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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梦-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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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夫人难抑哭出来,她捧住他的脸,冲着他的脸咬着牙讲:“你的尊严呢,你的礼教呢?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
安常大人的瞳孔比往时愈加明净,他看着慕夫人,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明白这件事,只想自己心里所想的。
然而他不知不觉中流泪了。
“姨娘。”
慕夫人无奈而愤怒地站直身躯,背对他,“你完全忘了你的修养。从小到大,书都白念了,吃得苦也忘得一干二净,都毁了。”她凄然道。安常大人垂下眼,就似累乏不堪,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他的伤痛流泻无余,面孔愈加苍白冷酷起来。
慕夫人愤怒到要骂出最难听的字眼,恨不得立刻让他走,只要能让他清醒悔改,她宁可他痛苦,永不见他。
可是她做不到,她扶着圆桌,绝望到要立刻死去,以前那样艰苦也不如此刻难熬。
她不明白,于是他的卑劣无耻如利剑贯入她的躯体里。
“她有个儿子,八岁了。”安常大人忽然开口,慕夫人一动不动,好似没听到他的声音。
他顿了一会儿,“很乖巧的一个孩子,她太疼爱他了,是个好母亲……”
慕夫人痛哭失声,转过身握起拳头要打他,却立即抱住了他。安常大人的脸埋进她的臂弯里,沉声哭了。
“我爱她,姨娘,我不愿放她,不然我就死了……”
苏信春伺候安常大人就寝时,看他面如死灰,害怕他会有不测。学斋夫人去世前的征兆对她来说是个魔魇。她跪在榻前,抓住安常大人的手守住他。那手就如坚冰一样,苏信春非常恐惧。
“你去吧。”他说。苏信春固执地一动不动,他后来闭上眼睛,像是忘记了苏信春,睡过去。
这个夜晚对安常大人来说并不是非常难熬,他心里还有希冀。这一点心态和孩童无意。
“征颜,别哭,我一定会接你过来的。”他反复念这些话,苏信春轻轻应答他,他就在梦中安宁一些。
次日,齐吏大人便装匆匆拜见。安常大人问奇善:“哪个齐吏大人?”奇善没有回答,安常大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至大厅接见。
齐吏大人四十出头,蓄着小须,面向大方。他端端正正地给安常大人行礼,一脸恭敬的笑。安常大人单刀直入问他来这什么事。
齐吏大人拐弯抹角道明来意,意思说秦征颜任安常大人怎样安排,只要不亏待齐吏府。
安常大人怔怔地“嗯”了一句,齐吏大人欣喜若狂,站起来要致谢,不料想安常大人抓起边上的热茶摔倒他身上,“滚出去!”
齐吏大人被烫得“哎呦”一声跑出厅门,下人跑上来扶住他。“老爷,夫人……夫人她在房里上吊了!”
齐吏大人大声叫嚷着跑去,安常大人踏到厅门口,迷惑地问身后的奇善,“你说,是、是……征颜吗?”
奇善怕他倒下去,想扶他,被他轻轻推开了。“她让我等她,却骗了我。”
奇善说:“大人,这有门风,小心着凉。”话音一落,看见安常大人嘴角溢出血,顺着唇角淌到雪白的前襟上,触目惊心。
“大人!”
安常大人跨出一步,“我得找她,立即备马。”
奇善拉住安常大人,呼苏信春去请大夫。安常大人昏厥过去。
安常大人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反反复复,痛楚散到四肢百骸。他挣扎着要睁开眼睛,没有一丝力气。好在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讲话,扯着他轻薄的意志。
安常大人醒来之后,要到园里走走,慕夫人身上带病,不好出去吹风,让苏信春等伺候好了。
他走到荷塘边上,对苏信春说:“你让他们别跟了,你在就好。”
苏信春应下,独自一人同他沿塘边走。泥土潮湿,总有些滑,苏信春紧紧拉住他。
安常大人突然停下来,说:“现在没有人听我的话了,你愿意听吗?”
安常大人干净的面容有些许淡然的笑意,苏信春对着他点点头。
“我身上非常难受,就像火烧一样。我潜下去,你在这等着,不要叫唤,等我上来,能答应?”
苏信春愣怔着不知道答应,她想说这水太冰,又说要他一定上来,可一个字还没出口,他已经跃入水中去。苏信春不懂水性,趴到岸上,把手伸入水中。被吩咐不叫唤,她凭性子就应他,只是低低地对水面叫:“大人,您上来,快些上来。”
苏信春这样叫几句,水面一片平静,她就哭了。她知道安常大人心中的苦无处可去,他或许认为自己能熬下来,想把所有的苦纳入水底,如若、如若他做不到,不再上来呢?苏信春心中像百针直扎进去。
“大人,您等等我,信春来陪您。”苏信春抽泣着,同时跃入冰凉的水中。苏信春整个人猛沉沉下去,水就像冰锥,扎在肉里。她睁眼看水底模糊的世界,看一束束日光穿进来,看安常大人四肢松散地浮在水间。她想自己是追上他了,不至让他孤寂。


第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2417 21:50:52  字数:4892

 安常大人迷恋齐吏夫人秦征颜,与其通奸,遭到告发后,齐吏夫人自缢。元统帝有如没听过这样的事,安常大人职务行走照常。这件事情悄无声息地平灭下去。一个月前仍有些许气焰的告发者现在已不知去向。然而安常大人的卑劣无耻已经被钉到阳京城的土壤、城墙里。人们都有自己该有的途径去辱骂、责难、讥笑、同情他,而高高在上的人仍居高临下的凛然样子。这种无所情绪的淡漠神色呈现在那张美丽却虚弱苍白的脸上,落进别人眼中,竟比以前更令人敬畏与赞叹。他宛若上了更高的云端,在永不可被触及的地方,使人们仰望他。没有人了解这是出于什么原因,要么安常大人善蛊,要么天下人愚不可耐。
他们的安常大人完全厌弃世界,陷在绝望的泥淖中,生命几近衰败死亡,这个时候,竟有人更爱他了。
四月初七,元统帝颁诏赐婚,许寿阳公主府的扶音郡主于安常大人。他人还没来得及惊讶公主府同意这场婚姻,安常府已然掀起更大的风浪。
安常大人不接旨。
去年曾沸沸扬扬传着安常大人爱慕扶音郡主的佳话,如今看来十分怪异。在寿阳公主府里,战将军几乎砍断了桌几,他要拔剑将安常大人碎尸万段。
“畜生!畜生……”
寿阳公主这次在丈夫面前是无话可讲的,她因赞成赐婚,昨日和他闹了一场,今日形势使她处于下风。并且有更大的祸患让她去忧愁。
扶音郡主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若不出阁,恐怕事端大起。
战将军知晓此事,那柄剑就要架到女儿颈上了。
寿阳公主对安常大人拒婚非常惊讶,她一直坚信安常大人迷恋自己姿容第一的女儿。从去年种种行径来看,提亲是迟早的事,并且安常大人不是个胆怯的人,根本不在乎两家身世地位的差距,再加上御赐婚姻。
怎么,一个淫逸鲜耻的人竟抗婚了?!而女方是堂堂的公主府小郡主!
寿阳公主完全不相信这是事实,唯一恐怕的是,安常大人知道了扶音郡主的事。
这种状况几乎不可能。
寿阳公主欲从女儿那儿探知,一无所获。后来,她愤怒了。
知道了又怎样,皇上赐婚,许你金枝玉叶,你一个上品大臣倒摆上谱了,作威作福给谁看呢!
“妈,妈!我不嫁他,不要!”扶音郡主开始极力反抗,她怕极了那个男人。
“你说什么任性的话!你这事要指望谁为你做呢?皇上顾怜我们家,指了这桩婚事,不致使你丢损颜面。”
扶音郡主欲哭无泪,气白了脸,“您何时这么谦恭了?总之我不会答应的!”
寿阳公主对女儿的无知感到无可奈何,“你要拿你自己怎么样?要嫁给那个人吗?”
扶音郡主咬着牙不讲话,扭头要走,“我也不愿做羞耻的事。皇上赐婚是顾怜我们家还是顾怜安常大人,您应该更清楚。”
“你现在知道讲这种话了?羞耻的事你做得还少吗?”
康平王妃在去往次子院子的路上,听到下人议论,言新婚夫人如何受冷落之事。康平王妃性情淳德,却不免斥责了口杂之人。她匆匆走进周世律院里,撞见周世律要出门。
“母亲早安。”
“上哪儿去?”
“去城外一趟,和重修约好的。”
康平王妃拉住他,“你和他可不一样。现在你房里有人,却又如他们随性呢?”
“母亲。”周世律为难地望了望里屋,“我不能失信于朋友。”
“好,去去就回。不懂事。”
周世律快步出了门,康平王妃踏进里屋,新娶儿媳用完早膳正漱口,忙转身行礼。康平王妃因疼爱周世律,所以对他的一切都一律对待。
临新郡主年方十六,面貌清雅,性格内敛,同康平王妃讲话只是问一句答一句而已。
“律儿没有欺负你吧?若有,只管告诉我。”
这个时候,临新郡主眼眶红起来。她嫁进来已经四个月,算不得新人,然而周世律待她就如洞房初度一样。她心中有无限忧虑痛苦,无处可诉,娘家又远,内心更加抑郁。
“母亲,临新自知地位卑微,您宽待临新,然而世律少爷看不起我。”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们都知道你德貌无双才聘得你来。你这样说是我们康平王府对不起你了。”
临新郡主见话说得太严重,也不敢再诉苦,转过话头。
周世律中午时分就回来了,在家呆了一个下午,说晚上宫里有个宴,会带同临新去。
临新首次入宫门。今晚元统帝突然要办烟花会,四品以上大臣都出席了。临新郡主和嫂嫂一起走向宝嘉郡王妃那一桌。在座的有瑞亲王府的王妃、文禾郡主、康平王府离昭郡主等几个。她们与当今皇后邻席。元统帝在东**,亲王郡王与大臣都在那儿。而女眷这边却尤为热闹。
“今日倒有带妾室来的,这可热闹了。”有人嘀咕了一句,宝嘉郡王妃稍仰脸看了看,说:“这些朝里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大孽不道违反礼制的都做。”她又看向瑞王妃与文禾郡主,“雪绮愈加端丽了。”
“这孩子却一点儿也不懂事。”瑞王妃一笑,周雪绮淡然地饮下一杯酒,对着离昭郡主小声耳语一句,后者腼腆地发笑。
瑞王有意将女儿许给安常大人,朝里许多人都看清楚,然而齐吏夫人事件后,这事儿就显得尴尬悲怆。
元统帝及安常府的反应,让齐吏夫人事件显得亦真亦假,很多人开始怀疑通奸事件是虚造的。
临新退出来,说要到外面接康平王妃,她想见见一个人。那个人先康平王到,从马车上下来,玉冠锦衣,年轻美貌。
“怎么,就是那个人与表姐干出那样的事吗?”临新不自禁跨前一步,撞到一个绿衫少女,后者行礼退到安常大人身后去。临新盯着那个人,眼神阴沉。绿衫少女吓了一跳,又趋前挡在安常大人面前。安常大人停住了,他在原地环顾,似是而非地笑起来。从阶上踏下来的康平王妃倏然怔住,去拉丈夫,“你看,像极了。”
“谁?”康平王不知所以,抬头时只看见临新失神的样子,“那是怎么回事?”
康平王妃走到媳妇身边,“临新你怎么在这儿?不舒服?”
“啊,母亲。我想在此等候您与父亲。”临新回头望了望远去的安常大人,暗自咬牙,“这人为什么还这么快活呢,他该死的。”
“临新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安常大人在座位上沉重地咳起来,他近来异常憔悴,较之前更加虚弱,双颊无丝毫血色。苏信春递上帕子,手扶在他背上。
“大人,您喝些参茶怎样?”
他摆摆手,觉得坐立难安,整个人轻飘飘的,很是恐惧。
“大人,听说这焰火有新样式,我们可以看看有多漂亮。”苏信春轻俏地说,安常大人有气无力地点头,“待会儿你可以到月楼上,那儿视野最好。”
“您不去吗?说好的您要放开心来的。”
“我乏了。”
安常大人的生活极其简单,并没有传说中那样丰富奢靡,也不是苏信春想象的那样夸张,这样一来,苏信春心绪就复杂了。有一点是苏信春不诧异的,他少言,安静,能够一个人坐几个时辰。这种自闭的状态是从近来开始还是一直都有,难以求证。苏信春不知不觉有了习惯,她可以在他不知道却离他很近的地方,也安静那么几个时辰。他若有吩咐,她立马可以知道,同时肆无忌惮地欣赏他的姿容,揣测那种赏心悦目下她不知道的世界。
苏信春一直没有想起慕夫人嘱咐的事,她呆在安常大人身边的一段时日里,依然未脱女孩的稚嫩,可是她更爱美了。她的喜悦总易露于言表,像一束纯明的光,不知不觉就照到安常大人身上来。
安常大人越来越厌倦热闹,确切地说,厌烦一切存在眼界里的事物。他对苏信春有印象,可是他不愿记起她,他觉得她的脸愚蠢至极,他像厌烦热闹一样厌烦她。
安常大人这种病态的状况并不如慕夫人所愿那样好转起来,在她发现几个月来安常大人院里没有哪位姑娘踏进过,她开始慌乱起来,苏信春并不讨他喜欢,这是一定的,那么形式就更可怕了。
“信春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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