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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得声情并茂,唱做俱佳,撼动山川,响遏行云。辟尘一开始还颇配合我,频频点头赞成,还递上热毛巾表示鼓励,后来越听越不是味道,突然阴森森对我说:“猪哥,你道什么苦情呢?你当小破死了吗?”飞身上来,就地把我踩得只有一张纸那么薄。
打完这架,东边已经翻出鱼肚白。我们筋疲力竭地躺在客厅地板上,看窗中第一缕阳光悄悄透入,空气中荡漾着屋外玫瑰新开的温柔芳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很久,辟尘轻轻地说:“猪哥,你今天不用送小破上学了。”
一个人的伤心程度到底可以达到哪个级别呢?读了两本书的辟尘认为是孟姜女那个级别,可以哭得把一堵好大的墙都倒掉,猪哥你做不到吧。我很老实,我是做不到,不过我也不算差了,昨天晚上小试牛刀,就搞得四周邻居纷纷搬家。辟尘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那,猪哥,我们也搬家吧。”
是啊,我们也搬家吧。看看四周,熟悉温暖的一切突然间变得极为陌生。望向楼梯口,朦胧中一个穿狗熊睡衣的小娃娃正连滚带爬,气急败坏地冲下来吼我:“上学了上学了,迟到要罚站的。” 我喜上眉梢地迎上去:“不急不急……”
四字破唇而出,我已知是幻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不行,搬家,一定要搬家。搬到青城山去,躲到后山买块地去。这辈子不出来了。
屋子不要了,反正这里一直都闹鬼,等我们走了那些怪东西都会跑回来住。衣服拿两件,小破最爱的瘌痢熊带上,结束停当,我准备拔脚就走了。转眼看见辟尘挑了个好大的担子出来,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连抹布也没落下,在锅盖上盖了一溜。我忙叫住它:“做什么去?”它眨巴眨巴眼睛,好嘛,围裙都是系着的:“搬家呀,搬了家我们也要吃饭嘛。”我指指那个担子:“你带着这个去坐飞机?要超重的!超重好贵的!”辟尘叹口气,忧郁地说:“猪哥,你以为我们还有钱坐飞机吗?你不记得你失业很久了吗?我们要节省啊,节省就是说,我们走路去青城山吧。”
拍一拍担子,它还补充一句:“万一路上断粮了,我可以摆个地摊卖卖云吞。”
唉,真是贫贱犀牛百事哀,难为人家想那么周全,我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走路吧,走到天涯海角去,如果距离可以缩短记忆的话,让我直接走上月球吧。
最后把门重重一关,看到院子里昨天小破挖出的地洞还在,里面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我忍不住好奇心上去瞧瞧,我的天,温泉啊!辟尘多愁善感地在一边发表评论:“一定是小破怕你生计无着,所以开发一个温泉度假村出来给你养老。”
我瞪它一眼:“胡说,我是猎人,我几乎是五星猎人啊。哼,最多我去做老本行。”
它哼哼哈哈不理我,径自走了,我郁闷地跟上。岂知我背上的包裹里突然传出一阵强烈的震动,解下来一看,居然是那个我好多年都没用过的定位通讯器。打开视讯接受屏幕,几道白光闪过,山狗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之所以说他熟悉,是因为这小子很有两招驻颜术啊,多年不见,半点不见老。说他陌生呢,他的头上脸上和身上,这都是缠的什么东西啊,一条条的绿藤,还开着小喇叭状的花,可说那是花吧,又都在唧唧歪歪地说话,说的内容还挺肉麻,什么“山狗哥哥,你最喜欢我们哪一个?今天晚上,谁陪你睡大房间”等等。
我忍不住狂笑起来,莫非撒哈拉之眼里那几只小嗜糖蚯蚓搞出的变种植物又有进化,春心荡漾,懂得跟人类谈恋爱了?那山狗你千万要把持住啊。我不给你喇叭头干儿子压岁钱的。
山狗在屏幕里仿佛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没好气地把脸上的喇叭花藤拉开,冲我嚷嚷:“她们对我才没兴趣,她们爱上了丝瓜,拿我练手的。对了,你这几年在搞什么?现在有没有空?”
我警惕地问他:“要干吗?”
他气急败坏:“我说,你记得东京地铁下那只大蚯蚓吗?它从阿肯色逃回去了。现在那边的耕作计划就差一点点,没它不行啊。”
我觉得纳闷:“那怎么了,猎人联盟不是抓住过它的吗,再抓一次就好了。”
山狗越发恼火:“那么简单我就不找你了,当初抓它我们花了大力气啊,让东京地铁停运两天,出动世界上最顶尖的十大模特轮番做上空秀它才出来的。”
我立刻心痒痒:“那再来一次啊,等我等我,我也要去看。”
山狗一晃头,把一朵正鬼鬼祟祟爬上他嘴边想偷吻的喇叭花甩开,叹口气说:“没用了,那只蚯蚓最喜欢的模特去年空难死掉了,现在世界上惟一可以把它从地底下搞出来的,就只有你啦。”
听说我的魅力和全球顶级模特有一拼,辟尘在一边笑得几乎要昏过去了。唉,跟一只犀牛解释“惺惺相惜”这么高级的成语是很困难的,就让它去笑吧。
没有小破在身边,走到比利牛斯山还是走到柬埔寨乡下,区别相当于零,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东京吧。七年弹指,猪哥又来,沧桑啊。
第二章
话说我们星夜兼程赶到东京,辟尘累坏了。他担着那堆厨房家什从澳洲狂奔到亚洲,累得跟只猪头一样,路上还丢掉了好几个装作料的瓶子,心疼到皮开肉绽。
别后多年,山狗居然光荣升职了,现在是亚洲联盟东亚地区首席猎人,穿个西装往那一坐,颇有点踌躇满志。
相形之下,我布衣粗服,风尘仆仆,身边还带了个“挑夫”,形象分数就要大打一个折扣。这个照面一打,我还来不及嫉妒,他忽然咚的一声跳到我面前来,抓着我肩膀猛摇,摇得我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你说,你说,你这几年跑去哪里去了?怎么联盟都没有来找你?告诉我告诉我,老子也要人间蒸发!”
人间蒸发很穷啊,你还是好好做你的东亚首席代表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他苦起脸:“有前途个屁,说起来都伤心啊。”
正要坐下来好好叙旧,有人敲门进来了,是一个联盟的工作人员。他看看我,再看看辟尘,再看看我,再看看辟尘,然后就抬头去看山狗身后一个电子屏幕的左下角,我也随着去瞧:猎人联盟十年追捕悬赏名单。我的妈呀,辟尘也升了,现在排名第一啊,还配有照片。难怪人家跟乌眼鸡一样盯着我们。山狗见势不妙,突然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支记忆屏蔽枪,足足对人家射了十几二十发子弹,估计这倒霉蛋醒了以后,要花很长时间想自己姓什么。
虽然隐姓埋名那么久,我们在江湖上还是那么招风,看来树太大了,想装豆芽都不像啊。此时辟尘冷然提醒我:“喂,人家找我啊,你陶醉什么?”我瞪它:“我是头号窝藏犯好不好?军功章有你一半也有我一半啊。”
多说无益,赶紧藏起来是正经。山狗果然讲义气,居然让我们去住希尔顿总统套房。看看,客厅已经有我在墨尔本一层楼大,应有尽有,舒适非常。可怜我十几岁开始就当猎人,惯于餐风露宿,四海为家,没事就蹲树上过一晚,哪里有现在这么销魂,躺在一张SUPER KING SIZE的床上,看着落地窗外明媚的阳光,简直打心眼里要哼哼一首RAP出来。不过看到辟尘的表现,我就有点惭愧。看,人家把家什一摊开,立马就把客厅变成了一个专业级的厨房,它跟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忙来忙去,搞得我不夸奖它两句都觉得有辱自己的良心。可是忽然之间,他一锅铲飞过来,对我大吼:“猪哥,跟我去买瓶绍兴黄酒来,晚上我想做猪手……”
那天晚上,在总统套房被辟尘唠叨了整整一天之后,我终于缴械投降,答应不顾被暴露身份的危险,和它出门去买天杀的绍兴黄酒。辟尘得了便宜还卖乖,紧接着教育我说:热爱国货是每个人的应尽之责,尤其像绍兴黄酒啊,四川辣酱啊,山东红枣啊之类的土特产,能够到手的时候要尽量囤积。我听了恍然大悟:“辟尘,难怪我们住哪里,哪里的萝卜干就脱销,敢情是你!”它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借走入黑巷子的机会掩饰心中的不安——
黑巷子?什么黑巷子?
出了希尔顿之后,前后左右,无论是走路还是要爬墙,所有地方都是灯火通明,华光万丈——我们怎么会跑到一条小巷子来?回头看看,身后雾霭朦朦,来路不见。一条黑色的影子蓦然闪过,而后无声无息地消失。此外一切都寂静而迷朦,提醒我们这是一个非正常的世界。
我一拉辟尘,凝神去看,四周弥漫着灰色的浓密空气。我们好像是两只掉进胶水里的蚂蚁,被卡在什么不可见的东西中间了。我轻轻问辟尘:“怎么样?”
它镇定地判断:“迷之陷阱。”
迷之陷阱?那是猎人联盟的法术部门研究出来的工具性陷阱,作为猎人捕获低级活口非人之用啊。我猜周围一定有我的旧同事在上班,要是两人一组的话,拱猪应该都打了好几盘了。一边缅怀一边按照九行八卦的位置走到生门,低低念了一个破空生天咒,眼前豁然开朗。哪里有什么小巷子,我和辟尘好端端地站在离酒店不远处的街道上,面面相觑。
环顾四周,不算早了,路上人不多。有个醉鬼唱着歌,一个家庭主妇匆匆挽着手袋从旁边绕过去,他们都对我和辟尘视而不见。但是不远处一个垃圾桶边,有个人正站起身来,表情非常惊讶地看着我们,衣服鞋子,都是联盟的统一装备,说明是低级猎人。从外貌来看是来自亚洲地区,我于是殷勤地上前招呼:“贵姓?”他往后跳了一步,皱起眉头看着我,我也看他——一张年轻的脸,甚是清秀,但容色尖削,神情冷漠,我把伸出去的手又放下,说:“我也是猎人啊。”
他毫不动容,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对我的打扮似乎颇为不认同,然后神色十分倨傲地对我说:“你也是猎人?”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戏谑与嘲弄。我不由得微微有气:横什么?我当猎人的时候你还是单细胞呢?我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紧问道:“你是亚洲联盟的?几星?梦里纱可好,我们当年共事过。”
听我问起梦里纱,他脸色有了轻微的变化,开始尝试堆上一点笑容,没错啦,这个反应万试万灵,他绝对是猎人。
这种熟悉的反应,是当年我和同事们共处的时候,经常可以免费观看的人间奇景之一:世情冰火九重天。
比如明明有一位仁兄,昨天为了争一个食金兽的捕获名额还在你面前吐口水,声称对你的九族十八友从此要见一次打五次的,今天早上获悉你升级为四星,年底要出席全球联盟精英会议的消息后,硬是在大门口守了三个小时要对你说一声恭喜。其中惟一例外的是我和山狗,因为每年全球猎人联盟都会组织级别考试,一年出题比一年难,其他人拖得一次是一次,只有我俩永远踊跃报名参加,求的是将所有的前二名都拿下,三次后就在全球范围内自动升级。梦里纱给我们准备的鞋子常常太小,我们只好用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办法楦大点。谁要是看见当年梦里纱发现我们又过级别考试的表情,就会深刻了解到什么叫做“情非得已”。
“我叫德文,两星。你是?好像没有见过?”
“为什么他的声音一下子变成这样甜蜜啊?好冷。”辟尘在一边嘀咕。
我苦笑了一下,哎,提起我的名字,多半没几个人记得了吧。都五年了。五年中我蜗居墨尔本,带小孩!虽然偶尔间也游荡到世界各地去做做类似劫富济贫、呼吁环保、维持生态环境平衡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猎人——至少辟尘是认为我蛮了不起的。可是,我毕竟离开那个世界很久了,久得有时候自己想一想都觉得从前生活的印象是那么模糊。
因此,当我发现自己的名字在德文那里激起了完全无法预知的强烈反响时,我简直想看看日历,今天是不是愚人节的特别纪念日。
猪哥,我是猪哥。
嘣的一声,他跳了八尺高,满脸激动,万般狂喜地睁大了眼睛,完全把之前的酷形象抛出万里云霄之外。他先是退后两步仔细看看我,喃喃念叨:“像,真是像,不说不觉得啊!”等他认为自己完全确认以后,就一个虎扑冲上来,抓住我又摇又抖:“猪哥?你真的是猪哥?亚洲联盟的传奇五星猎人?天哪,我三生有幸,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最伟大的猎人之一,山狗大哥说了好多关于你的故事,人人知道你啊。你要给我签名,签名,喏,这里。”
不知几时他塞了一支笔给我,自己转过身去,撩起外套,露出一件雪白的T恤,一个劲地催促着:“签啊,签大一点,我回去装玻璃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