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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缘-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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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应该并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想来应该是黄泛区歉收苦于度日的灾民吧?一个个衣不蔽体的,除了打首一人握的是柴刀,其他人拿的多是锄头、铁锹,更有人拿的只是木棒而已。
心中有了底,这些人应当只是求取钱财,并不欲伤及路人性命。于是轻声安抚了团团,下了车来。
“各位乡亲,小妇人回娘家省亲路过此处,身上所带银两并不多,这是身上所有,还请各位纳收之后,放我等过去。”我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银票和碎银,递给他。临行前,楚沿年塞给我三千两银票,一千两我藏到了团团内衣兜里,手上是一路花剩的一千多两。
那大汉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爽快,犹豫起来,和身旁人交头接耳起来。
过了一阵,他出声道,“还有珠宝首饰。”
“好的。”我从路旁摘下一根荆条,褪去外皮,掰成一截,插到头上,换下了头上的发簪。又取下手上的玉镯,一并递了过去。
“就这么点?”他皱皱眉。
无奈地笑笑,我向来不太喜欢身上过多饰物,所以真的只有这么点,这也是为什么开始只给银两,没有给首饰的原因。身上确实还有两截断了的玉簪和一块玉佩,然而前者是纪念,后者是信物,这些都是不能给他们的。
那大汉转了转眼球,喝道,“那马车里还有什么人?”
我撩起车帘子,说,“里面只有我孩儿,别无他人。”
“那个金项圈,拿过来。”旁边有一个人眼很尖。
我进到车里,柔声哄团团,这是去年生日楚沿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很喜欢,所以一直戴着,现在要给人,他急得眼圈都红了。
不过,最终还是取了下来,交了过去。
“还有衣服。”又有一个人说话了。
衣服也要?我暗翻白眼,却也无奈地拆开包袱,将衣衫取出,与书本和其他一些杂物分开打包,交了。
“好罢,你们走吧,不过马车要留下。另外,记得不准报官!否则……”那大汉在颈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双目放着凶光。
我无奈地背上剩下的东西,拉着团团下了车,和两个车夫步行离开。
少了银子,没了换洗衣裳和首饰都没什么。然而没了马车却是很凄惨的,主要是因为这一段是山路,还没上官道,人迹稀少,寻不到帮助,而步行速度又太慢,天黑之前我们赶不到预计的城镇,只好露宿山野。
夜晚悄然来临,一弯新月爬上树梢,散发着惨淡的白色光芒。
我们停了下来,寻了棵大树,在下面落脚。
拾来些枯枝,燃起了篝火,我们四人围坐在火堆旁,啃干粮。
夜渐深,我们另外再点起两堆篝火,燃了一阵子,又将其熄灭,清扫干净,做了床铺。
用包袱做了枕头,我抱着团团躺下。这秋天的夜晚还是很凉的,然而身下散发出的丝丝温暖缓和了许多那寒冷。
团团今天走地这许久,已是累极,倒头就睡着了,我却睁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
林子里异常寂静,偶然间传来几声遥远的鸟叫,给这静谧的夜色添上了几分诡异和神秘。
夜越来越深,月儿升到半空,苍色天幕上没有一颗星星,只挂着那细长的一弯。而这一抹明亮被映衬地格外的孤单,清冷,寂寞。
林间温度也越来越低,接触到冷空气,表皮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轻声叹息,往火堆里又扔了几根树枝,把火加加旺了。
睡吧,明天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需积蓄气力。
半睡半醒之中,迷糊之间,我仿佛听见有人声,昏昏沉沉地张开眼睛,努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摇曳的火光后面,隐约有人影在晃动。
什么人?我立刻警觉起来。从怀里摸出匕首,拔出皮套,紧紧拽在手中。
片刻之后,有一个人影晃到我的面前,口中发出低沉的狞笑声,“美人……”
不是吧?今天这么倒霉?遇完劫财遇劫色?不知道这回又来了多少人呢?我心下暗暗着急起来。
那人在我身旁蹲了下来,用粗糙的手心抚过我的脸颊。
我乍然起身,手上大力一挥,锋利的刀锋划过他的胸膛。
他吃痛跌倒在地,我急忙闪过去,举起匕首,在他心口处重重扎了下去,滚烫的液体若喷泉一样喷到我的脸上,粘稠,血腥。
他猛烈挣扎了几下就停了下来,僵硬地挺直了。
我杀人了?我猛然回过神来,立刻惊慌地松开了手,步履紊乱地倒退几步,跌坐在地。
不可思议地摸过脸上,脖上的鲜血,我竟然杀了一个人?
再看看双手,满手鲜红,映着同样红艳的火光,显得分外诡异、恶心,令人作呕。
喉头一动,有东西上涌,我忙转过头,紧接着就“哗啦”一声,吐出一滩酸水。
吐完,我终于觉得好过了一点儿。
然而,恐怖并没有就此结束。
正在我努力舒缓心神的时候,一阵疾风扫过,我被人扑倒在地。
身上传来重重压力,一张狰狞的大脸盖在我的面前,耳边是连串的痛骂,“你这个臭娘们,还真小瞧了你,让你得了空子,把我兄弟都给杀了,看老子不把你也送去地府陪他去?”
我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挣脱,连忙往一旁爬开,想去拣回那把匕首。
却不料那大汉追地迅速,又将我压在了身下,“你急什么呀?想去陪我兄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啊。”
说着说着,他满面□地“嗤啦”一声扒开了我的上衣,“要陪他,也得先陪陪我不是?”
“呦,你这小娘子还挺细皮嫩肉的嘛,老子喜欢……”说完就埋头在我的胸上狼啃了起来。
我使劲了全身力气挣扎,可是他将我的双手双脚都夹地紧紧的,一动不能动。
又是羞愤,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又是痛苦,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我的眼里滚出,在面上已经干涸的血痕上流过,冰凉冰凉的。
这荒山野岭,谁来救我?心内只觉愈发难过,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
突然,身上大汉停住了动作,愕然地抬起头,万分疑惑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我见他手脚力道松动,连忙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爬开,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合上衣衫。
此时,我才看清事况。
团团双手紧握匕首,像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地往那恶人背上扎去……
那恶人的背满是血肉模糊,面色紫青,显是已然死去,却仍然瞪着一双牛眼,无比惊异地看着团团……
等等,这恶人的样貌很有些熟悉,我脑中一个闪光,是了,是今天下午打劫的一群人的其中一人,想来另一人也是其中之人,原来,那时他们就已经打了我的主意,只怕是恐被其他人反对,所以偷偷在这半夜来袭。
顾不上思索太多,我冲过去,抱住团团,抓住他的手,急匆匆道,“团团,不要怕,不要怕,妈妈没事,妈妈没事,那个人已经死了,再害不到妈妈了,不用怕了……”
我说了许久,团团绷紧的身子才放松了下来,扔了匕首,歪歪倒在我的怀里,“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听见他的痛苦声,我也格外难受,也痛哭起来。
一时间,我们母子二人抱着哭成了一团。
痛哭过后,我拉着团团检查起残局。
那两个车夫显然是还在睡梦之中就被那两个恶人勒死了,瞪着双眼,吐着舌头,煞是可怕,不过身上衣服倒还是干净的。
看看我和团团两人都是满身的鲜血,我扒下那两个车夫身上的衣衫,一套自己换上,一套撕短,给团团换上。
换完衣服,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将发髻拆开,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又在衣衬内里撕下一大块布,将头裹了。
之后把那几人尸首堆在一起,上面架上枯枝,点燃了。
我和团团换下的血衣,将身上物事取出,也扔进火中,一并烧了。
看着熊熊烈火,紧紧握着团团的手,心中暗想,看来,我还有必要变得更坚强……
辛苦地行了两天,我们终于抵达了城镇。
取出那张一千两银票,在钱庄兑散,到市集雇了马车,又买了几套衣服,换下身上污衣,再买上许多干粮,然后就启程离开了。
这一次我们行地很快,日夜兼程,一点时间也不耽搁。
不到十日,我们终于抵达了天津。
去到楚沿年告诉我的“回春堂”,掏出玉佩,不久从门内走出一个人来。
见到那人,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头,我即刻扔下了手中的包袱,拉着他的袖子,想要诉说,可是双唇打着哆嗦几乎说不出话来,很久才憋出一句话,“见到你,真好!”

归去

傍晚,我总爱拉着团团倒着走在长长的海滩上,看着面前留下歪歪斜斜、深深浅浅四行脚印,酒盅似的,盛满了红润润的夕日阳光,像葡萄美酒。
走地累了,就在沙地上坐下来。看细浪轻轻翻腾,亲吻着天空,亲吻着海岸。看落日渐渐西沉,挥洒着光热,挥洒着寂寥。
自来到天津,我和团团就被安置在了这海边的一座石房子里,到如今住了也近一年了。
这里比之苏州那宅子,离城镇更远,最近的只有一座小渔村,也要走半日才能到。
然而我却乐意。这样的环境有助于我思考。
有太多东西要想。我以后的生活当然要想,不过团团以后的生活更要想。
曾经的那个恐怖夜晚给我留下了噩梦般的回忆,我一个大人都不能承受,不知道团团这么小一个孩子又将如何承受?
再次见到子青,团团异常坚定地恳请他收他为徒,教他武功。心里明白,他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地保护我。
子青也明白,教地格外认真,每一招每一式都严格要求,近乎苛刻。
团团学地也格外认真,忍着秋寒春冻,顶着冬雪夏雨,始终坚持每日练功,同时还不拉下我给他预先制定的文课。
看着他这样疲命于学习、成长之中,我很是心疼,后来就决定让他每天晚饭后陪我半个时辰,以作调息。
人生如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流逝,眨眼间我们出来已经三年了。
我从来不曾询问过那个男人的事情,他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再娶老婆,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
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这三年这样过了,接下来的三年呢?继续这样逃亡吗?我也不知道。
团团倒是懂得越来越多,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主张,与夫子辩论,常常将对方驳地哑口无言。
于是,我常常想,是不是干脆把决定权交给他呢?
可是,他还这么小啊……
十月底的一天,子青又过来了,这没什么稀奇的,每个月他都会来上一两次,看看我们过地怎样。
不同的是今天他和我说,“琴儿,我在天津这边的生意搞地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要回江南了,你是不是也跟我去?”
回江南?要不要呢?我很是犹豫起来,不知道如何选择为好。
静默之中,陡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进来。”我出言道。
门旋即打开,冷空气席卷而入,进来的人是团团。
“师傅。”他恭恭敬敬地喊过子青,坐到我的身旁。
“今天功课做完了?”我抓过他的手,有点凉,用双手捂捂。
“嗯。”他对我甜甜一笑。
看着他的笑容,我忽然觉得,或许真的可以让他来做这个决定呢,“团团,你师傅说过些日子要回江南了,你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呢?”
“好,我们去。”团团迅速答道。
他这么快就答应了?我不明地看着团团。
团团扭着身子,缩到我怀里,“妈妈,江南冬天暖好多呢。”
我不禁觉得好笑起来,实在自己是想的太多,其实很多时候有些决定并不需要那样复杂。
这次我们仍旧是走的大运河,然而由于我此刻的心境较之三年前已有许多变化,这一次我能够欣赏起两岸风景来。
终究是入冬了,万物凋零,沿岸只见到萋萋白草、萧萧落木,尽是苍凉的落寞。
于是看了几日,我便也厌了,窝在船舱里看团团和子青下棋。
月余,我们抵达了扬州,吴子青的家。
我仍是不愿意住进城去,在城外找了间宅子住下。
年后,有日门外喜鹊叽叽喳喳叫。
竟果真有客来访,是楚沿年。
“你怎么来了?”见到老朋友,我很是惊喜。
“何兄月底娶亲,我过来讨杯喜酒喝,顺便看看你。”他见到我也很是高兴,笑盈盈地说。
我忙招呼他坐下,沏上茶水,好好说话。
“他要娶亲了么?我倒不知道呢。”我问他。
“娶个妾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许是因此他才没有和你说。”他淡淡答道。
听到他的回答,我忽然不满起来,“男人都喜欢娶那么多老婆么?”
听我语气僵硬,沿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解释道,“这也不是……何兄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有时候这是情势所需。”
“情势所需?他又不是皇帝,要娶邻国公主和亲。”我仍然忿怒。
“这个……”沿年欲再解释。
“不要说这个了,我们说说其他的吧。十三爷的伤可治好了?”实在不愿谈论那个话题,于是我打断他说。
“十三阿哥的腿经我与家中数位老大夫一并施力,总算是保住了,只是骨毒难清,只怕会因此英年早逝……”他一脸凝重。
“这么严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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