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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床上请-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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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不怪庞公言语顶撞,反倒赞他刚正不阿,因庞公乃是东平王力荐的良才,正要提拔他,便借此机会加官进职,赐发钦差御符一道,任命为荆南观察使,下诏太常寺择翰林医官五人听候调遣。
  
  庞公怕走漏风声,暗派捕头王点选快手十名,轻装便衣,随公孙先生先行上路。也亏得方泽芹冒名留下字帖,叫那子元真人麻痹大意,他丢了灵姑、失了财物,还指望从侯爷身上捞回本钱,不思量如何脱身,反倒更加肆无忌惮地变卖赈粮药材,因此被飞马而来的捕快查了个措手不及,赈粮灾银连同抢掠来的民妇俱都被搜了出来。捕头王将子元真人拿下,他那三个相好的弟子见事不妙,也不管师父了,登梁上房,俱各逃窜而去。
  
  庞公随后而至,自投公馆,那府尹战战兢兢来迎,庞公也不与他多言,下令大开城门,将西逃难民全都接进城内,让翰林医官代管药济局,分派医员救治病患。
  
  再说那随行的翰林医官当中有一名焦姓长者,曾充过太医局的教授,他私下里对庞公道:“那名方姓大夫我曾见过,十五年前他进京校试,试题十道,无有不通,三科精熟,尤擅针灸和气之术,只因他当时年岁尚幼,不能投名充医,便破例授了他三道福牒,本以为他早该升任医官,不想这等良才竟然还流落在民间。”
  
  庞公笑道:“你却不晓得他是方渭帅之子吗?若然想当官,家里人早给他打点了。”说归这么说,心里却暗自留意,他素来听闻方家大公子弃文从医,常年游荡在外,只当是官家子弟托个名目去游山玩水,岂料还真是个有作为的良医。
  
  庞公即差人去请方泽芹与公孙先生到馆中小聚,方泽芹依旧带应笑同往,三人来至公馆,被引到书房,宾主叙礼已毕,彼此就座,庞公吩咐看茶,笑道:“圣上诏令诸道州府派遣医官济民,却要你两个往来奔波,真是惭愧,我听那药济局的医官说,早前也曾派过三名医员出城救治难民,可真有此事?”
  
  公孙先生冷笑道:“据我所知,那三名医员也是从民间征召来的,若不是药济局在对外募集从医者,我俩又如何能出得了城呢?”
  
  庞公深知这是官场上的一套把戏,但凡上头旨意,传达到地方上总是会变换多种花样,圣上任用永昌侯放赈,永昌侯领了钦命到金陵府,两手一甩,将差事全都丢给府尹,府尹再分派给地方和药济局,官吏之间相互敷衍塞责,谁也不愿管,索性出些资财募集大夫,把责任全推给平民百姓。再说那赈银也是一样,层层盘剥下来,百姓往往难获实惠。
  
  庞公见公孙先生学识渊博,是个不得第的饱学之士,便有心想提举他,问道:“先生可知庐州天长县出了个断案如神的知县?”
  
  公孙先生道:“莫不是指的包大人?”
  
  庞公道:“正是,我与包大人小有交情,知他求贤若渴,先生通古博今,更具一副侠义心肠,何不去投奔于他?”
  
  公孙先生苦笑连连:“我无功无名,他如何肯收?”
  
  庞公笑道:“包大人不爱功名,只爱如先生这般贤德的良才,见了你之后必会大力挽留,若还不放心,我写封荐书与他就是。”
  
  公孙先生也不作态推辞,只拱手道:“多谢庞大人厚爱。”
  
  庞公抚须微笑,把话头一转,向方泽芹问道:“听焦太医言,你曾在十五年前参加过医学校试,本当在翰林之列,却因年岁不足,未得任用,可有此事?”
  
  方泽芹道:“确有此事,那位焦太医我也识得,当年春试第一科,他便是考校的医官。”
  
  公孙先生暗自咋舌,庞公沉吟片刻,又道:“圣上正诏令诸道州府选善医者补太医位,以擅针灸者为优,焦太医向我着力举荐先生,想来先生的医术定当精湛纯熟,待此案结后,还请先生随我一同回京。”
  
  方泽芹婉言谢绝:“多谢大人抬举,在下只想当个散医,没有入朝为官的意愿。”
  
  庞公道:“淡泊名利是好,但也不必把当官看得太俗秽不堪,我见先生有医者大爱之心,不如走这个门路,既能广施仁义,还可得到诸多便利,实不必拘泥一格。”
  
  方泽芹笑道:“大人抬举了,在下并不是干木泄柳那等清高人士,当年参加春试也是为了得些便利,不能入朝为官实是因师门之限。”
  
  庞公奇道:“敢问先生师承何人?”
  
  方泽芹道:“实不相瞒,在下师从鹤亭先生,在医圣门尚保有堂位,待荆南疫情平定之后便要回去教习生徒。”
  
  公孙先生心里又是一惊,他虽对医圣门不甚了解,却听过鹤亭先生的大名,据闻此人以道行医,以医证道,医术医德并重,轶事流传甚广,被人称作“医仙”。
  
  庞公哈哈一笑,执手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鹤亭先生的高徒,失敬失敬!”
  
  方泽芹忙起身回礼。庞公曾在东平王府见过鹤亭先生一面,当时便为他仙风道骨的神姿所倾倒,心中称羡不已,如今遇上了鹤亭先生的弟子,自不肯轻放,备下酒饭款留三人,方泽芹与公孙先生相陪至晚,就在公馆里住下了。
  
  到得卧房,应笑蹦跳着跑去桌前倒了杯茶,双手捧定,送到师父面前献引擎:“师父,喝茶解酒。”
  
  方泽芹笑道:“为师没醉,何需解酒啊?”却忙不及地接过茶盏仰头饮尽,啧啧赞叹,“好茶好茶。”
  
  应笑揭开壶盖看了看,皱眉道:“只得茶叶梗子,哪里是好茶?”
  
  方泽芹笑眯眯地望着她,打趣道:“这茶本不好,经我徒儿的手一捧一托,便成好茶了。”
  
  应笑面色泛红,拉着师父的手走到桌前,拍拍凳子,道:“师父,您歇着,我给您捏肩捶背,这连日来又是照顾病人,又是上堂作证,还要陪大人喝酒,可把您老人家累坏了吧?”
  
  方泽芹乐不可支,笑道:“你瞧瞧你,在师父面前能说会道,怎的今儿成了个闷葫芦?还是怯生么?”
  
  应笑老气横秋地说:“长辈说话,晚辈不能插嘴,男人说话,女子不能插嘴,师父说话,徒弟不能插嘴,官爷说话,老百姓不能插嘴,丈夫说话,小娘子不能插嘴,公婆训话,做媳妇儿的不能还嘴。”
  
  方泽芹噗嗤一声,险些没把茶给喷出来,张口结舌地问道:“应笑,这都是谁教你的?”
  
  应笑道:“师父家的魏妈妈,教引妈妈,雪娥姐姐,杭州的贤婆婆,还有那七出、孝经、女戒,翻来覆去,无非就是这些意思,师父,那条条例例徒儿都能倒背如流,你要听吗?”
  
  方泽芹连声道:“不必不必,为师可没读过那些。”
  
  应笑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师父没读过也寻常的很,那些都是给女子看的,都是教女子该如何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做了便要受罚,徒儿好生奇怪,为何都是给女子定下的规矩,师父,你们男子也有七出、男规吗?”
  
  方泽芹被噎得个不行,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应笑,俗世教条无需当真,为师从不看重这些。”
  
  应笑嘟哝道:“师父不看重,可旁人都看重,若是做错了,要受许多白眼的。”
  
  方泽芹把小徒弟拉到身前,轻点她的鼻头,笑着说:“你是我的徒弟,何需管他人看不看重?莫非你还有比师父更亲近的人吗?”
  
  应笑摇摇头,随即又拧起眉毛:“可徒儿日后总是要嫁人的,嫁人后要住在婆家,听婆婆和丈夫的话,他们许是看重那些戒条的,都说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当大夫,若我嫁了,师父还能带我出去行医吗?”
  
  这一番话把方泽芹给说愣住了,沉吟良久才道:“应笑的事需由师父说了算,若是那等人家,为师怎敢把你交托出去?需找个能疼你敬你,愿意好好照顾你的人,师父才能放心。”
  
  应笑歪头问道:“若一直找不到呢?”
  
  方泽芹调侃:“若一直找不到,应笑就得一直伺候我这个糟老头子,可不就坏事了?”
  
  应笑眨眨眼睛,啪的拍了下手:“不是伺候师父一个,要伺候一双,没准还有三个四个五个呢!”
  
  方泽芹挑眉问道:“怎说?”
  
  应笑掰起手指算给他听:“等师父以后有了师娘,就是两个一双,师父和师娘生了个孩子,那就是三个,若再生多些,不就有四个五个了吗?”
  
  方泽芹被那滑稽的小样逗得直笑,摇头叹道:“为师说过,应笑若不嫁,为师也不给你找师娘,保准不累着你。”
  
  应笑灿然一笑,绕到师父背后继续捏肩,朗声道:“那若师父不找师娘,应笑也不嫁了,就这样陪师父四处行医,一辈子孝敬师父。”
  
  方泽芹当是孩子话,只一笑而过,随后眼神微敛,沉声问道:“应笑可知行医是件苦差事?身苦,心也苦,跟为师在一起,只会让你苦上加苦,别人不做的,为师会让你做,别人避之而不及的,为师却要带你逆流而上,不会因我爱惜你,就单单把你护在身后。”
  
  应笑收起笑脸,说道:“徒儿不怕师父把我推在前面,只怕师父抛下我。”
  
  方泽芹放缓语气,柔声又问:“应笑为何想学医?说来给为师听听。”
  
  应笑道:“若我好好学医,等医术精熟了,别人就愿意听我的,不会再叫那些大夫把病人给白白的治坏了。”
  
  方泽芹问她:“应笑认为别人不信你,是因你医术不精吗?”
  
  应笑答道:“还有年岁小,年岁小总要长大的,医术不精也能跟着师父学,只要用功定能学好。”
  
  方泽芹轻抚她的头,赞道:“好,好孩子,有志气,既然你有这个决心,为师便好好替你筹备,来年春试定叫你一举夺魁。”
  
  应笑问道:“什么春试?要去科考吗?可只有男子才能考状元呀。”
  
  方泽芹道:“不是科考,而是医考,女子亦可递名送考,你虽是为师的徒弟,却非医圣门门生,若想入我门派,需经三道门槛,第一道便是医工考校,在各地州府所设官屋校验,此为初试,通过初试者便要入京参加医官考校,因考期定在开春,又叫春试,合格之后授予福牒,可入太医局听读学习,择优者补翰林医官之职,有了福牒便可至医圣门参加分科堂考。”
  
  应笑皱眉问道:“师父,若考过又怎样,考不过又怎样?有何分别吗?”
  
  方泽芹笑道:“这是个名义上的问题,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你若考得过自然好,考不过也还是为师的徒弟,只是旁人少不得要说你托关系走偏门,少不得要让你受许多白眼,为师不想见你不开心,既然能省下诸多麻烦,那考了便罢,不过是些强记硬背的试题,为师当年轻而易举过了三试,应笑不会连师父还不如吧?”
  
  应笑嗤的一笑:“我本就不如师父,若徒弟都能比得过师父了,还要师父做什么呀?”
  
  方泽芹道:“青取之
  于蓝而胜于蓝,若你能胜过为师,便是为师教导有方,此乃幸事。怎么?还没比过师父,就先想着不要师父了?开始嫌弃为师这糟老头儿了么?”
  
  应笑伸手贴在师父的额头上轻抹,又缩回来摸了摸自个儿的脑门,说道:“师父哪里老?额头光光,也没白头发,跟徒儿一样,即便日后皱起脸皮、白发斑斑,也还是徒儿的好师父,不是什么糟老头,徒儿看师父,怎么看都是好的。”
  
  这话可把方泽芹给感动坏了,又像以前那般叉着小徒弟往上举了举,抱进怀里。应笑还似乌龟般趴得稳当,把下巴磕在师父的肩头,打了个呵欠,盯着墙壁发起愣来。
  
  方泽芹见她眼神发直,心知是犯困了,忙要来热水给她擦脸洗脚,应笑自脱了道袍钻进被子里,还要师父陪睡,方泽芹没奈何,只能侧卧床边轻拍被子,把她哄睡着后才到外间打坐入眠。
  




☆、春试01

  荆南疫情平定之后,庞公结案回京,公孙先生自去投奔包大人,方泽芹依约把解药给了四小道,带应笑回到渭州,在州府登了户,仍宿在草园子里,把那三科要考的大经小经详说细解,倾囊而授。应笑早晚不离草园,只认师父,再不与旁人搭话。
  
  这日午后,方泽芹出诊去了,应笑独自在院内誊抄经本,甄氏与雪娥不请自到,送来布缎水礼,使唤仆从一样样搬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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