亮亮:“听说钱处长原来是市委秘书处的,应该对常书记比较了解吧。”
钱亮亮说:“别说我是秘书处的一个小秘书,就算我是他儿子也不见得了解他,对他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处长再一次意味深长地相互看了又看,钱亮亮明白他们的意思,自己这个身份对常书记不予置评,本身就是一种否定,相对于对王市长的评价,就是更加明确的否定。
“那好,常书记就先不谈了,对其他领导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钱亮亮说:“没有,啥意见都没有。”
胖处长追问了一句:“蒋副市长呢?”
钱亮亮说:“蒋副市长出国了,但现在也没回来,是死是活也没人管,不过我觉得那个人还不错,起码还是能干点实事。”
瘦处长又字斟句酌地说:“听说蒋副市长没有回来是有原因的,钱处长知道些什么?”
钱亮亮说:“我啥也不知道,我也不归他管,他更不归我管,没办法说。”
两位处长第三次相互看看,让钱亮亮觉得他们有点像情人之间使媚眼儿,心里暗暗好笑。两位处长无奈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块榨不出油的石头,瘦处长合上没记几个字的笔记本说:“那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希望钱处长遵守组织原则,我们跟钱处长谈的内容钱处长不要对外讲。”
两位处长起身送客,热情地握了钱亮亮的手说谢谢,耽误你的时间了,钱亮亮说没关系,再有什么需要问的通知我,我随时来。从处长的房间出来,钱亮亮深深吐了一口气,尽管那两位处长掩饰得挺好,钱亮亮也能判断出来,他们这一回重点是考核常书记,看样子常书记真的要升官了。
按照原定计划,跟干部分头谈话时间是三天,第四天集中打钩之后这次考核基本上就算完了。打钩的地方安排在金龙宾馆大会议室,金龙宾馆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却不知为什么,省里突然通知考核暂停,急匆匆地把省委考核小组的成员招了回去。打钩会议没有开成,常书记心头便十分郁闷,这是极为反常的情况,谁也弄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他向鞠部长打听,鞠部长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省委领导啥也不说,只说是考核工作暂停,别的事情回来以后再说。常书记不相信鞠部长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既然人家不说他也不能硬从人家肚子里往外掏。常书记感到这不同寻常的撤退后面有着不同寻常的文章,这让他非常不安,连着给省里能说上话的领导打了几次电话,打听消息,却什么也打听不到,说不清人家是不愿意透露,还是真的跟他一样啥也不知道,这就更让常书记心烦意乱。
考核组第二天就要撤退,头天晚上鞠部长打电话找钱亮亮,约他见面,钱亮亮推辞说自己有事,大舅哥说有事能推就推掉,无论如何你要过来一趟,如果你的事情重要,办完了再晚也过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论私人家是大舅哥,论公人家是大领导,钱亮亮虽然对他有点逆反,可是人家真对他来正经的,他自然不敢也不好继续玩清高对人家敬而远之,只好从命,吃过晚饭就到大舅哥的房间去了。大舅哥像特务接头一样鬼鬼祟祟,见他到来不但马上把门关好,关门前还探出脑袋朝走廊上窥探了一番。他这副样子让钱亮亮也由不得紧张起来,看样子他真有什么重要的话说,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吗?坐定之后,大舅哥头一句话就问:“你跟常书记到北京都干了些什么?”
钱亮亮说:“我没干什么,他干什么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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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约贾秘书跟他见了一次面,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这还是常书记让我约的。对了,我还给贾秘书送了一次资料,是王市长让我送的,就是关于金州市引托托河水的可行性报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舅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蹙眉思索了一阵又问他:“听说你对常书记挺有意见的?”
钱亮亮说:“没有啊,我对他有什么意见。”
大舅哥说:“他们找你谈话的情况都向我汇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钱亮亮说:“你先给我说出啥事了,不然我啥话也没有。”
大舅哥犹豫了一阵才说:“这件事情你心里有数就成了,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可能你们常书记到北京犯什么事了,中纪委转回来的材料对他挺不利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我才问你,不管这件事情最终结果是什么,常书记到省里工作可能不太现实了。”
钱亮亮说:“我明白了,他肯定是跑官送礼不知道撞到谁的枪口上了。”
大舅哥急不可耐地问他:“你知道些什么,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钱亮亮便把常书记带他到北京的情况讲了一遍,想了一下,就把常书记给贾秘书塞信用卡,贾秘书又给退回来的事情也讲了。大舅哥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常书记怎么是这样的人?他怎么能这么干?这不是断送自己的前程吗?真是昏头了。”
钱亮亮讥刺道:“如果不是北京那边捅了娄子,你们回去常书记肯定就成了省委常委了吧?”
大舅哥说:“干部里面确实有一些害群之马,大部分还是好的。常书记的事不就是例子吗?跑官、请客送礼,也有收的,大多数不还是抵制的吗?贾秘书、还有你,不都抵制他了吗?再说了,金州市除了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