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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灯录第一部(上)-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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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黎陷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感慨起来了,而且这感慨的感觉还怪怪的,有一种小冷风飕飕的从后背吹的感觉,这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就听一声猛烈的冷兵器声响——糟了,何伯也醒了?
薛黎陷撮起嘴打了个呼哨,那动静挺好听的,在深夜里就像是一声能惊醒所有沉寂的鸟鸣,柳妙妙吃的满嘴是油的蹦进来了,「尚叔差点让他跑了,功夫不高倒是挺能逃,何伯拿扫帚抽呢,你去搭把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卷二 战时莲,乾瑞(十)
苏提灯这才一愣,难不成刚才是担心自己和那帮人有预谋,他才会留下来的?
也是,本就是监视啊。
脑海里忽又想到下午突然出现的那个人,那个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
苏提灯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他觉得自己是只很肮脏很肮脏的虫子,对方很嫌弃的看着自己。
这等念头也只一闪而过,反正怎样都是被监视,现在难得给他一个跟柳妙妙独处的机会。苏提灯轻笑道,「听说柳姑娘和薛掌柜师出同门?」
「嗯嗯。」
「真是令人羡慕啊,不知是哪位前辈如此好运气,竟能同柳苍原前辈结为好友,子女竟也能如此出类拔萃。」
柳妙妙歪了歪头,不解反问,「那位前辈不就是薛黎陷他爹么?」
「……」
算了,别再打草惊蛇。
「外面的情况怎样了,来袭的是甚么人?」
「我看见了噢!」柳妙妙晃了晃手里的排骨,「黑衣人!」
「……」
或许,别的话题不至于如此。
「柳小神医近些年来都去哪里游荡了?多少得了疑难杂症的人都想求得见你一面呢。」
「欸!」柳妙妙啃干净最后一块,抹了抹嘴,「别人或许有的救,你可别来找我!我救不了你的!」
「……此话,怎讲。」
柳妙妙只是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那灯笼一眼,就端起盘子来准备走了,走一半突然又停住了,「那个,你要是能走的话,随我走一趟厨房呗,我没吃饱,可是把你一人放在这儿,又担心……」
「无妨。」苏提灯笑了笑,好似被这铁口神断的医师判了死刑也没有多少难过,仍旧一幅悲天悯人的神色,提了桌角下的灯笼就紧跟上去了。
前院还有轻微的嘀灵当郎的交手声,虽然这夜里寂静的发慌,仍旧听不真切,苏提灯随着柳妙妙踏过那曲曲折折的回廊,晃到了厨房门口,推门前一刹那,柳妙妙突然回过头,有点生气又有点郑重道,「苏先生,你也是个医师,你该明白,当一个人想求另一个人救命时,至少该拿出点诚意来。你在自己身上下了幻毒遮掩本就孱弱的脉象就是不对,而且……你的左腿,也不像是普通的伤。」
「柳姑娘也是听出来的?」
「嗯,你虽然走路与常人无异,甚至不慢,但是……」
「柳姑娘,你觉得小生这人怎样?」苏提灯突然笑了起来。
月华从他身后洒下,更衬得他这人恍如天上掉下来的仙人似的,柳妙妙眯起眼睛思索了会,道了句,「挺好。」
「说实话,小生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自然受不了别人议论我是个废人,是个……瘸子。到南疆后学到点旁门左道的东西,不能治愈伤口,但好歹有些遮掩的作用,我其实……其实……」苏提灯说着说着便慢慢垂下了眼,柳妙妙一惊,她这人向来是心直口快的,很少为他人着想。
确实,如果这样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旁人都觉得,长得挺好,处事也温雅,是个翩翩公子。
但是别人如果大老远看见一个人瘸着过来,长得再好,办事再妥当,也顶多一句,「可惜了」。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看眼儿的差别。
柳妙妙本打算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一下,手还没伸到呢,就看到他受惊似的往后躲了一下,随即笑了,「得啦,我不再戳你痛楚就是了,但是至少幻毒有空去了它吧,我给你仔细查查,来来来,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吃东西嘛,吃好了就好了呀~」
苏提灯也浅笑起来,打算随她一起步入了,但是考虑了她那油乎乎的爪子,还是让出点距离,让柳妙妙先进去了,自己再进。
一脚刚踏入门栏,苏提灯本想拿灯笼照一下路,他的眼睛在夜里已经有的时候看不太清了,却没想到这一照,恰好也看见了旁侧拐角处露出来的一袭白袍。
下意识侧头望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沉瑟!
苏提灯大惊,虽然在之前他就有思虑过,那群黑衣人是不是沉瑟布来的幌子,像当日在雾台山上袭击自己的死士一样,毕竟战时莲这东西他原本也想要,没想到就这样丢的蹊跷,本以为会在这里遇到弧青,可到现在也没遇见……种种安排似乎都差了一个阶段,而能改变这一阶段事情的,只有突然不按常理出牌的沉瑟了。
沉瑟甚么时候也开始冒失起来了?!还是担心自己被正渊盟监禁不能与他联系让他无法确切得知下一步该怎么办而焦虑起来了?
而不远拐角处的沉瑟也只是向他这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就闪没影了。
远处趴在房檐上的薛黎陷也慢慢收了掌法,他这个掌法就是学自冯老的碎风掌,跟冯老碎了画的道理是一样的。
只不过他提前逼着伯尚画了近百幅沉瑟画像,全然是照着当日他跟沉瑟交手时的印象来的,这近百幅画像其实只有三个动作——出现,点头,后撤。
但为了追求细节细致,不仅这纸张是千金难求的半透明材质,背后的景色都能映出个八九不离十,薛黎陷和伯尚俩人更是推敲了无数遍这三个动作,薛黎陷在一瞬之间用碎风掌法层层碎于无形,也就像是沉瑟这个人动起来,并且连贯了这三个动作。
而他在一边运掌的同时,也一边注意着苏提灯所有的神情变化。
其实今晚根本没来甚么偷袭的人,纯粹是收到下午那个古怪的人的启发,倒不如把这个日程提前,反正不是今天设计苏提灯撞见「沉瑟」,就是再过几天,只可怜伯尚那双手了,到最后左右开弓的画。薛黎陷这等大老粗也帮不上甚么忙。
就在「沉瑟」出现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苏提灯全身僵硬了一下,尔后不自觉的蹙了下眉,虽然沉瑟离去之后,他也平静的走向厨房。
此刻苏提灯心里想的便是——沉瑟原先说过,他跟薛黎陷虽然交手但仍旧不确定深浅,那么柳妙妙的武功便会如此差劲,沉瑟都走到这么近来了还没发现?
沉瑟就算再冒失也不可能会突然来正渊盟找自己吧,虽然自己告诉他现在在正渊盟了。
还是莫非弧青那边和他交上手了,招架不住来给我个信号?
闪现过千百种念头,突然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柳妙妙蹲在灶火旁狂扇着小扇子,「好闻吧?大哥做的红烧肉,我就知道他还多给我留了些,嘿!一会你也有口福了!」
苏提灯摇了摇头,又挂起了那副悲天悯人的笑容,「柳姑娘真是太宽心了……」
「嗳~这人呐,就得宽心点活着,不然你记记这个,记记那个,一群有得没的……」
「小生是说,乾瑞死了,柳姑娘还能吃得下饭。」苏提灯轻轻回头,「应该是乾瑞吧,这血腥味重的,难不成是血崩了?」
原本在房檐上的薛黎陷早在苏提灯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跑回去了,乾瑞身上那些已经快愈合的伤口不知怎的突然又爆裂开来了,直到他去了,仍旧往外喷涌个不停。
原本在外面演戏的人也悄悄收场了,何伯杵着扫帚在外头没进,呆立了片刻突然一抹脸,转身回房去了,冯老其实在他们闹幺蛾子的第一时刻便醒了,只不过担忧着密室里的乾乾,就没出去,此刻也只是默不作声的倒了杯茶,往地上倾出去了。
「老乾,真对不起你。无论你是否地下有知,都该明白,下辈子,可千万别强迫孩子们甚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卷二 战时莲,乾瑞(十一)
薛黎陷一瞬间说不上来是甚么感觉,就是堵得慌。
得闷下去五六坛子漠北的烧刀子才能缓过劲儿来的那种堵。
置身于被血水覆盖的室内,薛黎陷觉得恍然间又好像是在自个儿的济善堂内,身边排了七具无辜的尸体,被指摘被责骂被推搡被无奈的情形。
安稳的日子一被打破的刹那就该明白不该有甚么可等可得,自己应该第一时间回正渊盟,联系所有人,然后四大江湖世家挨个去叨扰,该管事的管事,吃白饭的扔走。
可他却仍旧期待着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办完了这件事还是去忙自己的安稳,却忽略了整个江湖的太平。
自欺欺人向来是最懦弱的办法,自己为何又想着一味逃避责任。
薛黎陷轻轻叹了口气,他和乾瑞不太熟,自小就不熟,因为乾瑞自小就沉默寡言,後来待得大一大,他身后还多了个拖油瓶,他整个人更像是个奶爸一样的去忙着照顾小的了,偷鸡摸狗上房揭瓦这种事他向来没掺和过。
可当年调皮捣蛋无恶不作的自己和柳妙妙是活的好好的,他这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却……
难得柳妙妙蹿出门前还想着有苏提灯这一茬子事,犹豫了半天觉得身高不及对方下巴的位置大概想提溜他过去不像是提溜绿奴那么简单了,只好挨着和他一起走到了乾瑞的房间门口。
苏提灯只向里望了乾瑞一眼,就看薛黎陷去了。
此刻那个男人只不过是安静的站在床边,伯尚在一旁拿玉箫杵着下巴发愣。
但是苏提灯就是觉得,薛黎陷那一刻很难受,说不上来是怎么的难受法,只不过是一个背影略微弓起的姿态,就让苏提灯也觉得很难受起来。
他更难受的是,乾瑞很像是被内力从体内震碎而导致外面的伤口血崩了。
四周环顾了一眼没瞧到柳妙妙口里说的那个拿扫帚抽的何伯,但外面确实有些凌乱,像是有打斗的痕迹,不可能在有三个高手的情况下,还有人趁机能潜入室内下此毒手,可……可是正渊盟也不可能单独放着乾瑞在这里吧,必然有甚么其他的人看护才对。
那么就是伯尚了。
苏提灯心下一猜测起来,便觉得自己太过天真了。
又仔细思索了这半天,苏提灯皱眉看了看地上的血,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把乾瑞的双眼合上了。
很寂静,没有人来阻止他这个举动。
暗沉的室内只有他手里的那盏幽蓝灯笼诡谲的亮着,打算退回房门的时候,苏提灯在薛黎陷身侧停了一停,「听你说乾瑞是个老实人,不该招此飞来横祸。」
薛黎陷半张脸都沉寂在黑暗里,眼神微黯着,还是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
「小生也记得,你曾与小生就此话题有过一番争论。」
苏提灯说到这儿便不再说了,打算抬步离开这个血腥味冲天的房间,到院外站着。
薛黎陷侧头看了伯尚一眼,对方仍旧是一幅惋惜后辈的表情,没其他甚么神色。
又仔细一思索刚才的话,薛黎陷一怔。
那日……
「可是不招事儿就□□不离十能活的稳妥,毕竟不是天天都有飞来横祸。你说是这个理儿吗,苏善人?」
「非也,你不去招事儿,事儿自来找你。」
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
「毕竟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它。」
……
等着薛黎陷思虑完这些东西,苏提灯也恰巧抬步迈出了门口,站在门边的柳妙妙突然清脆的喊了声,「苏先生,你左手手心里,是不是有东西呀?」
苏提灯的步子一顿,他右手刚才提着灯笼,左手去合上乾瑞的双眼。现在他的左手心里确确实实有东西,还是刚才从乾瑞那里带下来的。
泠泠月色下,苏提灯神色惘然,把左手抬起来,放到了柳妙妙眼前。
一手的鲜血。
薛黎陷不明所以柳妙妙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也疑惑的回过头来瞧着。
正在这尴尬的空当,苏提灯突然一笑,「忘了柳姑娘是也去南疆游历过的,你也看出来了,他这实际上是中蛊死了。」
「蛊虫还在他的体内,小生……小生现在体弱,何况他也已经死了,没必要再耗费精力替他取出来了。你也可以直接剖心,就是速度要快,毫不犹豫的把那虫子烧死才行。」
室内寂静的只有清浅的呼吸。
苏提灯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有动手……不然左手手心里,可不就单单是一滩茶水可以冲掉的血了。
甩了甩水,把手冲干净了,苏提灯轻轻道,「现在看来,就算有人替我辩白说不是我做的,你们也不会信了。」
薛黎陷没敢看苏提灯的神情,只是一味的盯着伯尚。
柳妙妙自第一天断定他没有中蛊,只是被伤之后就交给了伯尚看管,伯尚吃喝拉撒睡全在这里,就没有离开过。
要么是柳妙妙一开始判断失误,要么是伯尚中途离开过给贼人机会。
如果柳妙妙没误判,伯尚没离开过,这中途接触过乾瑞还会下蛊的,就苏提灯一个人了。
苏提灯此刻也疑惑,看蛊虫的手法应该是弧青下的不假,可是她怎么没一开始动手,人死了对她来说就没用了啊……只是为了整自己?
不该啊……
莫非南疆真的出现比自己还要厉害的蛊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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