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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看斜阳-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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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干率大军赶到时,独孤及正骑在马上,出来侦察地形。他根本没把龟缩在城中的邗阳守军放在眼里,仅带了三百余名亲兵,便来到了城下。
  忽然看见有南楚大军涌来,独孤及的卫队长立刻让他回转大营。独孤及见到这群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的大军中竖起的军旗上大书一个“武”字,于是笑道:“是武王么?打了我的使臣一耳光的小子?让我来会会他。”说着,一马当先,竟直向南楚大军冲来。
  他的三百名亲兵本就是以一敌百的骁骑,此时也是蛮性大发,舞着刀大声吆喝着,紧随着独孤及冲阵。
  根本没有系统训练过的南楚军被淳于干督着一路急赶,本已倦怠不堪,这时见敌人杀来,完全没有章法,心惊胆战之下,发一声喊,便向后逃去。
  后面的士兵连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只听得前军大喊着“敌军来了”,如潮水一般地退来,也不管不顾地转头就逃。
  淳于干约束不住,被往后败逃的士兵们裹挟着也一路退却。
  这一退直退了五十里,独孤及怕自己孤军深入,于是勒马不再追击。
  南楚大军远远地退到一座小山后面,这才战战兢兢地停下,观察着情况。
  淳于干拉住了马,也是累得气喘吁吁。这时看来看去,敌军也不过数百人,顿时恼恨不已。他痛骂着手下的将领,要他们催兵攻上去,那些人却是期期艾艾,半天没动静。
  这时,独孤及已回马退走。
  斜斜的山坡上,却有零零落落的十几户人家,像是个小村落。独孤及转念一想,打算在这些南楚军前立威,于是马鞭冲着那个村子一扬,三百亲兵心领神会,便策马冲了进去。
  很快,那安静的村子里便传出了惊呼声、惨叫声、女人的悲鸣、孩子的啼哭,很快,家家户户都开了门,人人都在往外奔逃。
  那些西武兵策兵狂呼,扬手一刀便劈翻一人,老弱妇孺竟是无一幸免。
  淳于干怒极,便要往那边冲去。
  马鞭堪堪扬起,旁边的谋士猛地拉住了他的马缰,说道:“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淳于干挥鞭便向他抽去:“放手。”
  这时,一匹马出现在村后的山顶。
  马上的人似乎很年轻,穿着普通的南楚平民装束,一看这幕惨剧,顿时怒不可遏,立刻张弓搭箭,竟是箭无虚发,那些正在追杀无辜平民的西武兵纷纷中箭落马。
  独孤及一怔,正要上前迎战,那人已将箭射尽,右手伸出一柄钢刀,便纵马冲下,如箭一般射入敌群。
  淳于干见那人只是一介平民,却豪气干云,刀刀狠,招招猛,一时血肉横飞,顷刻间敌兵便死伤大半。隔了那么远,他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人的煞气,立刻挥手命令道:“冲,再退者斩。”
  南楚的这些军人本怀畏惧之心,此时只见仅凭一人便杀敌过百,顿时信心大增,立刻跟着淳于干冲了上去。
  独孤及回头一看,大喝一声:“退。”便策马往回狂奔。
  那个南楚平民的一袭灰衣此时已是血迹斑斑。见敌人拨马溃逃,立刻衔尾急追。
  独孤及立刻挽雕弓,回首连珠箭发,想将那人射落马下。那人挥刀疾斩,将箭矢一一挡下,仍是紧追不舍。
  很快便追到了西武军的大营。那人与独孤及竟是只差一个马身,大营中人全都不敢放箭,怕误伤大王。
  那人更不打话,直冲西武大营,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却连西武将士都隐隐为之胆寒。
  淳于干见那人已冲了进去,杀得敌人大营中秩序大乱,觉得良机莫失,也指挥大军冲了上去。
  独孤及在瞬息之间便已知势不可为。他此次只带了一万骑兵前来,本是试探性质,准备打不过就走的,谁知攻下三城,竟是如此轻易,顿时失了警惕,这才有今日之危。眼见那人纵马在营中来去驰骋,左一刀劈死一人,右一刀砍下一颗头颅,待驰近王旗时,挥刀猛砍,将王旗拦腰斩断。
  绚丽的阳光下,那人翻腕砍断王旗的英姿,清清楚楚地落在敌对双方的眼里。
  大旗落下,南楚军万众欢呼,西武军却甚是气馁。
  独孤及大呼道:“退。”便率军往关外奔去。
  那人一提马缰,便要追去。
  淳于干大呼:“壮士,穷寇莫追。”
  那人猛地回头。夕阳下,那年轻俊美的容颜顿时令万军寂然。他目光冰冷,扫了淳于干一眼,一个字也没说,便策马追了下去。那挺拔的身影在如血的残阳里,有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吸引力。
  淳于干的心里一动,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个人,似乎十分熟悉,仔细想来,却又很陌生。
  “他是谁?”他轻声自语道。
  “是殷小楼。”他身旁的侍卫非常肯定地说。
  淳于干一惊,看向两旁。紧随着他的上百名侍卫尽皆点头。
  是的,他们都认识他,因为他们都折磨过他。
  这一刻,想到这个,淳于干的心中竟是掠过一丝悔意。他二话不说,也跟着追了下去。
  南楚的十万大军就这样史无前例地追击着西武国君率领的骁骑,往边关疾速推进。
  第十一章 
  独孤及一路狂奔,竟不休息。
  宁觉非也策马紧追。
  在他身后大约一里地左右,是淳于干率领的大军。
  其实一路急追,那十万大军现在也就剩下不到两万了,其他的人早就跑不动了。但独孤及孤军深入,不敢冒险停下,也不敢回军反攻,最安全的方式便是仗着西武的快马,疾速奔往关外。
  一路畅通无阻,当黎明来临时,他们终于冲出了已被他们攻破的雄关剑门关。
  外面是万里草原,独孤及带着他的数千骑兵成散兵线向前狂奔,已知南楚军再也追赶不上。
  宁觉非在关门前跳下马,跑上城楼,向外察看情况。
  这一耽搁,淳于干已策马赶到。虽然已是累得摇摇欲坠,他仍然硬撑着往城上爬去。
  刚走到半途,宁觉非已疾步奔下,掠过他身旁时,冷冰冰地说:“出关,纵火。”
  淳于干一愣,想也不想,便大声向下命令道:“出关,纵火。”
  那些跟来的上万士兵齐声应是,立即跑步出关,将手中的火把扔上了草原,随即立刻退回了关内。
  正是初冬,草木皆枯,天干物燥,风助火势,立刻在整个草原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宁觉非骑在马上,独自立在大火之前。通红的朝阳照射着他的血衣,火焰映照着他俊美的容颜,使他看上去竟如谪仙临凡一般。
  淳于干呆呆地看着,半晌才猛醒,在城楼上大呼:“殷小楼,你快回来。”
  宁觉非回头,冷冷地,一字一顿:“我不是殷小楼,我是宁觉非。”
  淳于干又是一呆,半晌才似乎想起,好像那个时候,他也曾经这样讲过。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沉声说道:“宁觉非,我记住你了。”
  火焰已经烧过了千里草原,独孤及命手下士兵迅速断火道,却无济于事。他恨恨地奔回,瞪着宁觉非:“你太狠了,这一把火烧过去,西武将饿死多少牛羊,会饿死多少百姓,你知道吗?”
  宁觉非凛然不惧:“你们西武的百姓是人,南楚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你们两军怎么打杀我不管,但你动不动便屠城,杀戮无辜平民,凌辱妇女,残害儿童,此皆是禽兽所为。我这一把火,便是警告你,赶快带你的百姓去往远处的水草丰美之地,休得再来侵扰无辜。”
  独孤及看着他,半晌方道:“宁觉非,我佩服你是条汉子。不过,看你装束,并非是南楚军人,却是一介平民,可是?”
  宁觉非深吸了口气,终于抑制住了内心的狂潮,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他冷冷地道:“正是,我与南楚,毫无关系。”
  听到这一句,剑门关上的无数官兵面面相觑,淳于干却是心头大震。
  独孤及一听,顿时大喜:“那……宁先生,你可愿入我西武,我愿与你结为兄弟,封你为王。”
  宁觉非听他话中十分有诚意,态度和缓下来,说出来的言语却甚是强硬:“独孤大王,你太过残暴,你们西武士兵都视人命如草芥,此非我所喜。我只愿做一介平民,平静度日,但愿下次大王不会再毁我家园。你要将南楚如何,与我无关。”
  独孤及笑道:“好,请先生在所居之处悬一‘宁’字,我西武大军从此见‘宁’字便绕道而行。但宁先生却可否如己所言,从此不管我西武战事?”
  “自然。”宁觉非冷然应道。“南楚兴亡,与我何干?”
  独孤及仰天长笑:“好好好,南楚若无宁先生相助,何足道哉?”
  说着,他挥鞭指向城上的淳于干:“明年此时,我定踏平南楚,取尔人头。”说完,拨马疾驰而去。
  远处,浓烟滚滚,大火已是越烧越远。
  淳于干想着独孤及的话,眼中却全是宁觉非的身影。他在城上叫道:“殷……那个……宁……先生,请回关内来,咱们从长计议。”
  宁觉非沉稳地回转马头,一双黑眸沉沉地看着淳于干,冷冷地说:“回去干什么?让你再绑一次?再吊一回?还是让你身边的那些畜生再凌辱一遭?”
  淳于干顿时语塞。他身旁的那些侍卫也惭愧得低头,稍顷却又忍不住抬头偷瞧一眼。那本来偏于柔美的脸庞此时全是英气,更是引人倾倒。
  宁觉非拨马便要离开。
  淳于干连忙叫住了他:“宁先生,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我南楚人。”
  宁觉非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一缕游魂,跟南楚没什么关系。”
  不等淳于干再说什么,他已经纵马疾驰,沿着关墙向西奔去。
  这一战大获全胜,举国欢腾。宁觉非的名字却是传遍了南楚和南楚周边诸国。
  淳于干回到临淄,受到淳于宏的厚赏。他本已是亲王、大将军,现在又被赐免死金牌,食双俸,王爵世袭罔替,永不削爵,刚刚两岁的儿子也被封为虎贲都尉。
  一时间,皇帝在国事上对他言听计从,淳于干顿时占尽风头,许多观望的大臣纷纷倒向他这一阵营。
  然而,这一系列的赏赐和庆功宴却并没有让淳于干的心里真正的欢喜。他始终想着一个人。那个人从山头上出现的那一刻,他弯弓射箭,穷追独孤及,在敌人的大营中挥刀斩下王旗,回头冷冷的那一瞥,整整一夜的追击,在城上的擦肩而过,在草原上独自立马,面对独孤及的凛然无惧,对他的冷斥……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语,他都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常常想着想着,便呆在那里。
  不久,他下了一道密令,追捕江月班。
  很快,正在江南登台上戏的江月班便被官兵围捕,随后秘密送到了临淄的武王府。
  不久,一张告示便贴满了南楚全国的大街小巷,连荒野山村竟也没漏。
  告示上说,江月班通敌卖国,不日即将处斩,全班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淳于干每天都在等,等宁觉非出现。
  此时已是冬至,南楚北方开始下雪,临淄也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天地一片银白色。
  武王府中除了路上扫干净了雪之外,所有的房顶、树木、花园,尽皆是厚厚的白雪。狂风呼啸,冷得刺骨。谁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走亲访友,更不想在外面活动。早早的,各屋便歇息了。火盆虽热,到底还是锦被中温暖。
  初更,府后的墙头上似乎有一个影子一闪,随即便不见了。这里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本就无人,即使有人看见,只怕也会以为眼花了。
  宁觉非穿着自己设计的类似于雪地迷彩服的白衣,紧身束腰,十分利落。
  他在武王府外埋伏观察已有十天了,基本上摸清了里面的巡夜人的来往规律。这些防范措施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在他的上一世,许多地方有严密的安保措施,红外、遥感、长波等探测器,外加卫星监系统,他照样可以悄无痕迹地潜入。这种没有任何现代化设备的古代,他掌握的那些技巧简直让他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他轻灵地踏过雪地,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足尖印迹,类似于小鹿的蹄痕。
  以前,他虽然在这里呆过,不过从来没有出过自己的小屋,连走动一下都没有力气,因此那时候并不清楚这里的格局。真要说熟悉,是最近几天来下的功夫。
  很快,他便摸到了淳于干的寝殿。
  根据宁觉非以前去做堂会的经验,这种地方一般分里外两重,外面通常是仆人守夜的地方,里面才是主人就寝之外。
  他试着轻轻推了下门,里面没闩,省了他用手上的匕首去撬了。
  略略开了一条缝,他便一个缩身,悄无声息地滚了进去。
  冷风只在顷刻间灌了一下,便被他一把推上门,隔绝在了门外。
  他隐在门旁的暗影里,一动不动。
  不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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