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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面包树-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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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也喜欢他的吧?我看得出来。”葛米儿说。

我笑笑。

“你也是时候忘记林方文了。”葛米儿忽然说。

我笑了一下,然后已经不知道怎样回答。

“他已经离开了。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有自己的生活。”我说。

“没有爱情的生活,不算圆满。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起来呢?”

“也许我害怕爱上另一个人之后会把他忘记吧。我却又害怕没法忘记他,那便永远没法爱上另一个人。”我说。

“他出事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了。你没有义务守住你们之间的盟约。”

“我总觉得我是有责任的,我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脱下身上的空气瓶,扯掉呼吸器和面罩,他不想再回来。”我哽咽着说。

“那么,我不是也有责任吗?是我鼓励他潜水的。但是,其实我们都没有责任。他比我们幸福啊!他永远不会老,而且,也不会再死一次。”

我笑了:“是的,他老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吗?我发现世上你是我的知音。”

“你有很多知音。”

“但是只有你两次都跟我喜欢同一个男人,我们的品味最相近。”

“除了穿衣的品味。”我笑着说。

30

那天才说要等到天气冷一点的时候戴上颈巾和杜卫平一起拍照,天气却已经冷起来了。离开书店,葛米儿抱着毛球回去温暖她的贝多芬,我把脖子缩进大衣的衣领里。

这条路已经走过很多遍了,和杜卫平一起走,也差不多两年了。这些日子以来,林方文一直是我和葛米儿之间的禁忌,大家也尽量不去提起。我和她对林方文的怀缅是不一样的。她更像怀缅一位好朋友,她会懊恼鼓励了他去学潜水。我怀念的却是生命中的至爱。日子久了,逝去的人变得愈来愈完美,仿佛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所有快乐、痛苦、承诺、背叛和眼泪都变成了今生难以重现的记忆,时刻呼唤着那些湮远的往事。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呢?而他已经忘记我了。在那遥远的天国,应该没有人世的记忆吧?假如每个人能够带着一段回忆离开尘世作为记念,林方文要带走的,可会是跟我一起的日子?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在他心里重要,直到他不再回来。我时刻希望他变得年老,那样他便永远属于我。上帝对我的惩罚,是永不让我看到他白发苍苍的样子。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我坐在车厢里,他在潜水店外面,头上戴着那顶他放下了许多年的鸭舌帽。我们相识的时候,他总爱戴着那顶深蓝色的鸭舌帽,谁又会想到,我们诀别的时刻,他重又戴上那顶帽子。

我的车子向前走,他的车子往回走,从此隔着永不相见的距离。那深蓝色的帽子,悄悄把他带来我身边,又悄悄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是相聚,也是别离。如果我早知道,我会把那顶帽子从他头上摘下来,永远不再还给他。那样的话,是否可以改变看似不可逆转的天意?

31

我从皮包里掏出钥匙,一如往常地把钥匙插进匙孔里。

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窗边的扶手椅里,坐着一个背影,那个背影戴着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蓝得像水,蓝得像夕阳沉没之后暮色四合额蓝,蓝得像从阴曹地府飘来的蓝,慢慢而悲伤地笼罩住房子。

是他吗?

怎么会是他?已经恍如隔世了。

为什么不会是他?那明明是他的帽子。

我静静地走到那个背影后面。

第三章幸福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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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个戴着蓝色鸭舌帽的背影缓缓回过头来。

“你回来啦?”他问。

我茫然地站着。

“为什么不开灯?”杜卫平离开了那把椅子,拧亮一盏黄灯,淹没了深深的蓝。

“你为什么在家里戴着帽子?”我恼怒地问。

他摘下帽子,帽子下面的头发理得很短。他摸摸自己的头,说:“今天把头发剪得太短了,感觉怪怪的,经过一家小店,便买了这顶帽子。”

我悲伤地凝视着他,恨他坏了我日复一日的希冀。

他无辜地看着我,我无声地打他身边走过,关上卧室的门,倒在床上,心里悲伤如割。我是发疯了吧?以为死去的人会回来看望我,相信有一首歌会永远唱下去,仿佛不知道世上的一切不可能重来。

2

那年除夕,在布列塔尼餐厅里,灯影摇曳,我坐在回转木马旁边。酒和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韩星宇和他的朋友在我身边说着话,那声音却好像跟我隔着几个世界的距离,我的耳朵只有一片无声的荒凉。

直到韩星宇拉着我到外面看烟花,寒冷的空气袭来,我才从几个世界之外回到凄凉的现实。海上的小船向夜空放射烟花,一朵一朵的烟花在天际坠落,我看到的却只是苍白的颜色。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我身边坠落,我抬头望着韩星宇,一瞬间,我发现我从不认识他,我为什么会跟着这个陌生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林方文知道的话,会很伤心的。我什么时候背叛了我们的爱情?让他一个人流落在远方,被水淹没了。

我也许从未爱过韩星宇,我只是以为我可以爱他。

搜索队在两天之后放弃搜索了,林方文一直没有回来。当我们第一次提到这个遥远的小国时,谁又会想到竟是他魂断,也是我魂断之地?

他为我唱的,只能是一支挽歌吗?

3

“你好吗?”坐在我面前的韩星宇说。

我微笑点点头。我们在中区一家西班牙小餐馆吃晚饭,是分手后第一次见面。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时,我有点惊讶。

“忙吗?”我问。

“刚刚从美国回来,过几天要去北京。这两年来,好像都是在天空上度过。你呢?书店的生意好吗?”

“已经开始赚钱了。”

“那岂不是很快会变成小富婆?”

“那得要把“面包树”变成连锁书店才有机会。”

“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是我的梦想呢!”

“要是你想把“面包树”变成网上书店,我很乐意帮忙。”

“会变成“亚马逊”那样的网上书店吗?”我笑着问。

“说不定啊!”

“我们太现实了,见面都在说钱。”我说。

他笑了:“你还是住在以前的地方吗?”

“房子已经卖了,我现在住在书店附近,很方便。你呢?还是住在那个可以看到很蓝的天空的房子吗?”

“我常常不在香港,那间房子去年已经卖了。”

“那好啊!今年开始,房子都在跌价。”我说。

韩星宇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方形的铁盒子出来,那个盒子的颜色很鲜艳,上面印上一双古代欧洲男女谈情的图画。

“这是布列塔尼的名产“丹特尔”蛋饼,苏珊寄来给你的,她以为我们还在一起。”他尴尬地说。

“喔。”我打开盒子,蛋香和奶香扑鼻,每一块蛋饼也用彩蓝色的玻璃纸包裹着,很漂亮。

“你还是惦念着林方文吗?”韩星宇温柔地问。

我无奈地笑笑,我很难说那是惦念,你惦念的人,或许还有重逢的可能吧?

4

“真希望有天看到你结婚、生孩子,我很想知道你的孩子会不会也是神童。”我说。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他说。

本来我想告诉韩星宇,我认识他妹妹,可是,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复杂,还是不要说的好。

我和韩星宇在餐厅外面分手,他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他不是不好,他只是出现得不是时候,假如林方文没有出事,也许我仍然会跟韩星宇一起。可是,一瞬间,我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太傻了,好像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不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

5

我抱着饼干,走到“渡渡厨房”。门开了,我朝里看,杜卫平刚好走出来。

“我看看你下班了没有?”我说。

“刚刚要走。”他看到我,有点惊讶。

“那一起走吧。”他瞧瞧我怀里的饼干。

“是布列塔尼的“丹特尔”蛋qi書網…奇书饼,朋友送的。”

“这个盒子很漂亮。”

“嗯!”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问。

“谁说我生你的气?”

“你那天的样子很凶。”

我笑了笑:“你跟那个已经出狱的女孩子,还有见面吗?”

他摇了摇头:“希望她不要再生事吧。”

“如果让你选择,你会跟分手的女朋友再见吗?”

“为什么不?”他反过来问我。

“有时候,我会宁愿不见。分开许多年之后再见的话,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也许都在说工作,说房子涨价了或者跌价了,说些很现实的事情。永远不见的话,反而能够不吃人间烟火。相爱的人,可以见白头,分开了的情人,是不许人间见白头的。”我说。

“分了手的情人,能够成为朋友,甚至像亲人那样,不是很美好吗?”

“但是,他们都知道最美好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你只是害怕让旧情人看到你老去的容貌。”

“我的那一个,永远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他的。”

6

“你老了也应该不难看。”他说。

“你怎么知道?”

“美女的变化才会大一点。”

“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美女,老了也不会跟现在相差太远。”

“你是找死吗?”

“我是称赞你耐看。”

“你可以称赞我是耐看的美女。”

“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女人对于赞美她们的说话是丝毫不会怀疑的。”

他咯咯地笑了:“我以为你不是一般女人。”

“我也有很一般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会对年龄、青春和自己的容貌很敏感。”

“好吧,你老了的时候我不会说你老了。”

“假如我自己说呢?”

“那我便说:“是吗?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笑了笑:“那一言为定啊!”

旧情人是应该永不相见还是有缘再会?也许,谁都希望那永不相见是可以选择的永不相见,而不是无可选择的乍然诀别。

7

最后一支歌唱完了。舞台上的灯一盏盏熄灭,葛米儿站在升降台上,慢慢地沉下去,最后在舞台上消失了。

观众热情地叫“安哥”,这样的“安哥”连续叫了七、八分钟,气氛开始变得有点不寻常。

“她为什么还不出来呢?”杜卫平跟我说。

小哲和大虫也大声地喊着“安哥”。观众期待着那个高台再次升上来,而它始终没有。最后,场内的灯打亮了,场馆的门也陆续打开了,一阵阵鼓噪声和咕哝声从人群中传来,没有人明白葛米儿为什么不再出来。

8

后台化妆室的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到葛米儿仍然穿着歌衫,背对着门,坐在一把椅子里,头低着。

“我可以进去吗?”我轻轻的问。

“是程韵吗?”她回过头来,朝我微笑。

“你怎么啦?”我问。

她红着眼睛说:“本来还有两支歌要唱的,可是,正想出去的时候,我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下巴也在不停的打颤,没法说出一句话。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都吓呆了,只好把我扶下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

“可能你太累了,别忘了你已经做了七场演唱会。”我安慰她。

“但是,今天是最后一场,我以为会很完美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观众有没有鼓噪?”她担心地问。

“他们只是有点不明白。”

“没有一个歌星是不唱安哥的。”她哽咽着说。

“只要解释一下,大家都会谅解的。”

“真的吗?我本来是要唱“花开的方向”。”

“下次演唱会再唱也可以呀!这是你的经典名曲,永不过时。”

她终于咧嘴笑了,然后站起来,挽住我的胳膊,说:“走吧!”

“去哪里?”

“我们不是要去庆功宴的吗?我饿坏了。”她摸着肚子说。

9

庆功宴在“渡渡厨房”举行,葛米儿早就把不开心的事抛到脑后了。她时而搂着工作人员聊天,时而忙着跟记者解释不唱安哥的原因,大家都不舍得责难她。她又把食物拿出去给外面的歌迷,用自己的相机跟他们拍照。

然后,她拉着杜卫平来到我身边,说:“我给你们照一张相片。”

“好的,我们正要寄一张戴着这条颈巾的照片给迪之。”杜卫平说。

这一天,我和杜卫平不约而同戴上了迪之送给我们的颈巾。

我和杜卫平并排站在餐厅的大门旁边,葛米儿走过来,把杜卫平的手拉到我的胳膊上,又把我的手挂在他的胳膊上,然后把我们两个的头挤在一起,向我使了一个眼色,说:

“这样才像老同学。”

我的个子本来就比杜卫平小,现在看来像缩在他怀里。

“我也要照一张。”她把相机交给小哲,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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