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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朝帝姬传-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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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胤禩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靠在木桶旁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素皑伸出手,渐渐摸到他的头顶,轻轻开口道,“我想去看天池,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胤禩久久不答话,等到木桶里的水都变得温热了,他才轻启暗哑的嗓子,“好。”

而此时的素皑又陷入了昏睡,迷迷糊糊中听到胤禩答话,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第二日,奴才们准备好了马车,再在里面加上了厚实的垫子,放了被褥,水,食物,药材,手炉等等东西。张锦和小轮子赶车,胤禩陪着素皑坐在车内,让芷柔坐在外面。

今日天难得放了晴,一大早太阳就高高地挂起了。胤禩打开窗户,让阳光透进来。

素皑靠在他身上,微笑着点点头,轻轻道,“嗯,能瞧见一点点,是不是出太阳了?”

“阳光很好,金灿灿的。你把手伸出去,能照到的。”胤禩温柔地说着,把着素皑的手慢慢伸出了窗户。

素皑笑了,摊开手掌,似乎能感觉到暖意,轻轻收拢,还能把温暖握起来。

“唔,我们走吧。”素皑缩回手,放进厚实的褥子里,胤禩抱着她,又把褥子往上拉了拉。

马车在小道上飞驰,道路两旁皆是厚厚的积雪,还是昨日临时让人清扫出来的。即便如此,马车也只能走到半山腰,即时还得走路上去或遣人抬上去。

素皑今天精神不错,行了这么久竟然没有昏睡,胤禩把车里弄得很暖和,素皑的被子里还放了几个汤婆子和手炉。

“你也是真是奇怪,为何不回北京去?”胤禩问道。

素皑漫不经心地凝视着窗户,轻声道,“舍不得……”

胤禩一怔,继而自嘲道,“那你就舍得我难过?”

“舍得。”

胤禩笑笑,觉得嘴里发苦,拢了拢素皑的褥子,岔开了话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去淌这浑水?”胤禩问道。

“行刺的那个人,叫敖登。明为准噶尔部人,实为土尔扈特人,且是早在崇德年间就因不堪准噶尔压迫而迁往伏尔加河流域的土扈部落,咳咳……但是迁徙过后,土扈汗国在几十年间一直受到沙俄的欺凌和摧残,他们每一代都有人借着放牧偷偷穿越俄国国境想要回到大清。这,你是知道的,咳咳……”

素皑有些气喘,胤禩连忙让她服下药丸。一边思索着,土扈汗国?是啊,这是一个聪慧勇敢的民族,一直被压迫却一直在反抗。一个在竞争激烈,强敌环饲的夹缝中生存下来的民族,让人钦佩。他记得几年前皇阿玛还派人借道西伯利亚去往伏尔加河下游看望过土扈民族。

素皑喝了水,继续道,“我想敖登就是这么逃离沙俄的,然后他去了准噶尔。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和策妄交涉又是怎么拿到相思子毒药的,而后他假意准噶尔人回到了沙俄……我救了他,可也无形中助了他,咳咳……咳咳……”素皑靠在胤禩身上叹了口气,道:“这几年,他用尽一切手段鼓动俄国国内的造反派,又以身弑君妄图挑起沙俄和准噶尔的嫌隙。这两个欺压土扈的国家,差一点,就被他绕进去了。可是那怎么可能呢?如果彼得真的死了,他觉得俄国人真的就查不出来他的身份?真的会与准噶尔两败俱伤?”素皑摇摇头,“到那时候,连累的就是土扈几万无辜平民!如若策妄死了,准噶尔彻底降服于大清,这笔债要谁来背?大清吗?!太天真了……”

素皑说完这一段话,已是不济,胤禩赶忙帮她顺气,制止她再说话了。心里却是一片冰凉!那又如何?这样就值得你牺牲自己去救他吗?这样就值得你赔进一生还不够,还要赔上性命吗!?

素皑摆摆手,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土尔扈特,是一个优秀的民族,他们终将会等来自己的英雄,带领着族人,穿越重重艰难回到世代生长的地方!即便已经过了百年,即便几代人都已逝去,即便没人再记得天山南麓的水草牛羊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会回来的!我不能让他们等不到那一天……虽然我已经等不到了。”

……

两行清泪顺着胤禩的脸颊的滑下,他抱紧了素皑,喃喃道,“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

那样一个遥远的民族,一个陌生的民族。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素昧平生的姑娘曾经为他们做过什么。诚然,他们终将会等来自己的民族英雄,带领他们反抗沙俄的暴、政,穿越无数艰险回到祖国的怀抱。而他的素皑,只能埋骨在这茫茫雪原中,她不会像渥巴锡那样被载入史册,后人也不会从史书上看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寥寥数语,言她出嫁俄国四年而薨,说无可说……

素皑轻轻推开窗户,冷风立刻灌进来,风干了胤禩脸上的泪。

“除了这些,彼得,也是值得我救的。”素皑顿了顿,言道。

“素皑……”

“他对我用情至深,我却对他用心太过,委实残忍。在他爱我的时候,我不能回报哪怕一二,最后还要用一条命来堵住他恨的退路。是我让他陷入了爱恨两难的境地,是我,让他的所有感情都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咳咳……”

“素皑!”素皑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胤禩立刻关了窗户。

“咳咳……就当是,还他吧。这样算清了,下辈子,就不用再见了。咳……”素皑虚弱地说道,已经没了什么力气,这时车也行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继续,不出意外的话,明儿就把古代篇正文完结!



17620

这一日进入了安图城;素皑的精神稍比前一天好些了。难得能在午后清醒一段时间。这几日她已经很少吐了,只是眼睛里视网膜开始出血……她,不大瞧得见了。身体的各个器官在迅速衰竭,毒素已经开始侵入她的大脑和神经系统。腹部的疼痛也在一日日地加剧,她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全身都会被汗水浸湿。

芷柔收起了所有镜子;自己也不梳妆打扮;只每日为素皑轻轻梳一下发。

素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怕是不能看了;而她的眼睛也确实不怎么好用了。这倒是歪打正着,看不见也有好处。

胤禩急匆匆走出来的一刹那,就看见了风尘仆仆、快要认不出来的芷柔和小轮子;一左一右站在马车旁边。他急走两步;似乎已经猜到那马车内坐的是谁了!那一瞬;胤禩有些紧张,因此忽略了一旁芷柔和小轮子怪异的神情,他甚至在想,四年未见,她会不会也变得认不出来了?

后来,打开马车门的一瞬,胤禩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看到的景象——这还是那个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素皑吗?这还是那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般的写燃吗?面前的这人,死气的、沉闷的、形容枯槁、瘦如枯柴的!双腿隐藏在厚厚的棉被里,露出来的手臂莹白光亮早已消失,皮肤隐隐泛黑!眼神已经彻底黯淡,似乎连聚焦都很困难。整张脸凹陷得厉害,除了五官依稀可辨,几乎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芷柔捂住嘴巴,把头偏到另一边,不忍再看,身后渐渐传来廉郡王凄厉痛苦的呼声。

胤禩住的地方叫雪庄,是安图城内专供皇族之人下榻的。四面环山,风光秀丽。庄子里每年都有人专门来刻冰雕,布置成装饰,格外别致好看。

此刻厨房正烧着滚烫的开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下人们忙进忙出,与以前的清冷大不相同。

雪园里还是安静得一如往昔,素皑坐在梅树下,旁边的胤禩在煮茶。这已经是她来到雪庄的第三天。

“药快好了,我去看看,你也让芷柔服侍准备着吧。”胤禩说着便要起身。

素皑直起身,用手轻轻拉住他,“咳咳……我,一直想说,算了吧。你知道,治不好的……何苦呢?咳咳……”素皑说着又是几声咳嗽。

胤禩抽出自己的手,“我治我的,你答应过不干涉!”而后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素皑慢慢躺倒在椅子上,腹部又是一阵绞痛,血气不断地往上涌到喉咙口,她一偏头,一大摊血就洒在了白雪中,分外夺目。她擦了擦嘴角,似乎又没了力气,沉沉睡了过去。

她中的毒,胤禩和她都很熟悉。十年以前,他们还曾研究过这种毒素,可是因为配方难寻,成分复杂,所以一直未能找出解法。

她自中毒醒来过后,就明白了。这么多天过去,毒素早已侵入内脏和大脑,其实胤禩比谁都明白,没救了,不可能了……再过几日,她的内脏就会开始慢慢腐烂,而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内到外蔓延到血肉和皮肤。等到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块像人的地方时,那便是生命真正终结的时候了……

素皑不想再麻烦了,这条命已经走到了最后,即便现在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排出体内所有毒素,她的身体也完了。顶多苟延残喘几年,一样要死!胤禩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他两世行医,救活过的病人无数。可是如今,他连素皑都救不了!他守着素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痛苦,看着死神把她带走!他不服!他太不服了!

除去所有的外衣,素皑全身泡在黑乎乎的药桶里,胤禩坐在一旁一点一点的替她加上辅助药材。每天只有这个时候,她的精神才会稍微好一些。

“我想去长白山看看天池,你陪我去吧。”素皑感受着胤禩的方位,对他说。

胤禩头也没抬,冷冷答道,“等你好了,我陪你去。”

“你知道是不可能的,又何苦呢?”素皑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过多拖几天而已,难道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痛吗!?你的病人,真是没救了你也会劝家属停止用药,让病人少受些苦!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呢?咳咳咳……咳咳……呼呼”素皑说了过多的话,剧烈咳嗽起来,呼吸也有些困难。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些光圈,视网膜早已严重受损。可是此刻,却还是从眼睛里留下眼泪,夹杂着血丝,分外可怖。

胤禩大恸,浑身发抖,朝素皑吼道,“我不痛吗!?你知不知道我也会痛啊!我留不住绮妩,留不住额娘,现在我连你都留不住了!我连你都要失去了……!我学了那么多医术,救了那么多人,可是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只能看着你一点点地痛死,一点一点,在我面前,没了气息……”胤禩蹲□体,抱头痛哭。他好多年,好多年都未曾这样宣泄过情绪。这些年,绮妩走了,额娘走了,皇阿玛变了,就连胤禛也因为一个莫名冒出来的女人与他有了嫌隙……可是这些,还不够!老天爷终于要带走他的素皑了,终于要带走他心里最深最深的温暖了!

素皑没了话,低下头,轻轻地靠过去,摸索到胤禩,与他头抵着头,无言相对。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胤禩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靠在木桶旁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素皑伸出手,渐渐摸到他的头顶,轻轻开口道,“我想去看天池,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胤禩久久不答话,等到木桶里的水都变得温热了,他才轻启暗哑的嗓子,“好。”

而此时的素皑又陷入了昏睡,迷迷糊糊中听到胤禩答话,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第二日,奴才们准备好了马车,再在里面加上了厚实的垫子,放了被褥,水,食物,药材,手炉等等东西。张锦和小轮子赶车,胤禩陪着素皑坐在车内,让芷柔坐在外面。

今日天难得放了晴,一大早太阳就高高地挂起了。胤禩打开窗户,让阳光透进来。

素皑靠在他身上,微笑着点点头,轻轻道,“嗯,能瞧见一点点,是不是出太阳了?”

“阳光很好,金灿灿的。你把手伸出去,能照到的。”胤禩温柔地说着,把着素皑的手慢慢伸出了窗户。

素皑笑了,摊开手掌,似乎能感觉到暖意,轻轻收拢,还能把温暖握起来。

“唔,我们走吧。”素皑缩回手,放进厚实的褥子里,胤禩抱着她,又把褥子往上拉了拉。

马车在小道上飞驰,道路两旁皆是厚厚的积雪,还是昨日临时让人清扫出来的。即便如此,马车也只能走到半山腰,即时还得走路上去或遣人抬上去。

素皑今天精神不错,行了这么久竟然没有昏睡,胤禩把车里弄得很暖和,素皑的被子里还放了几个汤婆子和手炉。

“你也是真是奇怪,为何不回北京去?”胤禩问道。

素皑漫不经心地凝视着窗户,轻声道,“舍不得……”

胤禩一怔,继而自嘲道,“那你就舍得我难过?”

“舍得。”

胤禩笑笑,觉得嘴里发苦,拢了拢素皑的褥子,岔开了话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去淌这浑水?”胤禩问道。

“行刺的那个人,叫敖登。明为准噶尔部人,实为土尔扈特人,且是早在崇德年间就因不堪准噶尔压迫而迁往伏尔加河流域的土扈部落,咳咳……但是迁徙过后,土扈汗国在几十年间一直受到沙俄的欺凌和摧残,他们每一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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