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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鉴师-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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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没有转身走开……

怎、怎么回事?

她完全胡涂了,只能等公孙谦笑完,再带着满眼的星灿光亮,觑向她。他的嗓,既低沉,又清亮,还有浓浓笑意。

“虽然早是隐隐察觉之事,但由你亲口说出来,我安心不少。众人皆说,你对我有意,可你的态度又教人捉摸不定,当我以为你心仪我之时,你却逃离我远远,明明在我身边、在我随时可见的地方,可保持着一段距离,我靠过去,你就退开,我想待你好,你避之唯恐不及,我几乎要以为是我自己弄错了,实际上你并不如我自以为是地喜爱我。”

秦关说,那个女孩喜欢你。

夏侯武威说,那丫头爱慕你。

尉迟义说,她迷恋你。

欧阳妅意说,造孽哦,又迷走一个豆蔻小姑娘的芳心。

他也从她眼中,看见了爱意。

所以,他以为她爱他,这个认知,令他开心,超乎他想像中的,开心。

他喜欢她在他身旁打转,分担他在做的事,本是枯燥无味的工作,和她一块儿忙碌,变得有趣起来。

他喜欢诉说每一件典当品的故事给她听,她像个最好奇的孩子,每回总是听得津津有味,遇上有趣的典故时,她会发出轻快笑声,咯咯咯地响亮清脆,不懂得姑娘家要掩起嘴儿,笑不露齿,但那时的她,纯真、不做作,想笑时,爽朗放声,还差点笑得在竹席上打滚。

他喜欢上这一个在沁寒清晨中悄悄起了大早,认真专注地为他清扫满园子落叶的女孩。

他喜欢上这一个在白茫茫雪街中急急奔跑,失足跌了好大一跤,却起身拍拍湿雪,带着笑,继续奔向他的女孩。

他想待她好,他想光明正大将她拥入怀里,而她,却在这个时候,与他划开鸿距——

当他放柔神情,对她微笑,她会忙不迭转开脸,逃避他的讨好。

当他为她暖着热茶热汤,要为她袪寒,她会咬咬唇,匆匆道谢,端着茶就跑掉。

当他握住她冷冰冰的柔荑,想用自身体温温暖她,她会全身僵硬,虽不至于迅速抽回手教他难堪,却也让他清楚感受到她对于他的靠近,产生的不自在。

她甚至仍生疏地叫他公孙先生。

他开始疑惑。

是他误解了吗?以为她的跟前跟后、她的眸光追逐,就是爱情的表现,实际上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是他曾经凶过她,令她对他有极差的印象,只是她嘴上不说罢了?

她不像众人所认为的喜爱他?

就在他产生不确定心时,朱子夜的出现,他担心李梅秀会更加误会,所以显得比平时更加急躁,失去了冷静。他不愿意被她认为他感情世界复杂,仿佛身旁有许多莺莺燕燕围绕,于是,他想向她解释自己与朱子夜的关系清白,他对朱子夜未曾动过心,结果,她却向他表白爱意……

一切都太急转直下,超乎自己的掌控,在他正忧心自己是单方面的暗恋之际,她告诉他——

我喜欢你。

我和朱子夜一样,喜欢你。

何止欣喜若狂。

谁说只有女人会因为爱与不爱的问题而辗转反侧?男人又何尝不是?

猜测着对方的心意,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情绪受人操弄控制,难由自主。

觉得对方爱他,心情大好,男性自尊得意膨胀,比猛虎更有气势、更嚣狂、更意气风发。

觉得对方不爱他,心情恶劣,尊严荡然无存,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上身,只想窝进阴暗地洞里,谁也别来同情他、可怜他,放他一个人去腐烂发霉就好。

男人同样会害怕不被心仪之人所喜爱着。

“你……”李梅秀听毕他的话语,好半晌才勉强挤出这个字,喉头便梗着更多的困惑。

他说他很高兴。

他说他安心不少。

他说他以为自己弄错了。

他……

“你……没有要拒绝我吗?”像拒绝朱子夜那样,拒绝她。

公孙谦笑她的憨傻,也笑她这个问题的蠢笨。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我求之不得。”

“求、求之不得?”她呆呆重复这四字,它们赌注意思她懂,但此时此刻从他嘴里出现,她显得迷惑无比。“不对呀……那天你的回答不是这样……”

“哪天?”

“那天秦关说出我喜欢你,夏侯武威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时,你……没有说话。”李梅秀回忆着当日自己在门外听见的一切,包括了他的无言。“我知道你不会撒谎,你说过,若真话太伤人,你会选择不开口。你不是因为……不想说实话来让我难堪,所以才沉默不作答,是不?”

公孙谦记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面对兄弟们的探问,他笑而不答,兄弟们没再逼问下去的原委,是躲在门外的她没能看见的——他那时的笑,说明了一切。

她只知道他没有明白告诉秦关他们,他是否喜欢她,却不知道他带着愉悦的微笑,以脸上毫无遮掩的神情,作出回答。

公孙谦在她面前屈下高颀修长的俊躯,彼此目光平视胶着,她双手绞着裙布,他温暖掌心覆在她手背上,露出与那日相仿的浅笑,笑容虽浅淡,黑瞳内炙燃的坚定,如火般灼热。

“我公孙谦,不会因为担心让人难堪,而在感情这件事上头,采取模棱两可的答覆。我认为,若不能真心诚意回应别人的情意,我宁可狠狠的、不留余地的,要对方死心,绝不耗费对方的青春和心意。”他一字一字,轻缓、坚决,要她听个仔细。

朱子夜是特例,她的石头脑袋还没被人敲醒,才会看不见守在她身旁的那一个人。

李梅秀没有插嘴打断他说话,她隐隐约约察觉,他正在说着一件能主宰她的狂喜或狂悲的要事。

“当我对一个女孩说出‘喜爱’这个字眼时,一定代表着,我的心里,有她。”他续道,说这句话时,眼睛没有离开过她,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掌,收得更紧实了些。“梅秀,我也喜欢你。”

咦?!

若说之前的李梅秀是小怔,现在的李梅秀就是大傻了。

她她她她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是他说错还是她自己过度奢望能获得他善意回应才会产生的严重幻听?!

是他吃错药了还是她已经神智错乱,梦境现实傻傻分不清楚?!

现在的她是清醒的,还是在作梦?!

她捏自己的腿,哦,超痛!

不是梦,捏了会痛。

他、他说喜欢她?他说他也喜欢她?!

不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不是“你对我而言只是个妹妹”,而是“我也喜欢你”?!

她震惊到连该要开心大笑都给忘了,只能迷茫又无知地猛盯他,讷讷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恕她驽钝,她的脑筋转不过来。

“还不懂吗?李梅秀,我也喜爱你,不是对妹妹的亲情喜爱,不是对朋友的友谊喜爱,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恋慕,我想疼惜你,想把你护在怀里。”他执起她的双手,贴在薄唇唇畔,他的气息,随着他启唇说话时,吁暖她手心,而更暖的,是他的一言一语,是他字字句句中吐露的情意。

“我以为你……对我只是……”像对欧阳妅意她们一般。

“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明显到秦关、欧阳妅意、夏侯武威和尉迟义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最应该知道的家伙,却一脸茫然,直到现在,小脸蛋上头才爆出赧红色泽,仿佛浑身血液都冲上脑门。

他知道,她听懂了,听懂了他的心意,听懂了他与她的心心相印,这不是谁或谁的独角戏,他和她,都不是单恋。

李梅秀不需要再猜测,更不需要再追问“真的?假的?”这类蠢问题,不撒谎的他,不会对她说出谎言,但眼泪仍是忍不住一颗接一颗落下来,无关悲伤,纯粹是喜极而泣。

“……可是我又不好,我会说谎、会骗人……”还有好多好多好数不尽的缺点,对于能获得他的同等回应,她太吃惊了,觉得恍若梦境一样,一场最美的梦,教人晕眩,害怕梦醒了,会更失望。

“你很好,我看见一个不愿让女娃儿心灵受伤而扯了一个温柔小谎的你,我看见一个守着承诺说要拿钱向面摊老板赎我回家,而在雪地中跌跤却又带着笑容爬起的你,是那样的温柔,教我目光不由自主追随你;是那样的笑容,教我情不自禁爱上你。”

太多了,甜腻的情话,已经将她的双耳和心房塞个满满,甚至溢了出来。

她的激动,透过两人纠缠交叠的双手传递给他。她在微微发颤,因为承载过多的喜悦,沉稳如他,包覆住柔软小手,也包覆住她的所有情绪,帮她分担。

她咧嘴傻笑,混杂着眼泪鼻涕的狼藉,没有梨花带雨的美感,倒显得像方才在地板上哭闹打滚一阵后,被一颗糖球给轻易安抚而破涕为笑的小娃儿,双眼及鼻头还红通通的。

“又要哭,又要笑。”公孙谦取笑她,取出帕子,替她抹泪擤鼻。

“嘿……”她以干笑掩饰被他调侃的尴尬。他轻轻展臂,揽她入怀,仿佛明白姑娘家不爱让人看见哭得淅沥哗啦丑态的害羞心事。

被纷纷飞雪围绕的凉亭内,暖乎乎地,一点也感受不到寒意,互诉情意、互认了彼此的两人,因为心里的踏实和满足,驱散了严冬。

另一处,暴风雪才刚刚肆虐一回,随着沁入骨髓的冻意,散落了满地的破碎芳心。

“还不死心?”秦关双臂抱胸,站在朱子夜身后,与她一同窃听别人谈情说爱。凉亭里的缠绵画面,刺痛朱子夜的眼,逼出她大把大把泪水,一点一滴,坠入雪地中,一块儿凝结成冰。

她咬着唇,仍有几声可怜兮兮的呜咽流泄出来。

不死心……又能怎样?

谦哥说得多清楚明白,他的心里,有了李梅秀。

只有李梅秀。

她朱子夜再如何不识趣,也不会蠢到对一个心里存在着别个女人的男人继续掏挖自己的感情……

可是她喜欢他好久了……呜,虽然谦哥每年都叫她要放弃,是她自己一直以为努力就会得到收获,但感情不是对等,不是爱得越长,就会得到越多……

朱子夜蜷坐在原地,开始抽抽噎噎哭泣起来。

她在哀悼自己早在好几年前就死去的爱情,用眼泪,洗涤它。

秦关始终伫立不移,宽阔背上,积满落雪,布靴周遭,转了一层的白白厚雪,他站在雪吹来的方向,以自己的身体,挡风挡雪,为了一个蒙住双眼,看不见身旁还有人守着她的傻姑娘。

她的哭泣声,让他听见她的心碎、心痛、心慌,以及——

心死。

※※※“我要回家了。”

朱子夜顶着哭肿的双眼,但唇边已经恢复她惯有甜笑,不知是强颜欢笑抑或当真从情场中释怀,她一手叉腰,一手执着马鞭在自个儿左肩窝上轻敲,用早膳之后,在饭厅里大声宣告。

“朱朱表姊,你不多玩几天?”严尽欢放下手中粥碗,以丝巾擦拭嘴角,举目优雅。

“不了,我得回牧场帮爹爹赶羊。”一听就是推托之词。

“以往你都会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放下牧场所有正事呢。”置朱家老爹的死活于不顾呢。

“我长大了,不会再为杂事而偷懒,我以前太幼稚,真是不应该。”这几日,她深深反省过了,难怪爹爹每回听见她又要往严家当铺跑时,就会摇头再摇头;难怪严家每个人看见她上门,就会露出一脸“你怎么又来了?”的无言叹息。

“姨丈听到你这番话,定会倍感欣慰。”严尽欢与朱子夜两人相较,年长数月的朱子夜反而被亲戚视为长不大的小孩,她性情散漫,又时常瞻前不顾后,比起已经独撑严家当铺的小当家严尽欢,还被朱老爹追着打的朱子夜,仍是个娃儿。

严尽欢红唇弯扬,搁下调羹:“是说……不知道表姊这趟回去,是自己一个人,或是带谦哥一块儿走?”

那日没谈出结论的交易,要走,也得先交代清楚嘛,毕竟白花花的一千两,教人好生心动呐。

一张大圆桌,团团坐满当铺所有人,包括严尽欢口中那位付清千两便可以打包带走的公孙谦,及他身旁听见严尽欢之言,就吓得掉调羹的李梅秀。

“……”朱子夜谁也不瞧,握紧的手紧了紧,僵硬笑容还挂在脸上,好半晌才挤出回答:“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不带谦哥?你不买他啦。”严尽欢挑动漂亮柳叶眉,口气中带有调侃和戏弄:“你这回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取赎他吗?”

“本来是,但现在不是了。”朱子夜忍不住撇唇,不去看公孙谦轻按住李梅秀的柔荑,安抚她不用担心的温柔笑容。她嗓音瘖哑:“我不取赎他了,你把他卖给那位姑娘好了。”她才不要做棒打鸳鸯的那一根棒子哩!

“那你为谦哥存起来的一千两怎么办?”严尽欢很想赚耶。

“我会把它们一文不剩花光光,回牧场这一路上,我会一直买东西吃东西买东西吃东西买东西吃东西——”就不信败不光沉甸甸的一大袋银两!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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