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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歌之天下无殇-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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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这……”慕管家拿着染血的布观察了半晌,看向我,欲言又止。

我急道:“慕叔,怎么样?夫君他会不会有事?”

“公子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慕管家紧锁着眉,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什么?”我见他迟迟不肯说,更加急了,“慕叔,您快说啊,夫君到底在哪儿?有没有办法救他?”

“现在能救公子的,”他抬眼望着我,神色凝重:“只有夫人。”

我愣了。

“只有夫人出手,公子才能安然无虞。”慕管家郑重道。

我极度茫然:“我?慕叔,您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慕管家缓缓道:“那些人抓走公子,是为了碧家至宝。”

我愈发茫然:“什么碧家至宝?”

慕管家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沉默半晌,道:“夫人若是恢复记忆,就会明白一切了。”

白玉杯中,芳香清浅,碧光滢滢,极尽瑰丽魅惑。我慢慢伸手端起杯子,慕管家忽道:“无论如何,求夫人一定要救公子。”柳儿倏地跪下来:“奴婢也求求夫人,求夫人千万不要怨恨公子。”

我没再言语,将杯子凑到唇边,很快清凉滑过了喉间。

有一种药,名“拂忧”,是人间的孟婆汤,饮后可以令人舍因果,忘前尘,拂往忧。

神思渐渐恍惚,沉沉黑暗中无数画面掠过,曾经摒弃的,快乐或者悲凉,重新汩入,扎根生长……

“好好地睡一觉,醒过来,你就什么都忘了。忘记谢流觞,重新开始……”

“我是不是见过你?”

“你若希望我是在等你,那我便是在等你。”

“你跟她,真的很不像。”

“傻女人,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你离开……绝不会……”
……

原来,这一段平和美好的短暂时光,不过是幻梦一场。

可纵然清醒了,梦里的一切也无法消散。

屋室内,处处是他的痕迹,就连身上也融入了他的气息。手中白玉如沉睡的雪,我怔怔看着,颊边一片冰凉濡湿,喃喃道一句:“你这又是何苦?”

“夫人,您开门啊!夫人……”

“夫人,求求您不要这样……”

黑夜过去,天际最后一颗星辰也消去踪迹,微弱的晨曦无声无息地漫进来,凉薄得不堪一握。

“碧笺笺!你给我出来!出来啊!”愤怒的喊声骤然响起。

我起身过去开了门,莫姝语怒气冲冲地进来,质问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为什么还不去救他?”

我折回身,默默收拾着东西。

“是不是因为他给你下了药,所以你不肯救他?”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碧笺笺,你到底有没有心?”

片刻的停顿,话语添了一丝哽咽:“你知不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事?他从小就跟着他娘,一直都不肯回秋府,可当初为了你帮你查谢流觞的行踪,他竟然低头向秋伯伯求助……那次,他送我回家,爹和秋伯伯苦苦挽留,可他还是走了,他说你一个人在长安他不放心……”
“这些你都知道吗?呵呵……你怎么会知道呢?你除了会拿一个早已不在的人一次一次地伤他,你还会做什么?还会做什么?”

“你说你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为什么又要缠着他不放?为什么要给他希望?为什么要拖泥带水、不肯一刀两断?碧笺笺,你问问你自己,你要是真想让他死心,想让他放手,会没有办法?其实你是自私,你贪恋他对你的好,舍不得放手……”

“……他是风家后人,天资聪颖、医术卓绝,原本可以年少扬名、潇洒江湖,可是却因为你,因为你他什么都不顾了……他宁愿守在你身边,一次次地被你利用……是你把他给毁了……你把他给毁了……”

我终于抬眼,看向不远处哭得语无伦次的娇俏少女,微微一笑:“莫姑娘,既然你都明白,那么下一次,就好好地留住他!不要让他,再被我害了……”

不顾她的讶然,径直踏出房门,将一封信递给慕管家:“慕管家,听说秋伯伯这两天就要回了,他回来后,麻烦您将这封信交给他。如果两天后他还没回,就请您自行拆了信,照上面说的去安排。”顿了顿:“还有,让人备辆车,我要立刻赶回长安。”

“夫人,奴婢陪您一起去!”柳儿红着眼凑上来。

我笑了笑:“不必了,柳儿,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一定把你家公子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风流云散尘埃定(一)

【不想守,那就不守了。】

一路马不停蹄,终于赶回长安,先去问君楼知会了君先生,紧接着就到了谢府。

碧波轻漾,清风徐徐,荷花池畔的亭中,谢卓正在煮茶,蓝衣裳,青花壶,风雅而悠闲。

“你终于回来了。”淡淡的,嘴角浮开一抹笑。

我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煮茶的姿势顿了顿,他抬眼望我,微微皱眉:“你这副模样,未免也太狼狈了。”

我冷笑:“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只是谢卓,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他的眉梢微微上挑,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既然敢趟这浑水,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我心下一紧:“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将大小不一的杯子摆好,从容不迫地斟茶,“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他太不懂进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直接来找我,莫不是怀疑人在我这里?”

我冷眼看着氤氲水汽中那张温雅淡然的脸,半晌,道:“我知道,人不是你抓的,风家和秋家没那么好惹,你犯不着冒这个险。”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

“人虽不是你抓的,但你却能救他。”

“哦?”他瞥了我一眼,递过一杯茶,宽袖中伸出的手动作熟练,“你这么看得起我?”

我冷讽道:“你要是这点能耐都没有,今日就不会这么风光地坐在这里。”顿了顿,不再与他废话:“我只问你,你要怎么样才肯救他?”

他停下手,定定看着我,忽地一笑:“小笺,我不会救他的,你也付不起那代价。”

我有些恼怒:“谢卓,你不要逼人太甚!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去过问君楼,你如果决意不肯相助,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你想要的东西,一样也别想拿到!”

他仍旧轻笑,明明是温柔如风的语调,却偏偏透着冰冷无情:“小笺,你何必唬我呢?如果有把握,你会低声下气来求我?是,以问君楼的实力,别说找出风莫醉,就算是毁了那个人和他多年的精心谋划,也不在话下。只不过,你敢赌吗?我不妨告诉你,他所在的地方,是人间地狱,几乎没有人可以在里面捱过七天,而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希望你们找出来的,不是他的尸骨。”

我浑身冰凉,所有假装出来的镇定都消失了。

良久,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搁在桌上,木然道:“这是谢家最后一份家业,如果不够——”取下头上的白玉簪和腰间紫玉笛,“凭这两样东西,你可以去问君楼拿到流觞留下的遗物,那些东西价值几何,你应该清楚。”

而后,缓缓屈身跪了下去:“谢二公子,我求你,救救他。”

谢卓终于变了脸色,盯着我,神情中满是不信:“我记得,你一向将这两样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

我缓缓道:“失去后才知性命可贵,它们再重,也终究是死物,抵不过性命。只要你肯救他,无论要什么,我都给你。”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失去至爱那一瞬的痛,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醉成为另一个流觞,亦无法再承受那样凄绝的离殇。

谢卓怔然片刻,忽然极嘲讽地笑起来:“他对你下药,那样骗你,你竟然还肯拼了一切来救他?连大哥给你的遗物,你都可以拱手相让,哼哼……小笺,你说大哥要是知道,会有多心寒?”

我抬眼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谢卓,你不懂他。”

谢卓面色一僵。

“他不会怪我的。他希望我能好好地活着,不会让我为死物桎梏一生,更不会因此责怪我。”

“你还是不肯吗?”见他仍旧没有言语,我几近绝望,颓然道:“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救他?究竟要怎样……”

“好,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我答应帮你救他,可是——”他忽然伸手将我拽到怀里,“这些东西,连带你的人,我都要!”

我没有挣扎,伏在他肩头,慢慢笑了。

谢卓带我到了一个地方。

萧遥在长安时住过的别苑,也就是很多年前的靖边侯府。

谢卓说,幕后那个组织的巢穴就在别苑的地下,而入口则在最东面的池塘里。他只将大致的方位告诉我,并没有真正出手,不过这就足够了。

君先生亲自带人过来,很快便找到了沉在水中的机关,打开入口,踏下层层阶梯,进入幽暗的地底,四处弥漫着阴森的气息,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更深一层的机关启动,暗器利箭蜂涌而来,诡异火光中很快尽是刀光剑影,猛烈的厮杀声冲天。我想,这大概算是最后的殊死较量,暗地里多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终究要被无情撕开……

抑住作呕的冲动,随君先生进了一间囚室。

污浊不堪的水中,我一眼看见那个人。

那个曾经朗月清风般的青涩少年,那个不久前还风姿卓然的翩翩公子,已失了原本的模样。

杂乱的头发随着低垂的头浸在水中,双手被固定在墙上的铁链锁住,殷红的血从腕间慢慢滴落。

我惶然跳入水中,跌跌撞撞地来到他面前,颤颤地抬起手,却不敢有一丁点的碰触。

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肩头和手腕都可见森森白骨,血肉模糊,被发半遮的脸也是伤痕累累。胸口处的一道伤,皮开肉绽,一半被泡在水中,已经开始腐烂。

痛楚蔓延至全身,我艰难地张了张口,半晌才发出哽咽的声音:“小……小醉……”泪顺着两颊流下,滴落水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此地不宜久留,碧姑娘,你先带他出去,”君且问用剑劈开铁链,将我们从水中拎了出来,“剩下的事情,问君楼自会料理。”

夜已深,月冷如霜,原本就不是闹市的偏僻街道上一片寂寥,完全隔绝了那黑暗深处无边的厮杀。

我抱着风莫醉倒在路边的柳树下,微风拂过,丝丝低垂的碧绦间竟有淡如轻烟的柳絮飘散,若非细看,根本很难察觉。

“小醉……”我轻声唤着,心中惊恐愈深,小心翼翼将他的身子放在腿上,撩开覆在他脸上的乱发,“小醉,你醒醒啊……”

“早就跟你说过,要离我远远的,为什么就是不听呢?现在是不是很痛?痛你就会记得了吧?”

“你总说我是个傻女人,可是,我们两个,究竟谁更傻?”

慢慢地俯身下去,吻了吻他紧闭的眼,大片水泽止不住地漫过。恍惚中,仿佛又听到他惯常的调笑语调:“傻女人,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絮如雾岚缱绻,春夜里无人再言笑如常。

良久,空明的声音蓦然响起:“别伤心了,小丫头,他暂时还死不了。”

我一惊,抬眼便见到那袭风华绝世的身影,雪白水袖随风逶迤,周围隐隐笼下的月光,迷离了容颜。

“君楼主?”我微微一愕。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幕后主使的人名叫韦绝,一直隐藏在靖边侯府中,这些年他创立杀手组织,发展各方势力,掠夺珍宝财富,为的是谋朝篡位。这一次我打算亲自动手,彻底除了他,小丫头好好照顾自己,安心等消息就行。”一支碧玉箫忽然递至眼前,“这是你碧家之物,如今尘埃落定,物归原主。”

我怔怔接过,轻声道:“这就是惹来这么多腥风血雨的碧家至宝?”嘲讽地笑了笑:“你说过,这也是一种守护,碧家世代的守护,可如果,我不想守了呢?”

“不想守,那就不守了。”淡如风的语声飘过来,人已远去。

“不想守,那就不守了。”我喃喃重复一遍,慢慢牵起了嘴角。

不多时,寂寥空道上,一驾马车疾驰而至,神色焦急的秋兮涯从车上下来。

“秋伯伯……”我欣喜地唤了声。

“小笺,怎么会这样?”秋兮涯十分慌张地查看着风莫醉的伤势。

我来不及解释,急急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秋兮涯脸色极度难看,皱眉道:“性命倒是无碍,不过,手骨多处断裂,伤口长时间浸泡在水中,救治的时候要吃些苦头。稍有不慎,他这双手只怕就再也拿不了针了。”

心猛地一沉,我慌道:“不可以的……秋伯伯,你一定要救救他,他的手不可以毁掉……不可以……”

“你别急,我只是说可能,他是我的儿子,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治好他的。”秋兮涯说着便招呼陪同来的下人小心地扶起风莫醉,“好了,别再耽搁了,赶紧走吧,车上还有些药,可以稳一稳伤势。”

我缓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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