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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失落帝都的记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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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悚然心惊。
  少年眼中有明明白白的渴望。我忽然如梦方醒地意识到面前的危险,就好像受了黑夜迷惑的旅人在曙光乍现的刹那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
  我掩饰地抬头看看天色,说:“出来得太久,我该回去了。”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少年在我身后急忙地问:“姑娘,可否留下芳名?”
  怅然若失的心情如烟雾般笼上心头,但我并没有回头。
  
  
  3…3 那个女人
  才转过一个弯,就看见前面桂树底下,明秀宫的宫人们,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地等候着。
  珠儿独自坐在块石头上,用手支着下巴,一看见我便高兴地跳了起来:“公主回来了。”
  我有许多的心事窝在心里,无从理会她们,便径直朝山下走。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收拾起那些物件,跟在我的身后。
  渐渐地听见身后有喘息的声音,才发觉自己的脚步太快。珠儿跟在身边,带着困惑的神情,时不时偷偷地看我一眼。
  这样发泄地走了一阵,心情竟也慢慢平静下来。就问珠儿:“不是说在山下等么,怎么会在那里?”
  珠儿说:“公主去得太久,我们不放心,所以上来看看。后来见公主正与白王说话,我们不敢打搅,所以就在那里等。”
  我猛然站住。
  珠儿似乎吓了一跳,期期艾艾地看着我说:“公主怎么啦?珠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我呆立了许久,才慢慢地问:“你说,那个人是白王?”
  “是。”
  “白王子晟?”
  珠儿连连点头:“对啊,公主原来不知道吗?”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心里有种混合了滑稽和难以置信的古怪感觉。
  回宫的路上,我问珠儿:“五舅舅什么时候过世的?”
  珠儿想了想,说:“刚好是三年前。先白王过世之后,现在的白王扶着王爷的灵柩和老白王妃一起回到帝都来的。”
  我低头不语。手里捻起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只想立时就把少年的身影抹得干干净净才好,可是忍不住地思绪却又飘了过去。呆呆地想了一会,忽而记起初到帝都时阖垣和青王妃的言谈,就问:“子晟……白王是不是与青王父子不甚和睦?”
  珠儿说:“除了储帝,白王和哪位王爷都说不上和睦。”
  “哦?”我有些诧异,“为什么?”
  珠儿略带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公主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珠儿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神情,她压低了声音说:“因为白王是‘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那个女人’!”我记起母亲也曾欲言又止地提起过,不觉挑起了兴致:“她到底怎么啦?”
  珠儿脸上惊讶的神情更浓:“公主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说,“只听说她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对对对。”珠儿很起劲地点头,“那真是个美丽的女子。”
  “你见过她?”
  珠儿显出心有所憾的神情,摇头说:“我没见过,都是听人说的。‘那个女人’出身贫寒,生在一个很偏僻的山村里……”
  也有人说,她其实出身好人家,只因是二月里生的,爹娘嫌她不祥,所以把她扔在了那个地方。反正,她住在山里,原本什么事也不会遇到,就像村里旁的女子一样,嫁人,生子,过完乏善可陈却平平静静的一辈子。但,也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很偶然间,内廷选秀司的总管带着五六个随从路过那里,遇见了她。当时她正在河边洗衣服,装束姿态都与寻常村姑无异,然而那几个见惯了后宫佳人的男人,竟一个个像突然化成了泥塑的身子,定在那里。她觉察到异样的目光,抬起头见是几个异乡人呆呆地看她,就冲他们笑了一笑。
  “结果,猜是怎么着?”珠儿故意停下来,不紧不慢地掸掸衣角。
  我便笑问:“结果怎么了呢?”
  “结果呀,那几个人里竟有两个腿都软了,一时没站稳,就栽进了河里。”
  我哑然失笑,转念间却又有些骇然:“世间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那个女子被带回了帝都。当时我那已近花甲的外祖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如少年般迷恋上了她无双的美貌,竟执意以迎娶贵妃的书礼迎这出身贫寒的女子入宫。朝臣们议论纷纷,他们向那时尚在世的天后诉说,希望她劝阻这逾制的举动。可是当天后看到她之后,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便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据说过后她曾对身边的人感叹:“那样一个女子,贵妃之礼都是委屈了她啊。”
  然而,就是这个女人,在帝都忙于准备喜事时,却做出件任谁都想不到的事来。
  “她私奔了。”珠儿一字一字地说。我“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于是珠儿又重复地说了一遍:“她私奔了——”
  与白王詈泓。
  那时迎礼早已明昭天下,连灯饰彩坊都已备齐,宫中因这骇人的举动陷入一片混乱。听说后来临时挑选了另一个女人入宫来掩人耳目,然而流言依然不胫而走,令皇族蒙上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我听得怔忡:“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两个人一起被抓回来了。”
  那胆大妄为的两个人,一个自幼娇生惯养,一个生在小山村,都是不谙世事的人,虽然出走,却全然没有打算,连日常的小事也不知如何应对,跑了没有多远就被抓了回来。天帝的愤怒可想而知。据说詈泓浑身都在发抖。她却很平静。太平静了,让人看了都觉得有些奇怪。她先是一语不发,等到了天帝面前,忽然地开口:“你把我杀了吧。我辜负你的恩情,来世我再还给你。但詈泓,是我勾引他的,他没有错。你放过他吧,他毕竟是你亲生的儿子。”
  天帝死死盯着她看,很久都没有说话。那时每个人都相信他是在想用什么最羞辱的方法处死她。
  我听得入了神,忍不住问:“杀了他们没有?”话一出口,自己也笑了:“那为什么没有杀他们呢?”
  珠儿说:“因为天后娘娘的一句话。”
  本来每个人都以为他们必死无疑。可是一直都没有说过话的天后却忽然淡淡地说:“世间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但我却不能不佩服她的胆量。”天帝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呆了片刻,然后突然就起身拂袖而去。
  于是那两人保住了性命,被放逐到北方极远的荒芜之地,直到子晟扶灵归来。
  “所以人人都说,好好的先白王就这么被‘那个女人’毁了。”珠儿嘴微微一撇,声音里带着几分鄙夷和不屑。
  我想了一会,缓缓地说:“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做天帝的妃子会有多少荣华富贵,她为什么要放弃?”
  珠儿有些茫然,但是她很快又露出那种表情,她说:“那种女人,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听出珠儿的声音有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嫉妒。所以我便笑笑,不再说了。
  
  
  3…4 白王子晟
  当天晚上,天帝又召。
  我很想借故推辞,但犹豫了一阵,还是去了。
  天色很好,星光微茫,淡月溶溶。去的是御花园的一座小楼,叫做悦清阁。窗棂很大,下对一池秋水,正适合赏月。我进去的时候,看见天帝的面前像往常一样摆着一局棋,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知道对弈的结果,必然会一败涂地。然而天帝却把棋枰一推,说:“今晚月色不错,慧儿,你弹一曲如何?”
  我微微舒了口气。侍女把琴端出来,定好弦。手指按处,琴声一起,不知怎么,弹的正是《秋江月》。心里便暗暗一惊,但是也不能表露出来,只好弹下去。
  天帝半阖双目,仿佛在听,又仿佛不在听。
  曲到一半,忽然睁开眼睛说:“有箫就好了。”
  我一愣,连忙停下来,说:“祖皇说什么?”
  天帝笑了笑,说:“琴很好,有箫相和就更好。”
  我的心一跳,偷偷看他一眼,总觉得有些心虚。
  但是天帝似乎并没觉察,依旧微笑地说:“今天去过碧山了?那里的景致如何?”
  我正想回答,便听宫人来报:“储帝和白王来了。”
  一抬头,就看见冉冉一盏灯笼引导,承桓和子晟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眨眼间就到了眼前,连准备的余地都没有。但是心里不管怎么慌张,脸上也只能强做镇定,好在并没有人看我。
  转念间就看见子晟在门口猛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承桓见了,有些奇怪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仿佛恍然明白的样子,说:“噢,你们还没有见过吧。慧妹妹,这便是白王子晟。子晟,这便是九姑姑的女儿。”
  片刻之间,子晟已经神色如常,他微笑地看我,说:“不,我们已经见过了。”
  承桓大为诧异:“哦?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在碧山落桂亭。”
  便从从容容地把经过一说,却略过了听箫一节。承桓笑了:“竟有这么巧的事。”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子晟便奏报鹿州的平乱经过。原来是五月里的事情,一群饥饿的凡奴抢了粮库。本来是件很小的事情,不料那群凡奴的首领仲葺却是很有才能的人,竟然就此揭竿而起。仲军在两个月间便壮大到数千人,连夺鹿州五座县府,鹿州不得不向帝都告急。
  白王因此前往鹿州。正是天军与仲军相持不下的时候,询查之下,发觉仍有安抚的余地。原来仲军当中大部分的人本意只想求个温饱,谈判了月余,终于肯接受招安。善后的事情甚是琐碎,又过月余,尘埃稍定,白王这才返回帝都。
  其中有些曲折的经过,似乎惊心动魄,但我几乎没听进去什么。我很想仔细地看看他,然而每一次刚把目光转过去,就动摇了,我觉得阁中的人都注意到了我的举动,便慌忙地转回来,连脸也发热了。几次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假装着喝茶,从茶盏的边缘偷偷地看了他几眼。眼前的子晟,仿佛与落桂亭中的少年判若两人,此刻他神态平静而且从容,全然没有那种阴沉的感觉,这使我略感讶异。
  不知子晟说了句什么,承桓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无意地朝我望了一眼。我赶紧低下头。过了一会,我悄悄地抬头看了看承桓,他依然是一脸平和,我无声地透了口气,正要转回来,眼光无意间从他的手上扫过。他把玩着一块玉佩,苍白而修长的十指不断地触摸捏弄,宛如盲人一般。我看了一会,觉得这与他沉稳庄重的风度多少有些不相称。
  蓦地,他的手一顿,我连忙转开目光。
  承桓问:“那些凡奴呢?是不是都已经遣返凡界?”
  子晟说:“是。那些凡奴大多确是生活所迫,不愿再为奴的,已然被遣返下界。也有少数不愿回去的,臣弟也已遣散,命他们分迁往端州,品州,歧州等处。”
  天帝忽然插问:“那个仲葺如何处置的?”
  子晟回答:“他死了。”
  承桓十分惊诧:“死了?如何死的?”
  子晟说:“臣弟劝说他在军前自尽。”
  承桓微微皱眉:“为什么?”
  “仲军之乱,天军亦死伤甚重。仲葺不死,不能平息驻在天军的激愤。其时情势,一触即可复发,惟有他自裁,才能让双方都退让。”
  承桓沉默不语,良久才叹息着说:“可惜了……”
  子晟说:“是,臣弟也佩服他的为人。所以我已经命人在下界建仲庙祭祀。”
  我注意到承桓急速地翻弄了几下手里的玉佩,却没有说话。
  天帝的一根手指轻轻点击着桌面,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子晟的脸上移到承桓脸上,又转了回来。他问:“上万凡奴遣返,费用不小,单以鹿州府库,恐怕负担不起吧?”
  子晟说:“都是鹿州世家拿出来的,没花府库一厘。”
  “哦?”天帝微微一挑眉,显得很有兴趣,“说说看,你用的什么办法掏出他们的银子来?”
  子晟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孙儿告诉他们,若不肯出资,就将那些凡奴发还给他们各家自行处置。”
  天帝也一笑,跟着却又问了一句仿佛不相干的话:“我听说你身边有一个叫胡山的谋士?”
  子晟好像觉得很意外,他迟疑了一会,才回答:“是。他在北荒的时候,就已经帮过孙儿很多忙。”
  天帝说:“这个人我听说过,鹿州有名的大才子。怎么又会去北荒帮你的忙?”
  “他得罪了世家,在鹿州待不住,避到了北荒。”
  天帝看看他,又问:“那么,这次回鹿州,必定很是扬眉吐气了?”
  子晟平静地回答:“不,因为有这层恩怨在,孙儿没有请他同去。”
  天帝眼波一闪,却没有再说下去。他转而看着我笑,说:“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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