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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微澜-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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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机了。难道是他帮我把衣服洗了,然后发现胸针,送去弄好后放在家里像从来没有坏 

过一样?”

“他没对你提起过吗?”我有点诧异。路懿那么细心,却总是喜欢以对方不发觉的 

方式做一些事,比如两次在她手机里留下电话号码,比如帮她修胸针却又不告诉她。

他究竟是在期待她发现,还是希望这些事情被忽略?

路懿端着红茶回来了。

“谢谢。”米澜支起身子结果茶杯。

“不对啊,你这个表情夸张了一点,像是跟我借了很多钱一样。”

“我是说这个,谢谢。”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蝴蝶胸针。

路懿一愣,接着笑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自己干过什么呢。”

“我是……”米澜刚开口,我立刻打断她:“当心茶杯,水要偏出来了。”

她看着我,也笑了笑,把茶杯平稳地放在桌面上。

年后不久就是开学,各种琐碎的事务又开始渐渐占领我的生活。新的课程安排,新 

的时间表都在慢慢适应,我也终于有了唯一一个学巴扬的学生。

亦卓最近开始频繁地留在我的宿舍过夜和过周末,他的一部分日常用品都搬了过来 

,鞋柜和衣柜被他占领了一部分,洗面奶洗发水和沐浴露挤在洗脸架上,牙刷和毛巾成 

对地挂进了洗手间,就连他的杂志也搬了不少放在我书架上。

随着行李的增加,他由几天回家一次渐渐变成一周回去一次。

有时候晚上下课回来能见到他像模像样地煮粥,围着我买厨具时超市赠送的米色围 

裙噼里啪啦地煎着鸡蛋。

电磁炉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锅底那层薄薄的油在煎蛋上跳动成焦黄的细边。他做的 

煎蛋总是千奇百怪,却无一例外味道很好。我的小宿舍里东西渐渐杂乱起来,抽油烟机 

渐渐黏上了些油烟的气息,垃圾桶里的蛋壳多了起来,储物柜最底层多出了许多超市的 

塑料口袋。

我的生活也在起着微笑的变化,在学生来上辅导课的时候注意关好洗手间和厨房的 

门,每天都拖到下班才离开办公室,避免学生来宿舍找我……这间小屋开始变得像一个 

温暖的城堡,不像以前那样井然有序,却有了家的味道。

停了暖气的三月室内特别冷,亦卓跟我趴在电脑前挑了一晚上,终于挑中两双像毛 

球一样的熊猫造型大棉拖鞋,付费网购了回来。

他还买来两个硕大的涂鸦抱枕,扔在我宽度只有一米五的床上。从那以后,他最喜 

欢的运动之一就是拎起刚洗完澡的我丢到大抱枕上,然后自己抢过毛巾冲进洗手间。

他说:“从来没见过有女孩子家里CD这么多,装饰品这么少!”他丢掉我从宜家淘 

来的简单方形CD架,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个挂在墙上的白色两层大圆环,把所有CD呈放 

射状摆了进去。

米澜来的时候差点认不出这是我的宿舍,感叹:“早就该有人改造一下你,免得你 

年纪轻轻的就像古董一样……”

那段日子过得就像斯卡拉蒂的奏鸣曲,紧密、精巧、细腻,如同一把斑斓的珍珠被 

撒在了太阳下。

三月末的某个早晨,亦卓提起要回家一趟,有几张去年的杂志内容光碟要用。晚上 

他从公司打来电话说也许会通宵加班,让我不要等他。第二天是周末,他回来的时候我 

迷迷糊糊睡着,等我彻底醒来他已经洗完澡睡下了——两个大黑眼圈挂在脸上,头发还 

没干完全,枕头上垫着一条干毛巾,下巴上钻出了隐约的青灰色胡渣儿。我问他今天还 

要不要去加班,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就闭上眼睛再也不动。

屏风背后的沙发上横七竖八摊着他的衣服和包,包的拉链拉开着,CD盒露在外面, 

盒上还贴着便条,写着一行字:“08…02DVD”。

这里记着的应该是他要回去拿的东西:去年二月的杂志光碟。

我换了衣服,把那个银色钥匙扣放进包里出了门。那天的阳光很好,天气依然有一 

点冷,风透过围巾钻进我的脖子,低下头却能看到自己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换过两趟地铁就到他家,大概是因为时间还早,保安睡眼惺忪地替我拉开大楼的玻 

璃门。电梯间也空无一人,屏幕上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下降,中途没有任何停顿。

到十一层,我拿出钥匙开门。

银色的圆环上两把钥匙与锁孔分别碰撞出轻巧的声响。

门锁逆时针转动到某个位置,“咔”的一声开了。我推开门就看见地上倒着一双香 

槟色高跟鞋,大约37号,比我大良好。这双鞋的主人应该比我高,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份 

——鞋子内衬上有一排字母:Versace。

我呆在原地忘了关门,直到从卧室里传来穿拖鞋走路的声音。

面前站着Juliette。她穿着睡衣,头发垂下来落在肩上,没有化妆的脸皮肤很好, 

颈部线条优雅得像天鹅。

“原老师?”她显然吃了一惊。她或许不知道除了安亦卓之外还有我有这里的钥匙 

,就像我不知道她也有一样。

我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然跳动,像要冲破皮肤流 出来一样,手

上 

的钥匙扣也被握得有了我的体温,脉搏一下一下撞击着这个金属圈。

“我来找东西,不打扰你休息。”我轻声说完,径直走向了卧室的书柜。他的大部 

分书都放在书架上,书柜里只分类放着各种碟片和他收藏的相机我按照日期标签很快找 

到了去年二月的杂志内容DVD一共六张光碟。

我小心地将光碟装进带来的CD包里,朝门外走去。

Juliette不知道是去了洗手间还是厨房,总之不见人影。她的高跟鞋骄傲地躺在门 

口那张灰蓝色方块地毯上,仿佛很有风度地给我这个闯入者留有自己离开的尊严。

我站在微波炉一样的电梯里,等待着到达底层的红灯亮起。

回到宿舍,他还在熟睡。脸好像比以前几天瘦了一点点,鼻子上细小的黑头变得很 

淡,皮肤有种疲惫又温柔的光泽。

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墙上是他换的CD架,床头是他买的大抱枕,床边是他挑 

的熊猫拖鞋,书架上是他的杂志,衣柜里有他的衣服,洗手间里都是他不久前沐浴过的 

味道,镜子也蒙着一层水汽,我看不清楚自己。

这样幸福的生活才过了一个月,忽然让我措手不及地撞见真相。他住我这里只是因 

为家里有另一个人,曾经,他还保持着每隔几天或一周去住一次的习惯。就算与背叛无 

关,这样的“保护”早已经构成了刻意欺骗。

我手忙脚乱地翻出旅行包,胡乱塞了些衣服鞋子和书,拉上拉链就逃出门去,一直 

到坐上回家的地铁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家附近我不敢进门,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告诉爸妈我要回家住几天。呆呆地坐在 

小区附近的公园长椅上,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路懿。

“我打算自己回一趟台湾。”他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米澜知道吗?”

那边沉默片刻,回到:“她知道。我大约十天吧,过完清明再回来。”

“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住几天?我的眼泪毫无阻碍地留下来,我侧过头,不想让它 

们流到手机键盘里。”

他的房间也比之前乱了不少,地上还躺着打开的行李箱。门口鞋架上一双米澜的鞋 

也没有,那一层现在空荡荡的。

我惊讶得找不到语言形容:“怎么了?”

“我回台湾一趟。”他头也不抬。

“我知道,你在电话里说过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可以住在这里一直到我回来,如果不适应可以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

“谢谢。”我这才想起来要放下旅行包。

他抬起头来看我,问:“你呢,发生了什么事了?”

“你别告诉我今天我们两个一起失恋……”

“差不多。”

“走吧,我请你吃饭。谢谢你收留我。”

“不用了,我还要收拾行李。”

“吃个饭又不会耽误多少时间,我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还没有吃,你能不能配 

我吃饭?!”我忽然很大声地叫出来。

他看着我,像看外星人一样。

我忽然泄了气,低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走,去吃饭吧。”他表情平淡地拍拍我,像拍一个人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吃完饭后路懿就走了。

我打开行李包,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带牙刷和毛巾。

7…11的收银台前排着长队,我木然地站在队伍里,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前面有顾客 

买了需要加热的食物,微波炉“叮”的一声脆响,让我耳朵隐隐约约地疼。我盯着微波 

炉的门,店员从里面去除了两个饭团。不是那个有蓝色杯盖的透明塑料水杯。收银台末 

端干干净净,没有人在泡面。

我慌乱地伸出手放在眼睑下挡着,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落在鞋面上。

米澜从来没有想过路懿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她。

他只是在她家吃了一顿饭。

她的家庭很健康,父亲在航空公司上班,母亲是位营养师。

“我妈很喜欢他,觉得他细心,对我好。我爸也不反对,只是问了问他的职业规划。整个晚上没有一点不愉快的地

方,他忽然就退缩了。”米澜在我对面坐着,面前的玻璃杯已经被转了好几个圈,杯里的水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片刻

就平静下去。

“他没有说为什么?”

“他只说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算是什么理由?”

“他说我太迟钝,体会不到他内心的想法,哪怕他已经表达过,我还是不明白。他说他不在乎我明不明白,他只是

终于确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每一句话听起来都这么像借口?”我想起路懿临走那天平静的脸,忽然感觉到有一点愤怒。

“他什么也没有跟你说?”

我摇摇头,顿时又想起了些什么:“我刚从冲绳回来那一次,在等你的时候他跟我提过,今年春节想带你一起回台

湾,去屏东老家看看,主要是清明去拜他父亲。”

“他父亲不在了?”

听到米澜这句问话我更加诧异:“他没有跟你说起过父母的事?”

“从来没有。”

“那他也没有跟你说过父母早已经分开了,母亲又再结婚?”

“没有。我曾经问过他垦丁那么美,他又那么喜欢海,为什么还要回到内陆城市?他

没有回答过我。”

我们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路懿只是我闺蜜的男朋友,他对我说过那么多关于自己家庭的事,而这些事他甚至都刻

意不跟米澜提起。

他是太害怕被人了解?还是太需要对人倾诉?

“我想去找他。我不想再去猜他到底又在暗示些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理由。从认识他到现在,他总是在按照自己的

游戏规则给人提示,好像只有找到答案才能过关,而没有完成任务就会遭到淘汰。当时如果我没有发信给他,我就永远

不会再见到他;我没有及时发现他存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她说不下去了。

曾经在南半球最高的高塔上,她认定了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爱情。因为他不可预期,在遇见他之前或之后的所有人

都变得面目模糊,乏善可陈。而当你爱一个人,就表示将伤害自己的机会双手交给对方,无论来得早或者晚都无法躲

避。

垦丁的夏天无限长,像火车的轨道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像缓慢转动的电风扇不停吹出湿润的风。

路懿从高雄坐大巴到垦丁,租了一辆自行车沿着海滩没有目的地地往下骑。

在卖绿豆饼的手推车边,他见到米澜。

他的笑容跟每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有没有吃早餐?”

见她不回答,他推着车站到她面前,指指自行车后座:“上来,带你去买小杜包子!”

“上来啊!放心吧,我不会迷路,昨天已经到处转了一整天了。”他继续说。

米澜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手扶着他的腰|Qī|shū|ωǎng|。他一直在出汗,上坡时车轮和踏板都发出负重的摩擦声。

路懿偏过头对她说:“这里路比较难骑,但是租摩托车太危险,还是自行车安全一些,也环保。”

“包子已经买了,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她来找他,急于跟他谈一谈。

“我带你去鹅銮鼻,台湾最南端!不要跟我说话了,骑着很费力,你坐好。”

她不知道他要骑到什么时候:“我下来,我们找车过去!”

“你以为我真的要带你骑过去?我住的地方就在船帆石,到了之后民宿老板家有车会送我们去。晚上看完日落赶回

来,还能回垦丁街吃晚饭。”他的声音隔着38℃的热空气从前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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